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環境惡化已成為攸關人類可持續發展前途的重大問題。弄清環境問題產生的根源和機制,對于破解“經濟增長-環境惡化-怪豳,尋求經濟與環境雙贏的合理路徑,具有重要的理論和現實意義。然而,到目前為止包括“經濟增長原因說”和“科技原因說”在內的環境問題探源研究,仍未取得公認一致的科學性結論。本文從理論和實證方面論證了關于環境問題產生根源的“科技進步非對稱性理論”,能很好地解釋環境問題產生的原因和環境庫茲涅茨曲線倒“u”形走勢,也為解決環境問題指出了一種新的思路。
關鍵詞:環境問題;科技進步;非對稱性;環境庫茲涅茨曲線
中圖分類號:X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04(2008)01-0011-07
自然原因和人類因素均能導致環境問題(環境污染和生態破壞)。但從可控性和緊迫性來說,我們應更加關注人類因素造成的環境問題——人類活動作用于自然界并引發自然界產生不利于人類的環境效應即自然界對人類的“報復”問題。弄清這種環境問題產生的根源及其機制,是有效解決環境問題,實現經濟與環境雙贏結果的重要前提。然而,到目前為止關于環境問題的探源研究,幾乎都忽視了“科技進步非對稱性”這一重要因素,至今未能取得公認一致的科學性結論。本文擬在分析環境問題探源研究存在問題的基礎上,提出環境問題產生的“科技進步非對稱性原因說”,并基于此提出解決我國環境問題的對策。
1 環境問題探源研究存在的問題
20世紀60年代以來,日益嚴重的環境問題引發了環境問題的探源研究,到目前為止已經形成了諸多流派或觀點,但最有影響的是“經濟發展原因說”和“科技原因說”。
1.1 “經濟發展原因說”及其存在的問題
在環境問題探源研究中,基于對現實的直覺,人們很自然地把視線聚焦在經濟發展上,因而“環境問題與經濟增長之間的關系”問題首先成為環境問題探源研究的主題和焦點,而其研究成果則首推“零增長理論”和“環境庫茲涅茨曲線假說”。
1972年羅馬俱樂部發表了震撼世界的著名研究報告——-《增長的極限》(The Limits to Growth),提出了“零增長”對策,因而被稱為“零增長理論”。它認為環境污染等問題是經濟增長造成的,因而主張經濟“零增長”。盡管《增長的極限》一書喚起世人對環境問題的高度關注,使環境問題越來越成為各國所認真考慮的中心課題。但其“零增長”的主張則被認為由于不符合人類社會發展所固有的特征和規律而遭到不少未來學家、經濟學家、自然科學家等的強烈反對,也幾乎不被各國政府所接受。

“環境庫茲涅茨曲線假說”是非常值得玩味的理論成果,它認為環境污染與經濟增長的長期關系呈倒u型走勢:在經濟發展的初期環境污染或破壞會隨經濟的增長而加重,當經濟發展到某一水平時環境污染或破壞程度達到最大,而后經濟繼續發展,環境污染或破壞卻隨之下降,環境質量逐漸變好。
環境污染與經濟增長之間的倒u型關系最早是Grossman和Krueger在1991年研究北美自由貿易協定的環境影響時提出的。1992年Shafik和Bandyopadhyay在為世界發展報告做背景研究時對EKC進行了大量的研究,證實了其倒u型關系這一結論,并借用反映經濟增長與收入分配之間倒u型曲線關系的庫茲涅茨曲線來描述環境質量與經濟發展的之間的這種倒U型曲線關系,因而被稱為環境庫茲涅茨曲線(Environmental Kuznets Curve簡稱EKC)。
