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考察了此輪石油等價格上升的特點與成因,主要觀點是:1.石油等價格持續大幅上升是對全球經濟的沖擊;2.其主因是全球經濟發展而不是名義貨幣和金融市場動蕩;3.石油價格沖擊會引起商品間比價調整,并因資源配置調整的滯后引起供給沖擊型價格上升;4.堅定且有信譽的貨幣政策有助于防止商品與服務價格比價調整,演變為工資上升與通貨膨脹加劇的螺旋;5. 面對石油沖擊,單一的總需求政策是不夠的,加快推進更加深入的市場化改革,消除因政府管制、行政壟斷和市場競爭不完全引起的價格剛性,保持我國生產率的高增長是應對石油價格沖擊的基礎。
[關鍵詞]石油價格實際沖擊總供給政策生產率
[中圖分類號]F20;F123.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6623(2008)05-0009-07
[作者簡介]唐杰(1955—),四川德陽人,南開大學經濟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宏觀經濟;孟亞強(1983—), 內蒙古呼和浩特人,南開大學金融工程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宏觀經濟與資本市場。
我國經濟正在面對前所未遇的外部需求與供給的雙向沖擊。美國經濟甚至是全球經濟走弱會對我國經濟產生緊縮性影響,石油及大宗原材料價格上升成為我國通貨膨脹上升的推動力,在內外部經濟不確定的情況下,我們既要治理通貨膨脹,又要防止國民經濟過度下滑,宏觀經濟政策選擇面臨很大的不確定性和矛盾性。本文嘗試從我們面對什么問題、需要研究什么問題及如何進行研究這三個方面,對石油沖擊和我國宏觀經濟穩定之間的關系進行概要性描述,以期對目前有關理論和政策研究有所幫助。
一、石油及大宗原材料價格持續快速
上升帶來的影響
如今似乎被遺忘的通貨膨脹與經濟衰退重新籠罩世界。2007年全球通貨膨脹率低于3%,其中發達國家低于2%,發展中國家低于4%,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關于2008年全球通貨膨脹率的預期則分別是約4.5%、4%和7%,全球經濟增長率明顯下滑已成定局。能源與原材料價格等產品價格自上世紀70年代以來再度大幅上漲,已經對全球經濟造成了極大威脅。世界基礎產品價格,以1998年為基期(=100),到2003年五年內增長約36%,四年半后的2008年5月又增長了213%,其中,石油占加權比重為53.6%,前五年增長了121%,后四年半又增長了325%,食品、農產品原料和金融產品則分別為,-4%:95%,2%:28%,9%:214%①,可以說全球基礎產品價格上升與石油價格上升關系密切。

最近十年,特別是最近五年,世界性基礎產品價格全面持續快速上升,已經超過了世界經濟的承受能力,經濟增長下滑與雙位數通貨膨脹開始成為全球現象。值得注意的是,不僅僅是能源與原材料進口國飽受通貨膨脹之苦,出口國也如此。全球通貨膨脹率居前列的經濟體中,諸多石油出口國赫然在列。拉美的主要 經濟體作為原材料出口價格上升的受益者也出現了通貨膨脹率升高、經濟增長下滑,通貨膨脹率明顯高于經濟增長率的情況。墨西哥、巴西、秘魯、智利等國不僅是實際通貨膨脹率高于目標通貨膨脹率,通貨膨脹率也明顯高于經濟增長率,出現了真正意義的經濟滯脹。俄羅斯和印度已經出現了兩位數通貨膨脹,歐盟始終將保持低通貨膨脹視為貨幣政策核心目標,通貨膨脹率也已達到4%。經濟衰退與通脹的痛苦在石油等價格漲勢未穩定前仍將在全球蔓延。1998年以來,特別是2007年以來,全球經濟面臨著雙重沖擊,石油等價格持續快速上升是典型的總供給沖擊,美國與歐洲經濟進入下降通道則構成了總需求沖擊。因此,有關全球經濟重蹈滯脹覆轍的議論也確實不能說是杞人憂天。
