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宏觀經濟走勢及面臨的風險

[摘要]目前我國經濟面臨著外部風險，需要做好同時應對金融危機、石油危機和糧食危機的準備。我國總體的經濟走勢面臨“滯”、“脹”和“滯脹”三種風險。“滯脹”最難治理，也最需要加以防范。

[關鍵詞]經濟趨勢 風險 防范

[中圖分類號]F123.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6623(2008)04-0019-03

[作者簡介]魏加寧（1958—），滿族，北京人，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宏觀經濟研究部副局長，研究員。研究方向：宏觀經濟，金融，地方財政，危機管理。

今年是改革開放30年來，宏觀經濟走勢不確定性最強、意見分歧最大、預測難度最高、政策選擇最難的一個時期。正如溫家寶總理所說的，今年是最困難的一年。我認為，他所說的困難主要是指決策的困難，很多問題很難決斷。因為，大家眾說紛紜，許多意見甚至是截然相反。

關于當前中國經濟面臨的外部風險，正如溫家寶總理4月6日在河北考察農業和春耕生產時所指出的，主要有三：“一是美國次貸危機引起世界金融動蕩；二是世界石油價格持續上漲，引起了與石油有關的工業產品價格的大幅度上漲；三是，‘糧荒’波及世界許多地方，導致一些國家糧食供求關系緊張。”①因此，中國從現在起就必須做好同時應對三場危機打贏三場“戰爭”的準備：一個是金融危機，一個是石油危機，一個是糧食危機。

與1998年相比，當前的宏觀經濟形勢更為復雜。在上一輪周期，1992、1993年出現了經濟過熱，但由于1993年下半年開始及時地進行了強有力的宏觀調控和1994年適時推出了宏觀配套改革措施，中國經濟于1996年順利地實現了“軟著陸”，等到1997、1998年亞洲金融危機爆發的時候，國內的通貨膨脹已經被壓下去了。所以，當時所面臨的風險是單方向的，政策取向也是單方向的：就是實行積極的財政政策，把經濟往上推。

但如今，我們所面臨的風險則是雙方向的：一方面，在國內是通貨膨脹居高不下；另一方面，國外則是美國次貸危機愈演愈烈；內熱外冷，因此政策選擇處于兩難境地，政策力度難以把握，意見分歧前所未有。原因之一是在過去幾年的時間里，我們錯過了一些最佳時機。

首先是，我們錯過了推出創業板的最佳時機。如果我們在前兩年股市高漲的時候及時推出創業板，不僅可以為中小企業提供新的融資渠道，而且還有助于分流A股市場的資金，減輕A股市場的泡沫。而現在股市如此不穩定，推出創業板無異于雪上加霜。

其次是我們錯過了推出存款保險的最佳時機。建立存款保險制度的最好時機，應是經濟處于上升階段、銀行盈利狀況比較好、不良資產比較低、國家財政收入狀況比較好的情況，如前兩年。但由于種種原因，我們到現在還沒有推出這項制度。一旦經濟出現拐點，銀行不良資產上升，國家財政收支狀況發生逆轉的話，我們再推出這項制度難度就會更大。

再就是，我們錯過了理順資源價格、同時防范通貨膨脹的最佳時機。如果能夠趁著前幾年物價水平比較低的時候，迅速理順資源價格；匯率、利率調整再早一點，再快一點，貨幣對沖的力度再大一些的話，我們現在的物價形勢可能就會要好一些。

由于我們錯過了一系列最佳時機，因此導致今日的宏觀決策左右為難，關于經濟走勢及政策取向的意見也分歧巨大，甚至是出現截然相反的意見。

關于總體經濟形勢走勢（或經濟增長與物價走勢的組合），在目前形勢下主要面臨著三種風險，或者說，主要存在著三種擔心：一個是“滯”，一個是“脹”，再一個是“滯脹”。

首先是“滯”，擔心增長速度下滑（但不擔心物價，認為如果增長速度下來，物價也會隨之下來），擔心外需趨冷，如果內需再緊縮過度的話，“疊加效應”則有可能令中國的經濟增長速度出現下降，再加上股市的調整和房地產價格上漲趨緩（甚至出現了是否會出現拐點的討論），因此還有人擔心是否會出現日本泡沫經濟崩潰以后那種長期停滯的局面。

日本在20世紀80年代中期，日元開始升值，在政府實行擴張性的財政政策的同時，中央銀行實行了寬松的貨幣政策，貨幣供給大量增加，結果資產價格上升很快，股票、房地產價格、收藏品價格等2～3年翻兩三倍。但是一般商品價格水平很低，只有1%以下；而經濟增長率較高，年平均增長率在5.5%。受大藏省領導的中央銀行未能及時緊縮銀根。直到1989年，一般商品價格上漲之后，中央銀行才開始連續上調利率，結果，資產價格泡沫破滅，經濟停滯達10年之久，最終還爆發了金融危機。

我國在2005、2006年，一般商品價格漲幅雖然不高，有學者認為是出現了物價穩定幻覺；但是房地產、股票等資產價格快速上漲，出現了一定程度的泡沫。自2007年下半年開始，一般商品價格迅速攀升，中央銀行連續提高利率，股票價格開始下跌，房地產價格上漲幅度開始減緩。因此，有人擔心是否會出現與日本案例相同的局面，出現泡沫破裂、經濟停滯的局面。

