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圣陶“例子說”續說

“語文教材無非是例子”，這是葉老語文教材觀的核心。葉老在《談語文教本》一文中說：“語文教本只是些例子，從青年現在和將來需要讀的同類的書中舉出來的例子，其意是說你如果能夠了解語文教本里的這些篇章，也就大概能閱讀同類的書，不致于摸不著頭腦。所以語文教本不是個終點。從語文教本入手，目的卻在閱讀種種的書。”畢竟一個人一生的精力是有限的，在校的時間更是寶貴的，而書卻是讀不完的。同樣學生文化知識的獲得，閱讀習慣的養成，欣賞能力的培植，寫作技能的訓練等都必須有所憑借，而憑借的就是教材。所以語文教材是語文知識和語文能力的最基本的物質載體，它既是語文課程觀念的體現又是民族文化積累的選擇，同樣也是教育思想、教學內容和教學方法的綜合體現。而語文教材的主體，范文即課文就肩負著德育啟迪、語文歷練、語文積累、知識擴展的重任。中華文化源遠流長，如何更有利于學生加深對作品文化底蘊和思想內涵的理解，如何在有限的時間內更有效的培養學生聽說讀寫的能力呢？在這一點上，葉老曾建議“選定一些來讀，‘舉一隅’而讓學生‘以三隅反’”，即舉一反三。他還把這種關系生動的比喻為“語文教本好比一個鑰匙，學生拿了它可以開發無限的庫藏——種種的書”。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葉老的例子說，點出了教材的示例作用，教課文改為用課文教，例子的主要作用是示例和憑借，它為學生提供聽說讀寫的范例，它飽含豐富的思想感情，展現語文知識和語文能力，展示自然美、社會美，構成了琳瑯滿目的美的世界。同樣憑借范例來傳授語文知識，訓練語文能力，開拓學生視野，進行思想教育，培養審美情趣等。因而選文的典范性是語文教材的生命力所在，是激起學生學習興趣的第一要素。所謂典范性，就是文質兼美，課文必須是經過歷史檢驗的文質兼美的典范文章，理趣之豐，情趣之濃，章法之妙，語言之美，都應該成為典范。教學典范的語言作品，學生的智力會得到開發，思維品質也可得到磨礪。熟讀、背誦典范的佳作，其作用在于通過記誦，使自己詞匯豐富，知識淵博，并且受到了感染就可以內化為自己的精神素質，日后提筆作文，在文思泉涌的時候，許多與自己要表達的內容十分貼近，十分合宜的字、詞、語、句和結構方法，便會不斷地涌現出來，供你選擇和運用達到隨“心”所欲的程度，必然能“話”出驚風雨，“語”落泣鬼神。巴金背誦《古文觀止》200篇，茅盾背誦全本的《紅樓夢》才有了《家》《春》《秋》和《子夜》等宏著，也正是從這些典范作品中積淀語感，領悟啟發，才使得他們作為文學家有著超人的語言能力。魯迅、郭沫若一代文豪，他們之所以成為“鑒古知今”、“中西貫通”的文化人，成為一代知識分子的“圣賢”，在相當程度上也與他們少年時期文言的滋養和傳統文化的熏陶直接相關，尤其是魯迅的文章“雄厚冷峭，于書卷氣雜以斗士風采”，又成為典范之作。當然，語文知識的獲得，能力的提高還在于積累，廣泛的閱讀，多多益善，積淀于前，才能模仿反芻于后。畢竟于人而言，聽得多了才會說，讀的多了才會寫。古人云：“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寫詩也會吟”，“讀書百遍，其義自見”。多讀積累固然重要，但其前提還在于多讀書，讀好書，讀典范的有價值的作品。污言穢語，是永遠難登大雅之堂的；點墨甚少，是永遠不會出口成章的。一部文學史，積淀了浩繁的極富表現力的文言典故、詞匯、名言、美句，而流傳下來熠熠生輝的往往是那些典范的作品。那么人在少年語言敏感期，能夠大量地誦讀典范之作，則語言極易典雅、凝練、傳神。可以說人們所有的語文知識和聽說讀寫能力，都是從閱讀典范性的文章中學來的。對所讀的文章真正地理解、欣賞，才可能消化吸收，為我所用。如蘇軾的《念奴嬌·赤壁懷古》不僅可以使我們受到蘇軾豪放的詞風以及詞中所塑造的“雄姿英發”的英雄形象；還可以感受到作者在無法解決的理想和現實的矛盾中，那種鐘情山水，借以表現忘懷物我，超然自適的人生態度。讀來朗朗上口，極易熟讀成誦，那“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江山如畫”、 “雄姿英發”、“灰飛煙滅”、“人生如夢”等詞語，很多人都是從這首詞中學來的。更有那“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月”充滿人生感慨的句子，為無數文人所引用。一篇典范之作無論從字、詞、語、篇都能給人以啟迪，讓人從中受益匪淺。讀《論語》更能體會到孔子的雍容和順、迂徐大度；讀《秋水》能了解莊子的汪洋恣肆、風行水上；《背影》的文字素淡靜默，才那般感人至深；《孔乙己》入木三分地摹刻世態人心，才那般讓人刻骨銘心。所以語文教材的選文必須典范，必須成為具有最高權威的國家文選，即使是供小學生閱讀的歌謠、古詩、寓言等也要堅持這個標準。而教學實踐也證明，在語文學習的過程中，沒有思想的啟迪和感情的觸動，沒有誠摯的欣賞和內心的體驗，語文知識和語文能力都是學不來的。而具有這種功能的，只有那些具有典范性的作品。

