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對大多數處于價值鏈低端環節的我國地方產業集群來說,其競爭力提升的一個重要方式就是沿著全球價值鏈攀升。但這并不是一個自然而然的過程,有時甚至會遭到全球產業網絡中其它企業的反升級。本文應用全球價值鏈的分析框架,從實證的角度對影響產業集群升級的主要因素進行了探索性分析,將其歸納為嵌入方式和治理結構兩個因子,并依此從企業和政府角度給出了產業集群實現升級的治理策略。
[關鍵詞]產業集群 全球價值鏈 升級 因素識別 量表開發
[中圖分類號] F271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1004-6623(2008)04-0104-05
[作者簡介]劉紅燕(1969-),女,河北臨漳人,深圳職業技術學院管理系副教授,武漢大學經濟管理學院管理學博士生。研究方向:國際企業管理。
地方產業集群內的企業與全球價值鏈上的各結點間時刻演繹著升級和反升級的較量。而且,隨著中國地方產業集群嵌入全球價值鏈,頻繁的外部聯系使其對跨國公司的依賴更加嚴重。一旦生產經營環境發生變化,就可能產生多米諾骨牌效應。因此,中國地方產業集群如何在全球價值鏈中實現升級就顯得刻不容緩了。本研究擬從這一問題出發,通過對影響產業集群升級因素的識別來為其升級策略的制定提供理論上的借鑒。
考慮到產業集群是相互關聯的企業和相關機構在特定領域內的集聚(Porter,1998),本研究的調研對象既包括產業集群內企業員工,也包括中介機構和政府工作人員。為了保證調研結果的公允性,本研究在選擇調研對象時還注意了產業集群在類型(高技術和傳統)和地區(溫州、永康、杭州、深圳、東莞、武漢)上的差異。
為了識別影響產業集群升級的主要因子,本文通過探索性分析進行了量表開發。首先是項目確認,即通過半結構化訪談、開放式問卷調查來收集相關資料,并對相關資料整理和概括,提煉出重要的影響因素并編織成量表:其次是項目篩選,包括從測量項目的解釋力度來篩選項目(采用均值分析)和量表的信效度來篩選項目(采用項目總體相關分析、主成份因子分析),最后是項目確定,即將確定好的量表交由專家評定,根據專家意見進行修訂,并最終確定測量項目。二是量表驗證:為了進一步鞏固探索性分析得到的結果,本文對探索性分析的結果進行了驗證,主要是從信度和效度兩個方面進行。
一、數據與分析
1.量表開發。第一步是項目確認:首先,對來自企事業單位的25位中高層管理人員或專家的半結構化訪談結果表明,全球價值鏈的形成影響了產業集群的升級(92%的被訪問者認為有影響,其中52%認為影響很大,28%認為有較大影響,12%認為有一定的影響,但并不是特別明顯)。其次,通過開放式問卷調查來確定具體的影響因素。題目設計為“在本企業所在全球價值鏈上,您認為哪些因素會影響地方產業集群的升級?請按出現頻率從高到低列舉3~5項”。共發放問卷200份,回收168份,143份有效(有效回收率71.5%),資料收集完成以后,對收集來的資料按四條原則(合并同類項、保留出現頻次多的項目、關注排在首位的因素和在盡量不違背被調查者意思的前提下對界定不清楚的因素進行調整)進行處理,得到了21個測量項目。之后,又組織了一次訪談,逐條對測量項目的必要性進行討論,并對測量項目的完備性作出分析,盡可能補充遺漏的信息,最終確認了22項。