二、基礎產品價格持續快速上升
具有實在的物質基礎
有關基礎產品價格上升的原因恐怕是當今世界最富于爭議性的題目。石油輸出國家組織(OPEC)面對美國的指責,明確提出石油消費不合理與石油投機是價格上升的主要原因;關于美元貶值與美國利率持續走低,造成國際熱錢非正常流動的觀點同樣引人注目。概括說來,有關爭論可以分為名義沖擊論與實際沖擊論,也可以分為中短期論與長期論,當然以綜合因素或主要因素論劃分最為簡便,IMF稱得上是中短期綜合性因素論的代表。
在2008年4月的全球經濟展望中,IMF指出全球性基礎產品價格上升的主要原因在于,一是供給增長緩慢;二是需求持續穩定上升;三是生物能源的發展;四是包括美元貶值與美國利率長期偏低刺激投機因素等。報告測算了美元實際匯率貶值對石油價格的影響,結果是美元每貶值1%,引起石油價格在一年內上升0.48%,兩年內上升1.08%,隨著時間推移,五年累積可引起石油價格上升1.58%。在1994年開始的強勢美元周期里,美元相對于主要貨幣的名義有效匯率和實際有效匯率曾經分別升值了約三成。自2001年以來,美元的名義和實際貶值率分別達到了三成半和四成,名義匯率已經是上世紀70年代以來的最低點,實際匯率回落到了90年代中期的水平。據此估算,美元實際匯率貶值會引起石油價格上升30%~60%,對石油價格累積上升的貢獻率超過15%。雖然很難估計流動性過剩與投機性因素對石油價格上升的確切影響,考慮到美元貶值與石油價格上升之間已經包含部分貨幣因素,有理由認為包括了美元貶值在內的名義貨幣因素對石油價格持續上升的影響約為1/3,亦或是更高些,卻不會否定這樣一個基本事實,實實在在的物質性因素,而不是名義貨幣因素,是造成此輪石油與大宗原材料價格廣泛持續大幅上升的主要原因。
約翰(John Cuddington, 2007)等人采用超級周期論(Supper cycles)作為石油價格上升長期分析方法,指出超級周期是主要經濟體持續的工業化與城市化過程引起基礎商品價格出現持續十年以上的大幅上升,在周期波峰與波谷中,基礎原材料價格指數會出現偏離平均趨勢20%~40%的漲落。工業化以來已經出現了三次典型的超級周期,自1998年開始的新一輪石油與大宗基礎原材料價格的持續上升可能是第四次超級周期的到來。自1981年以來全球石油消費年增長率約為1.4%,包括中國和印度在內,工業化與城市化進展最快,占全球人口比重最大的亞太地區的石油消費增長率達到了3.6%。1981年亞太地區占全球的石油消費量為17%,2007年已經上升至30%,占同期全球石油消費凈增長量的60%。事實上,有關石油生產頂峰論的研究為超級周期理論提供了一個有力的注解,盡管相當多的石油技術經濟學者和經濟學家不認同2030年世界石油產量將達到頂峰的觀點,但普遍認為人類正在以竭澤而漁的方式消耗石油儲量。在過去30年里,全球石油消費量的增長已經超過了探明石油儲量的增長①。依據英國石油世界能源統計回顧(BP Statistical Review of World Energy ,2008)以及國際能源署2007發布的世界能源展望(World Energy Outlook)的報告與統計資料,我們還需要說明四個重要的細節:一是過去30年,全球石油消費量增長率約為全球經濟增長率的1/3。二是亞太地區的發展中國家,特別是中印作為重要的石油消費增長源,經濟快速增長伴隨石油使用效率的提高,能源需求彈性系數在持續下降。三是自1998年以來,石油價格大幅上升,全球石油消費量仍在按不變速度穩定上升。相比之下,上世紀80年代石油危機不僅導致了美國等發達國家嚴重的經濟衰退,而且引起石油消費量的絕對下降。全球石油消耗下降持續了8年之久,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國家持續了15年以上。四是盡管自1981年以來包括俄羅斯、土耳其在內的歐洲與歐亞大陸地區的石油消費量持續負增長,占全球石油消費量比重下降了15%,但是人均石油消費量仍遠高于包括中國在內的發展中國家。帕克 (Park,2006) 等指出,實實在在的工業化和城市化的差距,使亞洲石油消費量的增長具有持續性。