EKC假說提出后,其結論受到學界激烈的爭論和質疑,從而引發了檢驗性實證研究和應用研究的熱潮。10多年過去了,國內外大量的研究取得了許多優秀成果,國內的這種研究至今熱度不減。然而,大量的實證研究卻表明,環境污染與經濟增長之間不僅存在倒u型曲線關系,而且也存在著正u型、N型和同步等多種其他曲線關系。顯然,這種具有多種不同結論的研究,不僅影響其學術價值,關鍵的是它并不能為實現經濟與環境雙贏問題提供有效的理論指導。因為在EKC假說及其支持者看來,環境惡化也好改善也罷,都是經濟增長造成的,因而決策者很難依據這樣的結論來制定經濟與環境雙贏的兩全之策。若再把正u型、N型和同步等關系的研究結論考慮進去,那就更加劇了“理論”指導的混亂,更陷決策者于左右為難之境地了。
EKC的國別或區域研究也試圖預測正在惡化之中的環境質量逆轉的拐點,即經濟增長達到多高水平,環境質量才會發生持續能行的好轉。但是,這里又存在一個問題,即EKC假說及其檢驗研究存在著一個隱性假設,即“經濟發展始終是可持續的”或“不存在生態閾值”。實際上,任何地方的環境承載能力都是有限的,都存在一個特定的生態閾值。環境污染或破壞一旦超過“生態閾值”,就會導致環境災難,導致經濟可持續發展條件的喪失。而在EKC拐點之前環境惡化程度就超過“生態閾值”的可能性是存在的,并且我們目前還很難確切地知道一國或一地的“生態閾值”處于何位,因此,預測EKC拐點的意義也就大打折扣了。
EKC研究把經濟發展作為影響環境問題的變量,在大方向上也許是可取的。因為很明顯,人類的經濟活動對當今環境惡化負有不可推卸的重大“責任”。如果處于惡化之中的環境問題能夠得到最終解決的話,那也只能是發生在未來。一般而言,未來的經濟一定會比現在有所發展,EKC假說好像就反映了這種現象。

但是,EKC假說及其有關研究將環境惡化或改善簡單而籠統地歸罪或歸功于經濟發展是有問題的,不僅僅是因為它不能對環境問題的解決提供什么能動積極的對策,更重要的是它并沒有揭示出問題的本質。關于“環境質量與經濟發展的關系”的研究得出不一致的多種結論本身,實際上就已經是對EKC假說的一種否定,同時也是對“環境質量與經濟發展的關系”研究本身的否定。其實已有學者認為,EKC研究所得出的結論是虛幻的、經不起推敲的或可能是錯誤的。
EKC假說及其檢驗研究大方向是對的,但卻錯在它的方法上:①籠統地把經濟發展水平與環境污染程度相關聯,是一種從外部考察“經濟一環境”系統的“黑箱”方法,這種方法缺乏分析性,短于深刻性,因而難以揭示環境污染發生的內在根源與機制。②不適當地采用了類比方法。目前的EKC檢驗研究,多是利用不同國家或地區的面板數據,這是典型的類比方法。這種方法比較適合于像天體演化等自然現象的研究,而將它用于社會問題的研究就會降低其結論的普適性。因為同類社會現象的同質性遠比自然現象為差。比如,發達國家當初走的是“先污染,后治理”的路子,而今天的發展中國家已經在全球可持續發展的理念下借鑒了發達國家過去的教訓,顯然不會走至少不會完全走發達國家的老路。而采用國際面板數據進行類比,實際上是把發達國家的過去與發展中國家的今天的情況等同化了,這樣的類比研究其結論的普適性是難以保證的。
西方經濟學用“外部性說”或“市場失靈說”等來解釋環境污染產生的經濟原因,但這并不是環境問題的直接原因或根本原因。因而它所提出的“外部性內部化”的政策措施,在解決環境問題的效果上也是非常有限的。
環境污染或環境質量演變的路徑,并不籠統地決定于經濟發展本身,而是有著經濟活動背后的某種深層次原因。