第二步是項目篩選:首先是從項目的解釋力度篩選,即以前面確認的22項為問項,要求被調查者通過填寫一個Likert7點量表來回答測量項目對升級的重要性。共發放問卷234份,回收215份,153份有效(有效回收率65.4%)。通過剔除所有均值小于3.5(包含3.5)的測項,最后剩下17項。其次是從信效度篩選,一是對剩余的17項進行語義和表述上的審核,主要是與兩位協會管理人員和四位企業管理者一起討論每一項目中的語句;二是在項目修訂的基礎上,利用17項測量項目編制成Likert6點量表進行調查。共發放問卷400份,回收337份,273份有效(有效回收率68.25%)。通過項目總體相關分析,剔除掉可增加Cronbach`sα系數的第14、9項(盧紋岱,2002)和Cronbach`sα系數小于0.4的第17項(Kohli et al,1993),結果見表1;再通過探索性因子分析對剩余項目進行篩選,把特征值大于1作為選取因子的原則,并利用最大變異法(Varimax)作為正交轉軸。保留因子載荷量絕對值大于0.5的項目(Kaiser,1960)。考慮到本研究的探索性,即使因子載荷大于0.5,如果在各因子上的載荷都比較接近和單成一類的項目也予以剔除。按這一標準,剔除掉在各因子上載荷都較接近的第3、8和16項,最后剩下11項,結果見表2。
第三步是項目的確定。從表2可看出,這20個項目自動負荷在三個因子上,因子載荷均大于0.5,而且累計方差貢獻率分別為40.602%、29.930%,總共可解釋總變異的84.340%。再考察兩個因子對應的項目表述,因子1都反映了在全球價值鏈的嵌入選擇和嵌入途徑,可命名為“嵌入方式”;因子2反映的是全球價值鏈的治理結構對產業集群升級的影響,可命名為“治理結構”。因此,最終確定了全部測量項目共11項,其中治理結構和嵌入兩個因子分別含有7、4個項目。
2.信效度檢驗。為了鞏固探索性分析的結果,本文利用余下20個測項編制了一個Likert7點量表,重新選擇新的樣本企業進行調查。共發放問卷500份,回收321份,問卷回收率為64.2%。其中有效問卷302份,問卷有效率為60.4%。
(1)信度檢驗。從Cronbach`sα信度檢驗的結果來看(見表3),量表及其所屬各因子的Cronbach`sα系數都大于0.7,表明測量工具的內部一致性很高。從同質信度檢驗的結果來看(見表4) ,相關系數均超過0.5且都顯著,各項目與各因子之間的相關系數大于各項目與總量表的相關系數,說明量表的同質信度較好(NunnallyBernstein,1994)。
(2)效度檢驗。首先,考慮到一份好的量表多次測量的結果應該是一致的,本研究將樣本隨機分成樣本數相同的兩份(各158份),構成樣本一和樣本二,再利用主成分因子分析來驗證量表的結構效度,結果見表5。樣本一、二中各因子包含的項目與前面探索性分析的結果基本相同,且各項目因子載荷基本上都大于0.5,說明量表的結構效度良好。
其次,為了更好地對量表的結構效度進行驗證,本研究借助結構方程模型分析軟件LISREL 8.5(正式版)對探索性因子分析的結果進行擬合。從圖1可看出,各因子載荷的t值均大于1.96 ,達到顯著水平(p<0.05),且各測項所屬因子載荷都超過0.5,對因子的解釋力較強。且各個測項分別收斂于嵌入方式(X1)和治理結構(X2)兩個共同因子,已達到聚合效度。另外所有信賴區間均未包括1,數據具有較高辨別有效性(見表6)。而且在模型的擬合優度指標中,x2值為343.28,p值為0.061,不顯著。但x2/df值為2.401,大于2但小于5,說明擬合程度不高,但可以接受。RMSEA為0.0432,大于0.08(Bollen,1989);且NFI(0.921)、GFI(0.936)、AGFI(0.907)、NNFI (0.925)和CFI(0.963)都大于0.9,說明模型模擬效果還是不錯的(Sharma,1996)。
二、結果討論
以上分析說明,從全球價值鏈視角來看,影響產業集群升級的因素可歸納為嵌入方式和治理結構兩個方面。
1.結構性訪談結果表明,全球價值鏈的形成與產業集群的升級之間有較強相關性。原因是伴隨著全球化的深入,產業活動的分離和整合在更大的空間尺度上演,以經濟活動的地理集聚為特征的地方產業集群正逐步嵌入全球價值鏈(HumphreySchmitz,2000;Humphrey,2003)。并根據全球價值鏈的類型和治理結構改變自身在價值鏈中嵌入位置和組織方式,改變價值活動之間的關系,并利用價值活動之間的相關性,創造、保持和捕捉更多的價值,提升產業集群的能級,實現升級。