綜上所述,石油價格大幅上升是因經濟發展而產生的問題,其中不可避免地夾雜著國際投機資本的投機因素,也不可避免地夾雜了美國放任本幣貶值的影響,但我們真正要做的事情是要認識到目前石油及大宗原材料價格上升產生累積沖擊的持續性。要看到20多億新興工業化國家的人口加入經濟全球化過程,全球工業化和城市化水平和經濟發展水平顯著提高不僅支持了全球經濟增長,而且造成了石油與大宗原材料需求的持續增長。只要以金磚四國為代表的發展中國家崛起的過程仍在繼續,石油與大宗原材料的消費量就難以絕對下降。若如此,曾經反復出現的石油與大宗原材料價格暴漲后會大幅下跌的歷史經驗有可能成為一個小概率事件②。依據國際能源組織2007年的預測,2005~2030年世界一次能源需求量會以年1.8%的速度增長,至2030年,一次能源總需求上升55%,其中原油需求量上升37%。顯然,我們正面對一個不能僅靠緊縮貨幣量來解決的巨大且持久的實際經濟沖擊。
三、面對外部沖擊:
宏觀經濟政策的研究方向
漢密爾頓(Hamilton,1983)發表了至今仍被視為經典的研究成果,對石油價格沖擊引起通貨膨脹和經濟衰退進行了實證檢驗。隨之而來的研究成果有如汗牛充棟。保拉(Paul Segal,2007)對主要理論研究動態及研究方法論進行了綜述。我們概要地劃分為四個研究方向:
第一是采用多種方法從多個角度檢驗漢密爾頓結論的可靠性。例如,羅特伯格(Rotemberg,1996) 等證實,石油價格上升1%的5~7季度后美國產出會下降0.25%。IMF認為石油價格升3美元,全球產出會下降0.3%。
第二是貨幣政策與實際沖擊的關系。貝南奇(1997)等研究證明,面對外生的石油沖擊,貨幣政策的正確與否及是否連續一貫對通貨膨脹與經濟衰退程度有顯著影響。薩格(Segal,2007)更加強調堅定的貨幣政策對抑制石油沖擊的意義。特雷斯特在《保羅.沃爾克-金融傳奇人生》曾經詳細記述了,1970年代美國在有效治理通貨膨脹的同時,曾引發了嚴重的經濟衰退。
第三是有關對石油及大宗原材料價格沖擊的傳導機制研究。柯藍(Kilian,2007)和伯克(Bloch,2007)等考察了中長期外部價格沖擊對本國通貨膨脹的影響,白塔川亞(Bhattacharya,2006)等關注以結構向量自回歸模型(SVAR)區分的匯率變動與進口商品價格對本國生產者價格指數(PPI)和消費者價格指數(CPI)變化的影響。藍卡魯斯 (Lescaroux,2008) 等用向量自回歸模型(VAR)實證分析了石油沖擊對宏觀經濟變量短期與長期的影響。理論與實證檢驗證明,外部價格沖擊首先會因價格構成直接引起PPI和CPI的上升,上升幅度取決于石油及大宗原材料作為重要的生產投入和消費要素在PPI和CPI中所占的比重。石油與大宗原材料所占比重越高,PPI和CPI反映的就越直接和越敏感。接下來會出現第二輪沖擊,即PPI和CPI上升后,會直接引起增加名義工資的要求,企業成本因此上升,形成提高銷售價格轉移漲價成本與工資與通貨膨脹之間的螺旋。這種典型的外部沖擊引起的通貨膨脹性的總供給緊縮,還會形成總需求沖擊,表現為通貨膨脹降低了實際總需求能力,消費下降和儲蓄上升,實際利率提高和投資收縮,失業特別是結構性失業成為一種突出問題,經濟衰退和失業增加及資產價格縮水與高通貨膨脹并存,經濟滯脹成為突出時代標志。