1.2 “科技原因說”及其存在的問題
直接從人類經濟活動所依仗的科技手段上探求環境問題產生的原因,可能更深刻一些。“科技原因說”正是從“環境→經濟→科技”的關系來追溯環境問題產生根源的,這比之直接從經濟發展的結果來追溯環境問題產生原因的“經濟發展原因說”深入了一步。
但是,到目前為止的“科技原因說”也存在著明顯的問題:①這類研究幾乎停留于思辨性的論說,雖然具有一定的哲學深邃性,但卻損害了這類研究的實證性和科學性。②這類研究多是著眼于科技進步“雙刃劍”帶來的負面結果而非針對作為原因的科技進步的結構和功能。由于這類研究把環境污染或破壞籠統地歸罪于科技進步,因而導致像《增長的極限》的作者和其他一些學者據此否定通過科技進步改善環境的可能性。
實際上,環境問題探源研究的積極意義,在于為現實地解決經濟與環境的協調發展問題而非單純地消除環境問題提供理論依據和路徑指南。“科技原因說”籠統地將環境污染歸因于科技進步,并最終否定科技進步對于實現人與自然和諧發展的作用,是不足取的。因此,“科技原因說”有待于向“科技結構原因說”發展,向實證研究深化。
2 環境問題的人類根源:科技進步非對稱性
科技進步是人與自然或經濟與環境之間的橋梁。因此,從可持續發展經濟學的視角看,科技進步不僅應該具備生產力功能,而且也應具備環保功能。環保也是生產力,而且是長遠的生產力。但是,傳統的經濟學多從生產函數——“產出=f(資本,勞動,時間)”來理解科技進步,認為當產出的增加大于勞動和資本投入的增加時,就發生了科技進步。這種經濟視角的科技進步觀,僅將科技進步的功能限于經濟,割裂了經濟系統與生態環境的天然聯系,缺少大系統眼光和歷史眼光。
人類科技進步活動構成地球的科技圈,它不斷地改變著經濟圈(遍布全球的經濟活動)的方式、內容、強度和規模。經濟圈對生態圈的沖擊會引起一定的生態環境效應。人類經濟活動的環境效應或效果決定于功能不同的各種類型的科技進步力量的對比。而自18世紀歐洲產業革命以來愈演愈烈的環境問題正是由不斷被強化的科技進步非對稱性所導致的。
2.1 科技進步的類型與功能
自18世紀產業革命以來,科技進步在變遷中分化出A、B、C三種類型。
A型科技進步是一種具有開發和生產功能而客觀上卻容易造成環境問題的科技進步。它能為其實施者帶來直接的經濟利益、為經濟增長做出貢獻,但又會由于實施不當或實施規模過大而造成環境問題。
B型科技進步是一種具備環境治理和環境優化功能的科技進步,屬于環境科技進步的范疇。其實施能為社會帶來環境效益和遠期經濟效益,有利于經濟的可持續發展。
C型科技進步是一種環境友好型的兼有經濟功能和環保功能的“綠色”科技進步,如清潔生產技術、循環經濟技術等等。它被用于經濟活動而不會對環境構成負面影響(或對環境影響很小)。但它會通過科技進步的替代效應(以C型科技進步替代A型科技進步)減輕環境污染。
2.2 科技進步的類型與科技進步非對稱性
18世紀工業革命以后,科學技術獲得了非對稱性的進步,即A型與B、C型科技進步在內容、水平、速度和實施規模上不相匹配、不相適應:A型科技進步由于受到特別重視而得到有力的推動和規模化實施;而B、C型科技進步則往往不被重視而較少得到推動和實施。其結果是,前者在水平、成果數量和實施規模上都占有絕對優勢,而后者則處于絕對劣勢的地位。我們把A型與B、C型科技進步的這種不匹配現象稱為科技進步非對稱性。