2.開放式問卷調查、封閉式問卷調查、專家訪談以及尺度分析和主成份因子分析的結果表明,全球價值鏈內影響產業集群升級的因子可以歸納為嵌入方式和治理結構兩個因子,即產業集群在全球價值鏈中的嵌入選擇和全球價值鏈的治理結構會影響其升級。
首先,根據全球價值鏈理論,嵌入其中可能會使地方產業集群沿著全球價值鏈攀升,帶來更多的升級機會(SchmitzKonorringa,1999)。一方面,它幫助地方產業集群突破“區域鎖定”,在全球范圍內獲取資源,促進全球產業網絡中的默會知識轉移和擴散到地方產業集群,為地方產業集群網絡中信息和知識的交流、擴散提供了更為廣闊的通道 (Bathelt,2002;CoeBunnell,2003);另一方面,它使地方產業集群與同一網絡內全球結點間形成較高信任,并形成各種正式或非正式網絡在全球范圍內搜尋信息、知識資源。當然,地方產業集群不可能嵌入全球價值鏈中的所有價值環節,一般是嵌入全球價值鏈中的某個或某幾個“戰略性環節”,創造、保持和捕捉價值,進而改變自身在價值鏈中嵌入位置和組織方式,提升產品和工藝、改變效率,或邁入新的相關產業價值鏈,持續升級。當然,通過嵌入全球價值鏈實現升級往往會遭到價值鏈里其它企業的排斥(Gibbon, 2001),對此,地方產業集群應著重嵌入方式和路徑的選擇。此外,因靈活競爭和垂直分工的作用,發展中國家的地方產業集群在多數情況下就成為發達國家轉移產業的良好選擇(Dicken Malmberg,2001;Henderson et al,2002),這也為其嵌入跨國公司控制的全球價值鏈提供機會。
其次,地方產業集群升級的前景和層次受所嵌入全球價值鏈治理結構的影響(HumphreySchmitz, 2004)。按照Humphrey和Schmitz (2002)的觀點,全球價值鏈的治理結構有市場型、準科層型、科層型和網絡型四種,產業集群的升級有產品、工藝、功能和交叉升級四個不同層次,且不同的治理結構提供的升級機會也不同。由于準科層型治理結構很少存在,本文主要討論其它三類。第一是嵌入準科層型全球價值鏈。一方面可以實現產品和工藝升級(Hobday,1995),甚至還可能實現功能升級(Gereffi,2000);另一方面,因領先公司對核心競爭優勢喪失的擔心,功能升級會受到不同程度的阻礙(SchmitzKnorringa,2000)。第二是嵌入網絡型全球價值鏈。如果地方產業集群內企業能嵌入這類全球價值鏈,就會處于理想的升級環境。但因這種治理結構在制造商和用戶之間具有互補能力時才可能出現,理論上講,許多地方產業集群,尤其發展中國家許多處于價值鏈低端的產業集群網絡內的制造商一般很少有機會嵌入這類全球價值鏈。然而,實證分析并未完全否定這樣的機會,即當發展中國家地方產業集群網絡內制造商產品發展到比較成熟的階段之后就有可能(HumphreySchmitz,2004)。第三是嵌入市場型全球價值鏈對地方產業集群的升級既無幫助也無阻礙(HumphreySchmitz,2004)。但不少實證研究卻得出不同的結論,如Tewari(1999)關于印度Ludhiana毛織品產業集群的研究證明,進入市場關系型全球價值鏈有助于功能升級;Bazan和Navas Aleman(2003)的研究也表明,處在巴西國內和拉美的以市場關系為主的價值鏈更有利于功能升級,但流程和產品升級不明顯;Schmitz對巴西鞋業集群進行的調查卻發現,大量小型鞋類制造商通過小型貿易商與歐洲和北美市場建立了關系,但并沒有創立自己的品牌,也沒有實現功能升級。
3.信效度分析的結果再次表明,將全球價值鏈內影響產業集群升級的因素歸為嵌入方式和治理結構兩個因子是有很高的一致性和可靠性的。
三、我國地方產業集群升級策略
根據上述研究可知,地方產業集群要想實現升級,就必須根據全球價值鏈的類型和治理結構,結合自身狀況,確定是否嵌入以及選擇適當的嵌入方式和嵌入路徑。