但許多研究證明，現行語文教材的一些文章卻不具有典范性，這也是學生對語文課不感興趣的原因所在。如講讀課文中往往重視典范性而在《讀本》中則為體現其時代性和例子性，選入武俠等作品，倒是可以激起學生的閱讀興趣，擴大學生的視野。但是其典范價值似乎并不大。第二是降低了課文的質量——語文學科的基本特點，是工具性和人文性的統一。它的工具性在于它是表達和交流思想的工具，而它的特殊性又在于應當把訓練學生運用字、詞、句、篇、章的能力和訓練學生理解語言所表達的思想的能力結合起來。注重工具性，必然強調實用性，課文僅僅是例子，這就意味著課文本身的學習僅僅是手段、是過程，運用這種手段，通過這種過程，要實現的目的和達到的目標，是掌握語文知識，訓練語文的能力。似乎這些“例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所體現的知識和能力。而對于漢語言文字中所包含的民族文化，如何在教學實踐中發揮民族文化的作用來發展學生的思想感情，培養健全的人格和完美的個性，即人文性方面，不是被抽掉就是被泛化，不僅造成了課文質量的下降，而且在語文教學中也帶來了許多迷惘和困惑。第三是語文教材的變化性——語文課的教學內容處于待定狀態。其實作為范例的具有典范性的課文，應當必須具有相對的穩定性，才可能具有規律性，才可能成為可以研究、可以掌握、可以制定明確的標準和具體操作程序的教學內容。而教材的變化往往使教師和學生感覺無律可循，加上語文課考試題目的靈活性和人文性極強，又使學生產生學教材學范文無用之感，忽視了這個學習過程中的耳濡目染和潛移默化的作用。

現代社會發展迅速，通訊信息技術的發達，同樣也造成了語言的混亂，給傳統的語文教學帶來了巨大的壓力，如何讓學生在紛繁蕪雜的社會語言中有一雙慧眼，領悟文本的神韻，學得學習方法，養成習慣，做到舉一反三，就要讀典范的文章。正如人才學家雷禎孝說：“拿全人類最好的科技成果給孩子們看，就成了各門科技課程；拿人類最好的文章給孩子們看，就成了語文課程。”典范文章就是語言運用的優秀成果。那么，承載語文教育思想和讀寫能力訓練的課文決不應該僅僅是“例子”，而必須是“范例”。

（王麗河南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