一個民族的素質,平常難以準確判斷。而災難是一面鏡子,也是一塊試金石。大災見大德,危難見真情。
四川大地震發生后,汶川成為全球關注的焦點,但3天后人們才發現,最受毀滅性打擊的是北川。
我是5月14日上午走進北川縣城的。北川是大禹故里、古羌之城,生態之都,也是全國惟一的羌族自治縣。然而,此時的北川卻到處是坍塌的樓體、瓦礫和被砸成碎片的汽車……
哭泣的北川中學
北川中學位于北川縣城外一公里的一個小山坳中,是從綿陽進入北川縣城的必經之地,全校有師生301.3人。5月12日地震發生后,這所學校的兩棟五層教學樓垮塌,僅有1300多人獲救。
5月14日上午10時左右,我來到了北川中學。教學樓的廢墟旁,聚集著許多學生家長,醫護人員和志愿者。兩臺大型吊車不停地在廢墟中起吊大塊的預制板,消防戰士和武警官兵用鏟子、電鋸,錘子等工具忙碌地進行搜救,不斷有尸體被挖出來。那刺目的被灰塵和血跡污染的一雙雙旅游鞋和牛仔褲再次提醒我——他們是那樣年輕!當一個女生的尸體被抬出時,一位中年婦女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哭聲。周圍的人都深深地低下頭,沒有人馬上去勸她——這是一位母親給上路的女兒送行!
傍晚7時,被困52小時的初二女生謝先瑤和她的同桌一起被救出來了!謝先瑤很快被送到位于綿陽市區的解放軍520醫院,好在她僅受了點皮外傷。當我問她當時的情況時,她含淚說:“開始搖動的剎那間,我和同桌摔倒在課桌下,四周粉塵彌漫,一片漆黑,我們一直手拉手相互鼓勵著。到了晚上我們好怕,又餓又渴,鄰近一位男生要墨水喝。到了第二天下午時,這位男生就喊著要自己撞死,他說他太渴了太悶了。我聽到了幾次撞墻聲,他就再也沒有了聲響……”
幸免于難的謝守兵是北川縣檔案館的于部,當他正在老城區救助別人時,聽說女兒謝先瑤被救出,他發瘋似地向幾里外的北川中學奔去。謝守兵告訴我,出事后他守在縣城就是想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可當他12日下午3點多趕到學校,看到女兒上課的那棟教學樓被肢解得七零八落后,就絕望了。于是,他加入縣委,縣政府的抗震救災指揮部,開始了救災工作。“我想暫時忘掉這可怕的一切!整整兩天我都沒合眼,在縣城和設在北川中學的指揮部間來回跑了十多次。我做夢也沒想到我的瑤瑤還活著。”當我問他需要點啥,他嘿嘿一笑,“把你的煙給我。”
不幸而又幸運的謝家
直到5月18日重慶電視臺帶謝先瑤回北川錄制節目時,謝守兵才見到自己的女兒。也許是老天對謝守兵格外開恩,他的妻子魏素群也帶著北川縣漩坪鄉小學的180多名學生徒步12個小時,于14日晚到達北川中學。
謝守兵在家排行老三,大哥謝守朋和大嫂趙碧霞都在縣政府辦工作。大哥被門板壓倒受了輕傷,大嫂被埋在隔壁的辦公室,已無生還的可能。二哥謝守軍和二嫂馮玉鑫在禹里鄉政府工作,據說禹里的情況不嚴重,一位從那里走出來的鄉親告訴謝守兵,他二哥一家三口人都活著。
謝守兵的四弟謝守金地震時剛睡醒,走到樓梯時就發現不對,但沒意識到是地震,就又返回屋內,等再出來時,他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回過神來,他向曲山小學跑去,因為他的一對龍鳳胎子女在那里上一年級。然而,謝守金后來只找到了女兒謝詩楊。謝詩楊說,地震時老師對學生們喊“都爬下,別動!”但她沒有聽老師的命令,跑了出來。她的弟弟卻永遠呆在了那里。
我拉著這個7歲小女孩的手問,“你怕嗎?”她瞪大雙眼疑惑地看著我,沒做回答。我又問,“你坐在第幾排?”她不假思索地說,“第二排。”謝詩楊的媽媽吳曉蓉在北川縣野生食品廠工作,也安然無恙地逃了出來。
謝守兵的五弟謝守元當時在出差,逃過一劫,但妻子和女兒卻永遠離開了他。
值得一說的是在縣醫院工作的謝家老幺謝守菊。地震后,她和丈夫唐雄被壓在自家屋內的不同空間。她滾落到三個沙發中間,天花板砸下時正好被沙發托住,毫發未損,而且客廳有水和食品。可被困衛生間的唐雄就只有水喝了。16日下午,謝守菊被親人和志愿者救出時,還不斷地喊丈夫的名字,但沒聽到任何回答。在綿陽挨過一夜后,驚魂未定的謝守菊又返回北川。18日上午9時30分,經過消防官兵20多個小時的奮戰,被困139小時的唐雄獲救了!
災難是一面鏡子
九州體育館是綿陽災區最早、最大并且最集中的北川災民安置點,在這里,所有災民一日三餐都能充足供應,老人、小孩還能領到牛奶和盒裝方便面。為幫助災民尋親,現場指揮部還專門設置了尋親登記點,并輪流在廣播里播放尋親信息。從5月14日開始,綿陽電信,聯通等通訊部門就在災民安置點設置了數十部“平安電話”,供災民免費使用。安置點無法蒸煮食物,綿陽市民就自發地在家里蒸好饅頭,煮好稀飯、面條、雞蛋,一鍋一桶地送到災民手中。
大災面前的團結友愛,是對民族素質的最好詮釋。災難當夜,成灌高速上數百輛出租車拉著應急燈奔赴都江堰災區,沒有人給他們一分錢,更沒有人給他們發任何指令。震后次日,數千市民自發獻血,保證了成都市血液庫存的充足供應。一個農民工說,“我沒有錢,但我有血!”
最讓人感動的是那些志愿者。從工人、農民到學生,從8歲的兒童到80歲的老人,所有人此時沒有身份區別,沒有年齡界線,他們只有一個名字——志愿者,只有一個心愿——救災!
我坐在綿陽一個老板的“寶馬”上,從12日到14日,他每天都在往北川方向送人。我問他為何這樣做,他說沒有理由,只有良心!在北川縣城,我看到幾個志愿者在協助救人時,揮汗如雨,眼神中的焦慮和悲憫讓人動容。他們的不離不棄,使在場的災民獲得了莫大的安慰。
一個民族的素質,平常難以準確判斷。而災難是一面鏡子,也是一塊試金石。大災見大德,危難見真情。
雖不能替死者死,不能替傷者傷,但念茲在茲的憂切,骨肉不棄的捐助,一樣能沸騰起我們感同身受的靈魂力量。
2008年注定是融入我們每個人生命深處的一年:地裂人合,天變不懼,共克時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