石油等價格沖擊不同于單純的貨幣數量型的通貨膨脹。首先,這一沖擊在技術系數條件不變、替代彈性不靈敏的條件下,實物供求失衡引起短缺性產品價格上升;其次,這種沖擊以長期積累、一次釋放、多因素耦合、在產業間逐漸蔓延為特點;再次,這種沖擊最直接的要求是進行基礎商品與制成品和服務間比價的調整,因此是一種改變生產能力的實際沖擊。面對石油價格沖擊,運轉良好的企業和適用技術會突然間因成本上升而失去生存能力,大量的產品和服務因價格上升而無人問津。穩定通貨膨脹和經濟增長的總需求政策自然而然地成為短期的政策熱點,但我們必須時刻記住的是,只有總供給方向效率改進才能最終消化石油沖擊的負效應。
第四是有關最優貨幣政策和合理財政政策的研究。石油與大宗原材料價格變動具有隨機游走的特性,超級周期的頻率也不穩定,因此識別外部沖擊性質與實施有效的國際協調十分困難,錯失最佳應對時機會是一種常態。弗洛爾(Fiore,2006)認為,所謂最優的貨幣政策是在難以有效地分辨基礎產品價格與制成品和服務價格比價調整過程還是通貨膨脹過程時,以實現長期低且穩定的通貨膨脹水平作為貨幣政策的約束性和保障性規則,中央銀行在CPI上升初期即以堅定的態度收縮貨幣,防止過多的貨幣量與外部價格沖擊配合演變為全面通貨膨脹。有關實證研究表明,一個緊的宏觀經濟環境相對于一個總需求膨脹的宏觀經濟環境,有助于減弱PCP對CPI的沖擊及CPI與工資之間的螺旋推進。庫馬科(Kumah,2005)以中亞四國為例檢驗了一國財政狀況對石油與大宗原材料價格沖擊的脈沖響應,指出無論是石油與原材料出口國還是進口國的財政狀況都會受到石油與原材料價格變動的影響,盡管存在著價格變化、財政狀況反應時間的差別,但無論是進口國和出口國都需要實行相對寬松但絕不能散漫的財政政策。布爾科(Bouakez,2008)等人討論了固定匯率條件下小國經濟體以政府補貼方式減緩石油價格沖擊的必要性和有效性。
布蘭查德等人(2007)對1984年前后兩個階段石油沖擊對宏觀經濟影響進行了對比研究。布蘭查德的分析時間截至2005年3月。自1998年以來無論是按現行美元價格還是不變價格計算的石油價格上升幅度都超過了上世紀七八十年代,但石油價格對經濟增長和通貨膨脹沖擊效應顯著減弱。從美國情況看,1984年以前石油價格上漲10%,8個季度后的通貨膨脹脈沖響應最高,約為0.6%;11個季度后的產出響應達到最大,約下降0.7%。1984年以后的通貨膨脹響應弱化為4個季度后達到最高,約為0.3%;8~10個季度后的產出響應弱化為約0.3%。布蘭查德等在研究中還實證檢驗了1984年前后四個階段石油價格沖擊對G7、老歐盟12國與OECD和美國經濟的綜合影響。從中可以看出,1984年以前,以石油價格上升超過50%作為沖擊的標準,其后8個季度的平均通貨膨脹率,G7為3.3%,歐盟12國為3.5%,OECD為3.4%;1984年以后則分別下降為0.2%、0.4%和-0.2%。從產出的沖擊反應看,1984年以前,同等的石油沖擊使G7的產出下降10.2%、歐盟下降6%、OECD下降8.9%。1984年以后,則分別保持產出增長1.8%、0.3%和2.1%。總之,發達國家經濟自1984年以后具有了良好的抗沖擊能力。
石油價格沖擊的負面影響為何能夠減弱?布蘭查德等對三個假設的原因做了令人信服的實證檢驗,其一是工資剛性減弱;其二是有信譽的貨幣政策;其三是經濟增長對石油依賴的下降。很顯然,這是一個關于石油沖擊的總供給與總需求的綜合性反應框架,總供給方向的效率改進是石油價格沖擊弱化的實際基礎,堅定且有信譽的貨幣政策是防止比價調整引起的通貨膨脹螺旋的重要保證。觀察上世紀80年代以來的發達國家的貨幣政策,可以發現貨幣政策操作手段等技術性因素發生了重大變化,以遏制通貨膨脹為首要任務的貨幣政策信譽得到了確立。一個重要的史實是,1984年以后發達國家的實際利率水平持續明顯地高于1984年以前。布蘭查德所做的美聯儲貨幣政策信譽與石油價格沖擊關系的檢驗表明,以價格剛性弱化和石油消費占GDP比例下降為基礎,堅定的反通貨膨脹的貨幣政策信譽對弱化石油價格沖擊有確定的積極作用。