科技進步非對稱性一般表現為:①在科學進步方面,人類非常重視如何利用自然資源和自然條件的研究和認識,這種研究和認識活動貫穿于整個人類社會發展歷史,帶來了相對豐富的知識積累和創新;而對人類經濟活動可能帶:來的對生態環境的損害及其機理的認識要被動和落后得多,這方面的知識相對貧乏。②在技術進步方面,人類在A型技術的研發投資、成果產出及成果推廣應用規模等方面遠遠甚于B型和C型技術。
我們可以用A型與B型科技進步各項指標(如RD投入、科研人員數量、成果數量、成果轉化率及擴散規模等)之比即A/B來衡量科技進步非對稱性的程度。該比例越大說明科技進步非對稱性程度越高,反之越低。科技進步非對稱性是反映科技進步的經濟功能與環保功能比例失調的指標。當A型科技進步一花獨秀時(如工業革命后很長時間)科技進步非對稱性就日趨嚴重;而當B型科技進步所占比重上升或(和)c型科技進步替代A型科技進步時,科技進步非對稱性就會降低(見圖1)。
2.3 環境問題與科技進步非對稱性
科技進步非對稱性與環境問題之間存在著明顯的因果關系:環境問題=f(科技進步非對稱性),如圖2所示。
這種關系表明,科技進步非對稱性是環境問題產生的人類根源。
由于到目前為止各國尚未曾設計和采用反映科技進步非對稱性的有關分類統計指標,這使我們難以用相關數據對“環境質量一科技進步非對稱性”相關性作數理方面的實證分析。但是,我們也完全可以用科技進步和環境問題演變的歷史事實,對環境問題與科技進步非對稱性的因果關系作出令人可信的定性實證分析或檢驗。
在更早以前,科技進步和環境問題并不突出,而自18世紀以A型科技進步為主要內容的歐洲科技革命開始,情況發生了轉折性的變化:A型科技進步單打獨進,催生出了工業化,并使“資產階級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階級統治中所創造的生產力,比過去一切世代創造的全部生產力還要大,還要多”,但是,由于缺乏B型科技進步的匹配作用,因而A型科技進步給工業革命的發源地英國造成了越來越嚴重的環境污染(主要是煤污染),城市環境的污染成為工業革命最具災難性的后果之一。阿·湯在19世紀80年代就曾斷言,產業革命的煙霧所帶來的破壞要多于創造,保羅·霍根也曾指出,“自18世紀中期起,自然界受到的損害比整個史前時代造成的損害還要大”。20世紀30年代以后,石油科技進步(也屬A型科技進步)又在煤污染的基礎上給環境帶來石油污染。治理煤污染和石油污染的B型科技進步尚未跟上,到20世紀60年代后,化工技術尤其是有機化工技術(仍屬A型科技進步)的問世和大規模應用,又為環境平添了一種全新的化學污染。多重污染的疊加,使環境問題雪上加霜,最終促成了20世紀30年代一60年代環境公害事件的大爆發。18世紀歐洲產業革命以來的200年,是歐美和日本A型科技進步獨領風騷(科技進步非對稱性加劇)和經濟大發展的200年,也是環境退化加劇和全球氣候變暖的200年。
日趨嚴峻的環境問題終于激怒了人們,20世紀60年代,在發達國家爆發了聲勢浩大的“環境保護運動”。以此為契機,B型科技進步開始有了良好的勢頭,部分學者也認識到技術進步非對稱性問題的存在。70年代以后,在可持續發展理念的指導下,B型科技進步逐步催生出“第零次產業”——環境產業,“環境友好型”的C型科技進步也逐步得到重視。此后不少發達國家科技進步非對稱性狀況得到某種改善,從而其環境惡化狀況也得到一定程度的緩解和改善。