1.企業治理策略。首先,要選擇適當的嵌入方式。目前,在全球價值鏈中嵌入的方式主要有“引進來”和“走出去”兩種。對于前者,企業要做的是通過自身不斷創新和群內相關企業的合作提升綜合競爭能力,繼而成為全球價值鏈上領先公司的本地分包企業,通過與全球價值鏈上領先公司的合作,帶動整個地方產業集群嵌入全球價值鏈中,使地方產業集群便捷地切入了全球生產體系,獲得難得的資金、技術和銷售網絡等要素條件。但值得注意的是,加工貿易僅僅為技術進步提供了一條縮短差距的捷徑,但是在推動我國產業集群的更進一步升級中的作用卻有限,還必須清醒地認識到自身技術能力的提升才是最后的目的;對于后者,企業在與全球價值鏈上領先公司合作的過程中需不斷獲取新知識、新技術、新工藝,積累管理技能和營銷經驗,學習國際市場的運作規律,以此來提升自身的技術創新能力和市場經營能力,逐步從價值鏈的低端環節向高端環節跨越;而且,企業還要與群內企業進行分工與合作,分別嵌入不同價值環節并進行該環節核心技術的持續創新,最終成為全球價值鏈的主導者,實現“走出去”式的嵌入策略。一般地,在全球價值鏈中的嵌入可以從簡單的加工組裝或低技術含量的加工貿易開始,通過與全球價值鏈上領先公司的合作,通過自身不斷創新和群內企業合作,沿著價值鏈攀升,最終成為全球價值鏈上的領先者。
其次,要快速融入所嵌入的全球價值鏈。一是要提升“生產制造環節”的價值獲取能力,原因是我國的大部分地方產業集群都嵌入全球價值鏈的“生產制造環節”。對此,產業集群內的企業應該在嵌入全球價值鏈的同時,不斷調整自身的市場戰略、技術戰略和產品戰略,從而努力提升自身的產品質量、生產效率。并通過高品質的制造服務,來提升整個地方產業網絡實現“功能升級”的潛力;第二,加強跨價值鏈學習能力。即產業集群內企業需要跨越價值鏈進行學習,把在一條價值鏈中獲取的信息、知識和經驗,運用到另一條價值鏈當中,從而使企業獲取資源能力不斷增強,最終改變自身與全球領先公司之間的關系、改變價值鏈的治理模式;第三,嵌入全球價值鏈中的企業在學習過程中還要關注產品的各種國際標準,不斷地對產品按照國際標準進行創新,提升自己在國際競爭中的地位,最終推動我國產業集群的全面升級。
最后,要通過功能升級實現在全球價值鏈中的重新定位。由前面研究可知,嵌入準科層型全球價值鏈有利于地方產業集群實現“產品升級”和“過程升級”,但卻會制約“功能升級”。而我國的地方產業集群大多數是嵌入準科層型全球價值鏈,成功實現“功能升級”的機率就會越小。因此,我國地方產業集群內企業一方面要加大自身在研發、銷售等高端價值環節的投入,另一方面要在全球范圍內積極搜尋市場渠道,同時要積極利用地方貿易協會和行業協會提供的市場情報,拓寬自己產品的市場,有意識使產品供給和銷售的客戶實現多元化。這樣地方產業集群內企業,不僅可以提升自身產品的競爭力,還可以通過分享多元外部聯系所帶來的廣闊的學習通道和受領先公司控制的程度的大大減少,實現“功能升級”,從而能在所嵌入的全球價值鏈中重新定位。
2.政府治理策略。首先是要為產業集群在全球價值鏈中的嵌入、融合和重新定位提供支撐服務,如加強硬環境建設提升我國地方產業集群的國際競爭力;提供便捷的進口渠道、消除出口偏見、排除不穩定的出口政策使嵌入全球價值鏈中地方產業集群與全球經濟的聯系持久和穩定;建設全球對話平臺,幫助地方產業集群內企業在原料標準化、產品質量標準化、技術流程標準化、環境保護標準化方面達到世界先進水平,從而保證企業的產品在價值實現口徑上與國際標準達成一致。其次是要為產業集群的升級提供創新支持政策。如向地方產業集群提供海外市場信息服務,為地方產業集群的創新活動提供方向;政府部門出面組織產業集群內企業的負責人到國外考察,邀請國內外的技術專家講課或培訓等等,推動地方產業集群與外部的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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