石油及大宗原材料價格沖擊可以類比為突然開征高額資源稅,若制成品與服務領域企業將稅負轉嫁給消費者,全社會價格水平隨之上升。如果制成品和服務領域企業不轉嫁或是少轉嫁增稅負擔,沖擊對于價格總水平的影響為零或是較弱。從長期看,制成品和服務領域企業不轉嫁或是少轉嫁成本上升負擔,與企業家的道德水平無關,當然也不決定于政府的價格管制,核心原因一定要到企業具有消化生產成本上升能力方面去找。若假設企業的生產成本是實際工資、進口原材料價格和企業成本加成及生產率等四項因素的增函數,不難看到,當進口原材料價格上漲時,若實際工資和企業成本加成是剛性的,只有生產率提高快于進口原材料價格增長,生產成本才可能不上升;如果生產率不變,則只能是實際工資與企業成本加成不能為剛性。很直觀的結論是,企業生產率不大可能爆發性上升,因此防止基礎產品與制成品和服務比價調整演變為全面通貨膨脹的有效辦法是消除任何形式的價格剛性,即當石油及大宗原材料價格上升時,實際工資與企業成本加成要能夠靈活向下調整。
科塔馬(M.Katayama,2007)的研究表明,1980年美國放開交通運輸市場管制,對美國石油使用效率提高發揮了重要作用。特別值得重視的是,從放開管制到生產率提高之間的時間差短得驚人。1984年以來發達國家廣泛而深刻的福利制度、勞動力市場及放松政府管制改革,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工資剛性及依靠行政與自然壟斷形成成本加價體系。總之,有關完善市場機制的總供給方向的改革,對于減弱石油及大宗原材料價格負面沖擊不僅是基礎性的,而且有較高的時間效率。
卡布米(Campolmi ,2007)注意到石油價格沖擊對發達國家經濟負面影響弱化的現象不是孤立的,需要在經濟全球化框架下去考察和分析。過去30年的經濟全球化過程,亞太區和歐亞大陸區的新興市場經濟國家有20億人口加入的全球分工和貿易體系,絕不僅僅引起了石油和大宗原材料需求上升,而且產生了重要的總供給效應。美國作為資本技術輸出國和商品進口國分享了中國生產率的快速增長利益,OECD國家在與新興市場經濟國家進行國際分工中也普遍獲得利益。
四、制定我國應對石油沖擊政策的若干認識
一是相對于1998比較單純的短期總需求緊縮型沖擊,2008年我國宏觀經濟形勢與十年前相比要復雜得多。簡單的概括就是,通貨膨脹在前,經濟衰退在后,宏觀政策選擇多有掣肘。當前我國既面對石油價格的總供給沖擊,也面對美國及全球經濟增長放緩的總需求沖擊,同時因石油與大宗原材料價格上漲改變了全球財富分布的格局,全球貿易額分布格局正在發生變化,這又不可避免地形成了對我國外部需求總量與結構的貿易沖擊。更為突出的是,石油與大宗原材料價格沖擊已經顯示出更強的沖擊性和更長的持久性。因此,從中長期看,我國經濟增長率保持在9%還是10%決定于生產效率與結構效率,技術不變與結構不變的高增長將使我國長期面對石油與大宗原材料的價格沖擊。我國經濟增長率下滑成為可能。經濟增長率適度下降是短期需要,也是中長期需要。正常的經濟增長速度減緩是我們所需要的健康性指標,失業增加需要依靠社會保障制度彌補。在此期間,建立貨幣政策與匯率政策的信譽至關重要,明確并堅持合理的增長率和通貨膨脹率的搭配,實行連貫的貨幣政策和匯率政策將有利于形成穩定的預期及降低石油沖擊的成本。