但是,全球環境問題至今依然沒有被遏制住,其原因依然是科技進步非對稱性在作祟:①雖然B型科技有了長足的發展,但A型科技進步速度更快。②某些發達國家通過貿易途徑將污染產業和危險廢物向國外轉移,削減了本國A型技術的應用規模,改善了本國科技進步非對稱性和環境惡化狀況,但卻惡化了引進國的科技進步非對稱性和環境。③雖然原有科技進步非對稱性得到了某種程度的緩解,但同時又有新的科技進步非對稱性問題的產生。知識經濟中的科技進步非對稱性給人類帶來了新的環境問題。A型高科技進步給世界帶來了電子垃圾、電磁波的輻射、基因污染和基因安全、納米技術的安全性、電子信息污染等問題,而相應的B型高科技進步并未能及時為我們提供相應的污染治理手段。新老環境問題的疊加使全球環境問題更加復雜和嚴峻。
綜上所述,科技進步非對稱性及其演變是環境問題產生和演變的背后根源,當然它也是環境庫茲涅茨曲線(EKC)倒u型走勢的成因:在EKC的左半部,環境污染之所以趨重,是因為在經濟發展的初期,經濟增長增長所依賴的是非對稱的科技進步。而在EKC的右半部,環境問題之所以會得到改善,則是由于人類逐步自覺或不自覺地遏制或糾正科技進步非對稱性的結果。“環境污染一經濟增長”的N型、同步和u型等曲線關系也是相應領域科技進步非對稱性演變的結果。
實際上,按照科技進步非對稱性理論,無論在經濟發展的初期,還是經濟發達期,只要我們能夠使A、B、C各種類型的科學技術按其功能匹配地發展,就會避免陷于經濟增長與環境惡化并存的“怪圈”之中,實現人與自然或經濟與環境和諧發展的夙愿。
3 影響科技進步非對稱性存在和演變的因素
如何才能以及能在多大程度上遏制或糾正科技進步非對稱性呢?這主要與影響科技進步非對稱性存在和演變的因素有關。
3.1 科技進步成本效益反差律
在A、B、c三種類型的科技進步中,存在著較大的成本反差和效益反差。
一般而言,在科學進步方面,人們對正面或正向的問題的認識總是容易一些,而對其逆向或負面問題的認識相對較難,比如:①數學上的加法、乘法、乘方等正向運算相對比較容易,而其逆運算的減法、除法和開方等相對較難;②弄清技術應用的負面效應的機理或規律也往往比弄清技術應用的正面效應的機理要困難和費時。如人類對煤、石油等作為能源應用時所導致的污染現象及其規律的認識(B型科學進步)要比對煤、石油等可作能源使用及其機理的認識(A型科學進步)要難得多。因此不難理解:人類從發現酸雨現象到真切地感受和認識到酸雨的危害,竟然經歷了一百多年。生態學、環境科學(屬于B型科技進步)在A型科技進步導致環境問題達100多年之后才誕生和發展起來的。即使到今天,人類對環境自凈能力、環境污染及其危害機理等尚未認識清楚。
科學研究只是為解釋或理解客觀現象提供了一種模型,而要解決實際問題還要進行艱難的技術開發,也需要更多的投入。同樣,在技術進步方面,由A型技術進步到B型技術進步,再到c型技術進步,其難度或投入是遞增的。例如,一般能源(如化學能、水能、風能等)技術均屬A型科技進步,人類沒有費太大的功夫就掌握了。可控核聚變能源是儲量巨大而且十分清潔的能源,人類如能突破和掌握這種技術(c型科技進步)將會給人類的可持續發展帶來無限光明,但是這太難了。
難,往往意味著技術高,意味著費事耗時,意味著開發成本和初期使用費用高,但也很可能意味著成本下降空間大,意味著長期經濟效益好;難,導致C型高科技進步滯后,但是,一旦獲得突破,人類就會受益無窮。然而,遠水解不了近渴,一般而言,“理性的”人類在作選擇時往往不會舍近求遠或舍易求難,而是會先易后難。因而科技進步演變的規律大致會是:A型技術進步在先,爾后是B型技術進步跟進,而最終人類將以C型技術進步為主導——這時人類將進入可持續發展的極度發達的新時代。同時,這也是科技進步非對稱性產生、強化和向著改善的方向演變的重要原因之一。