其次是“脹”，擔心通貨膨脹（但不擔心增長速度，認為只要壓下通貨膨脹，速度降低一點，到9%左右正合適）。這種觀點主要擔心重蹈2003、2004年的覆轍。早在2003年初，已經有專家提出經濟過熱的問題，人民銀行也試圖收緊銀根，發布了“121文件”。但當時因擔心非典對經濟的負面影響太大，提出了“一手抓防治非典，一手抓經濟建設”的口號，于是，有關部門重新開始鼓勵投資，商業銀行也加大了信貸投放力度，結果導致信貸、投資增長過快。到2004年4月，就發現投資已經相當過熱了，于是4月上旬國務院召開會議，4月下旬政治局召開會議，研究部署加強宏觀調控，收緊“銀根”和“地根”。

如果我們現在過度擔心經濟下滑，對美國的次貸危機和南方冰凍雨雪災害以及地震災害做出過度反應的話，就難免出現類似2003～2004年中斷剎車、重新踩油門導致投資過熱、物價上升的局面。

最后是“滯脹”，擔心一方面物價繼續攀升，而另一方面經濟增長速度下滑、失業人員增多。當然，由于中國經濟的發展階段與美國不同，因此在程度上不一定會象美國那樣明顯。有人提出，只要增長速度在8%以下，通貨膨脹在8%以上，也就是“低增長，高通脹”，就應當算是中國式“滯脹”。

這種觀點認為，目前，引起“脹”的因素主要有兩個方面：一是國內方面，由于人口增長而耕地減少，會推高食品價格，所以將在中國內部產生推高消費物價的因素；二是國際方面，由于國際游資從股市流向大宗商品市場，由此推高國際農產品和原材料價格。中國是這些產品的主要消費國，所以輸入型通貨膨脹會越來越明顯。

認為引起“滯”的因素主要也有兩個方面：一是國內方面，上一輪投資到2007年下半年接近尾聲，到2008年中期會明顯回落，但同時此輪投資周期所形成的產能開始集中釋放。由于投資需求是目前需求的主體，一方面投資需求回落而另一方面產能大量釋放，會顯著改變總供求的對比關系，呈現出明顯的產能過剩，導致經濟增長率下滑；二是國外方面，美國房地產泡沫所積累的危機爆發，會導致中國的出口顯著萎縮，也會導致中國經濟的增速下降。

因此，這種觀點擔心“內外需緊縮雙碰頭”，從而形成“滯脹”。

但是，對于如何防止“滯脹”，目前也存在著不同的看法：一種意見認為：由于中國當前的“滯脹”風險與當年美國的情況不同，今天中國的物價上漲是成本推動造成的，因此貨幣政策失靈，所以“在成本推動型通脹難以抑制的背景下，更要把保增長放在第一位。”而另一種意見則認為，根據美國上世紀70年代（唯一的）“滯脹”經驗，正是由于長期實行通過增加貨幣供給保就業、保增長的凱恩斯主義政策，才是導致滯脹的主要原因之一。因此，主張通過減稅以增加供給，通過提高利率以抑制通貨膨脹。

那么，究竟是滯，是脹，還是滯脹？這三種風險中哪一種風險更大？目前，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分歧十分巨大。我認為，所謂風險，主要是看兩個方面：一個是看該情景發生的可能性，再一個就是看該情景一旦發生時所可能帶來的損失。一方面，從可能性來看，現在有必要做一個大規模的統計調研。當年美國曾經有一個潛水艇失蹤，有關部門找來大批的專家學者，提供給他們該潛艇最后的所有參數，讓他們分別進行獨立推算，最后采用科學的統計分析方法計算出總的概率，結果，果然找到了那艘失蹤的潛艇。我們現在似乎也應當采用同樣的方法，推算出發生各種風險的概率。另一方面，從損失來看。雖然損失本身不大好量化，但是我們可以從克服的難度來加以觀察。首先，如果是出現情景一（“滯”）的話，根據目前我國經濟的發展階段和體制特征，一般來講，克服起來相對比較容易些，而且有1998、1999年實行積極財政政策的成功經驗。其次，如果是出現情景二（“脹”）的話，雖然治理起來代價會比較大，但是，改革開放30年來，我們畢竟還有過正反兩方面的經驗，擁有一整套的治理方法，關鍵是看我們能否痛下決心。最后，毫無疑問，一旦出現情景三（“滯脹”）的話，恐怕是最難治理的，一是我們沒有經歷過，缺乏經驗；二是從美國的經驗來看，“滯脹”也是最難治理的。因此“滯脹”是我們當前最需要加以防范的。而種種跡象表明，從發展趨勢看，我國經濟走向“滯脹”的可能性的確是在增加。

根據經濟學界對當年美國滯脹成因的分析，除了外部石油危機的影響和短期的物價干預之外，從長期來看主要有三個方面的因素：一是宏觀經濟政策失誤，不斷地通過增加貨幣供給來解決失業問題，結果導致菲利普斯曲線不斷地朝遠離坐標原點的方向推移；二是政府管制過度，政府通過行政管制對企業經營活動的干預過度；三是社會福利過度，工資、福利的剛性特征導致物價只升不降。值得注意的是，在這三個方面，我們的確都存在著一些明顯的“傾向”，或者說是在朝著這個方向前進，所以說滯脹的風險的確是在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