二是石油等價格沖擊不是簡單的貨幣現象,從中表現出的石油等基礎產品及制成品與服務比價調整的要求,是我國經濟中長期經濟增長面對的真正挑戰。我們要做好以新一輪改革開放化解沖擊的政策準備,其中,加快轉變政府職能與努力消除仍然普遍存在的行政壟斷是改革的關鍵任務。加快產業結構調整是弱化石油沖擊的治本之策,但資源配置的調整必須以有效的價格機制為基礎。理順不合理的價格體系是未來改革的重要內容。但關鍵在于要有明晰的理順體格體系目標與可穩步持續地實現轉換的方案,以及合適的改革節奏。理順價格體系并不是簡單放開價格,短期價格管制具有減緩沖擊、防止物價輪番上漲的作用,在面對劇烈沖擊和完成向市場定價體系轉換的過程中,當企業邊際成本上升水平快于邊際生產率提高時,市場競爭不充分,一定會產生工資與物價的螺旋式上升,因此理順價格體系的前提是加強市場主體競爭性,進行新一輪市場化改革。
三是需要密切觀察我國生產率變化的趨勢。改革開放30年的最大成果就是經濟運行效率和企業生產率的持續顯著提升,這是我國經濟能夠持續高速增長的核心原因,也成為我國抵御近十年來石油與大宗原材料價格沖擊的重要基礎。我們以向量自回歸模型(VAR)來比較中美兩國國內價格對石油沖擊脈沖反應,得到了三個重要結果,一是中美兩國CPI對外部石油與糧食價格沖擊的脈沖響應總體水平大致相當,其中,糧食價格對中國的沖擊更大些,石油沖擊對美國的影響則更高一些;二是中美兩國PPI對石油與PCP沖擊的反應有明顯差別,我國PPI對PCP脈沖響應比美國滯后、幅度比美國高、達到穩定的時間比美國長。目前我國的價格體系尚待理順,價格管制使PPI對PCP,CPI對PPI沖擊的脈沖響應滯后,應是我國經濟面對外部沖擊達到穩定狀態時間比美國要長的制度原因。而沖擊幅度高于美國,則主要是因為我國正處在快速城市化和工業化的時期;三是我國PPI上升對CPI的沖擊雖然相對于美國有相當長的滯后,但沖擊幅度與美國大致相當。由此展開的理論推論是:第一,我國已經具備了相對良好的進行商品比價調整的市場機制條件,特別是競爭充分具有活力的消費市場,對于減弱PPI對CPI的沖擊具有重要意義。從此意義上說,我國經濟具有了與美國及其他主要發達國家相若的減弱石油沖擊的市場機制條件;第二,高生產率增長對我國減弱石油與大宗原材料價格上升沖擊有重要意義。除時滯因素外,我國企業群體能夠承受持續近十年的巨大價格沖擊,主要依賴于靈活的勞動力市場和持續提升生產率的能力與潛力①。特別值得一提的是,中美兩國發展階段差異巨大,我國正處對石油依賴性升高的階段,卻能夠做到PPI對國際市場定價PCP最終反應幅度只是略高于美國,足以說明我國制造業有較強的以提高生產率消化成本上升的能力。綜合考慮我國CPI對PPI脈沖響應幅度與美國指標相近,我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本文前述的企業生產成本函數中生產率不變的假設不適用于我國。赫立茨(Holz,2006)的研究結果顯示,1990~2005年我國農業部門生產效率翻了一番,工業部門生產效率增長了3.5倍。當然,需要引起我們高度重視的是,未來我國三個主要的生產率提高因素都有放緩的可能:一是廣泛的經濟體制改革引起的我國經濟運行制度性效率提升的潛力在弱化;二是經濟全球化引起的資源配置效率的提升的潛力在下降;三是信息技術革命推動的我國工業化進程的潛力已經得到了比較充分地釋放,新興的快速成長的產業群仍不清晰。因此,我們需要加快推進新一輪的改革,消除限制生產力發展的體制機制障礙,強化我國應對石油與大宗原材料價格沖擊的總供給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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