破壞容易而建立難。毀壞一件東西要比制作一件同樣的東西容易得多。同樣,環境的“破與立”也是如此。生態環境可以毀于一旦,而恢復已經惡化了的生態環境絕非一朝一夕之功。建設或改善環境是一個非自動的需要消耗能量的有序化過程,而破壞環境是一個自動的無序化過程。可見,污染和破壞環境是經濟代價和時間代價都極高的事情,我們顯然不能再走拋開環境問題去發展經濟的老路,而是要通過改造和優化科技進步的結構與功能,使科技進步為經濟發展與環境保護兩個目的服務。
3.2 市場競爭機制
市場競爭機制對科技進步非對稱性具有巨大的強化作用。在市場競爭機制下,“經濟人”追逐內部的(局部的)、直接的和可預期的(近期的)經濟利益幾乎成為經濟秩序。而A型科技進步恰恰能夠成為“經濟人”們實現經濟目的的有力工具,因而A型科技進步能夠博得市場的青睞,能夠獲得“經濟人”大量“貨幣選票”的支持。B類科技進步成果的實施或應用往往因其周期長、市場效益低、反應慢而令“經濟人”人望而卻步,而且它為社會帶來的諸多“好處”對于“經濟人”來說是外部的,因此B類科技進步很難獲得與A類科技進步相匹配的物質支持和發展。
市場化的工業經濟更使人類嘗到了高經濟增長的甜頭,悟出了發展經濟的硬道理。200多年來,英國教會了人們如何進行生產,美國則使人們學會了如何消費和享受,從而把人類引向了物欲極度膨脹的非理性境地。在市場經濟中,為了發展經濟,為了能夠更多地從自然界攫取,A型科技進步常常會被推向它的頂點,這也就必然會把科技進步非對稱性推向它的極端。
市場經濟中的“經濟人”,從“個體”的角度來看,他的行為選擇可能是理性的,但從整個社會的角度看,它的行為卻表現出很大程度的非理性,因為它導致負的外部性的經常性發生,從而導致整體經濟效率或長遠經濟效率的降低。而在科技進步被經濟增長目標牽著鼻子走的情勢下,科技進步則很難在解決負的外部性問題上有所作為。
3.3 環境經濟政策
軟弱的不合理的環境經濟政策則會姑息和容忍科技進步非對稱性的存在甚至強化,而嚴格的、合理的環境經濟政策則可以使科技進步非對稱性得到超前的遏制和糾正。
環境經濟政策是調節“經濟人”的行為、彌補市場失靈缺陷的工具。然而,目前人類控制自身的政策能力卻弱得難以與人類開發自然的技術能力相匹配。從某種意義上說,科技進步非對稱性問題主要不是人類的科技進步能力問題,而是科技進步導向問題或環境經濟政策(制度)問題。
嚴格的環保經濟政策能夠引發創新,推動科技進步尤其能夠促進B、c型科技進步,從而降低科技進步非對稱性;而且,在強有力的B、C型科技進步的支撐下,嚴格的環境保護政策能夠比較容易地得到有效的執行,因為B、c型科技進步能夠為直接消除、避免或顯著降低經濟活動的負的外部性提供科學依據和技術手段。
但是,長期以來,我們的經濟政策是強勢的,而環境政策卻是弱勢的,兩者處于極度不對稱狀態,這實際上是容忍或默許科技進步的非對稱性的存在甚至強化,從而導致環境問題的持續惡化。雖然我們越來越重視環境保護,尤其在口頭上是如此,但是比起對經濟的重視,環境保護仍處于次要地位——至少在實踐上或實際效果上是如此。最近二三十年來,各國對于環境保護所要達到的水準日益嚴峻,但經濟增長卻沒有受到阻礙。在中國,經濟增長計劃可以毫不含糊地完成甚至超額完成,而環境保護目標卻可能會打折扣,如“十五”期間污染物總量削減是所有國民經濟指標中惟一沒有完成任務的指標。
經濟與環境兩種政策的非對稱性狀況之所以難以扭轉,是因為長期以來人們在感覺和認識上仍然嚴重地受制于傳統的經濟學觀念。傳統的新古典經濟學家普遍認為環境與經濟是競爭關系,環境保護的機會成本太高,會對經濟發展造成了負面影響。很明顯,這種觀點本身就是“經濟唯上論”。但是,波特(Michael Porter)教授則認為環境與經濟是共生關系,他在1991年提出環境保護能夠提升國家競爭力的主張,認為嚴格的環境保護能夠引發創新,抵消成本,這不僅不會造成廠商成本增加,反而能產生凈收益,使廠商在國際市場上更具競爭優勢,這被稱為波特假說(Porter Hypothesis)。
傳統經濟學注重考察資源(不包括環境)的近期或短期配置效果。而從短期看,實施較嚴格的環保政策,的確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經濟增長。因為企業環保的投入資金是昂貴的,這是和企業的商業目的是相矛盾的,因而誰投資環保誰就會吃虧。
然而,可持續發展經濟學則強調包括環境資源在內的各種資源配置及其相互影響的長遠效果。適當嚴格的環保政策會使廠商從長計議,激勵其B、c型科技創新的積極性,這不僅會減少污染,同時也會由于產品質量的改善和生產成本的降低而提高生產力和產品競爭力。因此,誰積極投資環保尤其投資環保科技創新,誰就有可能在B、C型科技進步方面占得先機;而在消費者環保道德意識不斷提高和環境標準逐漸成為國際貿易的基本準則的背景下,誰能夠占得B、C型科技創新的先機,誰就能提升企業的品牌形象,誰就會贏得環境與經濟的雙重競爭優勢。美國PPG化工產品公司中國地區總經理葉維佳在回答記者“環保投入是否會給企業帶來商業回報”的問題時曾談到:“如果全社會的環境道德水平普遍提高,而且,如果有科學合理的環保政策,有健全完善的環保法規法制,企業完全可以將環保成本內部化,高質量、高環保標準的產品在市場上會有很強的競爭能力,但是,必須要有給定的那些前提”。言外之意:如果環保政策科學合理,并有健全完善的環保法制——保證大家都能公平地遵守,消除執法不嚴導致的囚徒博弈中的僥幸行為,那么投資環保會帶來商業回報,不僅不會影響而且還會提高企業的競爭力。
顯然,從可持續發展的角度來說,最經濟的環保路徑應是在環境問題出現前就積極投資環保,因為“先污染,后治理”的代價太高了。然而,如今企業在環保投資方面卻舉步維艱,這既是企業短視經濟觀念使然,更重要的還是環境政策方面的問題。嚴格而合理的環境政策和環境法制會使廠商的行為選擇與可持續發展經濟學的主張保持一致。
在實行嚴格的環境政策的初期,國家應在B型科技進步方面承擔更多的責任,這將既有利于減輕企業的成本負擔,又有利于環境問題的解決,同時也給企業以明顯的環境政策趨緊的調控信號,迫使企業作長遠環境科技創新的打算。企業則可以把技術創新重心的放在推動C型科技進步上。
4 結語
“解鈴還需系鈴人”。環境問題源自科技進步非對稱性,所以,解決環境問題還需從科技進步非對稱性問題入手。而根據系統論關于“結構決定功能”的原理,我們完全可以通過對科技進步進行結構性改造和優化,達到使各型科技進步在結構和功能上相匹配的目的——這種降低科技進步非對稱性程度的做法本身是一種更高級的科技進步。因此,我們應該首先追求結構性技術進步,其次才是技術性進步。這樣做才能保證科技進步的對稱性,而只有對稱性的科技進步才能帶來先進的生產力。
編輯 徐天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