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隨著全球化時代的到來,多元文化的交融和會通成為文化自覺的表現。中西兩大文化體系所孕育出來的哲學思想,各有長短,互有優勢,并呈現出鮮明的特質。比較中西哲學思想各自特點,在把握和弘揚本土文化的精華之時,充分借鑒和吸收他國文化的精義,在相互借鑒中靈犀相通,從中獲得有益啟示。
[關鍵詞]中國哲學;西方哲學;比較
[中圖分類號]B0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2234(2008)06—0034—03
世界哲學之源分東西兩流,作為東方哲學重要組成部分的中國傳統哲學與西方哲學之間,由于民族稟賦、地理環境、文化氛圍、生產方式和生活條件等方面的很大不同,導致中西哲學既有共性和同一,又有諸多的個性和差異。共性和同一是雙方需要互學互補的理由和動力。
一、中國哲學側重于人生觀,西方哲學側重于知識論
胡適認為中國哲學是“關于人生切要的問題”,人生離了哲學,是無意義的人生;哲學離了人生,是想入非非的哲學。中國哲學把人不同于動物的特質理解為德性,中國哲學是主善的,由此孕育了倫理主義的人生論傳統。以儒道為主體的中國傳統哲學主題是關乎人生智慧,儒道的共同特點是重人生,重為道,而輕知識。以孔子為代表的儒學主張以“仁”為根本,“君子學以致其道”,“篤信好學,守死善道”。為仁是孔子的一貫之道,是六藝之本,諸德之帥,聞道、為道是人生之本。一部《論語》是以仁為核心的道德教訓,是以仁為基礎的人生之道。在論語中,幾乎不講知識,甚至把學習具體知識看作是下等人的事情。道家區別了為道與為學,并以“為道”是人生之首要義務。老子認為“為學日益,為道日損”,主張“絕圣棄智”;雖然崇尚自然,主張“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但是《道德經》并不是一部關于研究自然的著作,而是通過對自然之道的感悟獲得人生之道。如從“水滴石穿”和“強風折樹”中領悟了“貴柔”與“守雌”;從“海納百川”中領悟了“謙和”與“無為”。人之道就是無為,順其自然,做到“少私寡欲”、“見素抱樸”、去偽存真、返璞歸真。莊子以“道法自然”為指引,以自然解釋人生,讓人參透自然,悟透人生,達到“天地與我并生,萬物與我為一”的真人境界。在對待知識的態度上,老子否認知識,反對追求學問,學得越多,離道越遠,所謂“其出彌遠,其知彌少”,“大道廢,有仁義;慧知出,有大偽”,相反“不行而知,不見而名,不為而成”,只有“絕圣棄智”,“絕學無憂”,“常使民無知無欲”,方能無所不知;向往“使民有什伯之器而不用”、“雖有舟輿,無所乘之,雖有甲兵,無所陳之,使人復結繩而用之”的小國寡民社會。莊子說“吾生也有涯,而知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也。”不僅認為追求知識,明辨是非沒有必要,而且用個人的有限生命去否認追求無限知識的可能性。
西方哲學史上占主導地位的思想傳統是重求知,重為學。西方哲學把人區別于動物的特質理解為理性,西方哲學是主知的,它由此孕育并衍生出科學主義的知識論傳統,古希臘哲學從一開始就以“愛智”、求知為目標。早期的自然哲學家雖然以研究萬物之本源或始基為己任,但是他們是用認識具體事物的方法去把握始基。柏拉圖在其學院大門上書“不懂幾何者請勿入此門”,可見他在招收學生時對知識重視;亞里斯多德更是把求知、理性作為人的本性,解讀了人們對知識追求的所以然,“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的至理名言表達了他對知識的追求、真理的熱愛放在高于一切的地位。西方近代哲學以重求知、重認識論為特征,是認識論哲學。西方近代開端文藝復興時期是西方哲學自我覺醒的時代,人文主義精神使人們的思想從空幻的彼岸世界回到了現實的此岸,從清靜的僧院走到了紛擾的塵世,從而發現了自然,也發現了人自身。追求知識,渴望個人自由,要求個性解放,反對教會的桎梏,要求發揮人的主體性和創造性,這是當時人們的一般精神面貌。隨后,無論是以培根、洛克為代表的經驗主義哲學,還是以笛卡爾為代表的唯理論哲學,他們有著共同的目標,就是對認識的本質、規律和方法的研究,重視對知識的探究,解答人們怎樣探索自然、世界和獲取知識,知識論成為西方近代哲學的中心問題。
二、中國哲學側重于辯證思維,西方哲學側重于邏輯思維
中西方哲學思維方式的差異主要體現在辯證思維與邏輯思維上。中國哲學側重于辯證思維方式,西方哲學側重于邏輯思維方式。中國哲學沒有像西方那樣經過從16世紀至18世紀自然科學的洗禮,沒有受到像哥白尼、伽利略、開普勒和牛頓等創立的科學方法的影響,因而也沒有產生像西方近代經驗主義和理性主義的傳統。中國哲學始終是沿著古代樸素辯證法的思維方式向前發展的。它注重從整體上、宏觀上、聯系上把握事物,而極少用邏輯推理分析方法。中國人的辯證思維包含著三個原理:變化論,矛盾論及中和論。變化論認為世界永遠處于變化之中,沒有永恒的對與錯。矛盾論認為萬事萬物都是由對立面構成的矛盾統一體,沒有矛盾就沒有事物本身。中和論強調的是中庸之道,認為任何事物都存在著適度的合理性。因此,中國人偏重于整體的、辯證的思維,善于運用綜合的方法,把事物看成是普遍聯系的,習慣于從整體上看問題。這種思維方式有利于對事物進行總體上的把握和宏觀上的概括,促進事物整體功能的發揮和事物之間的融匯與和諧。它的不足是缺乏對事物的復雜性、個性的認識,很少對事物進行細致入微的考察和分析,對自然現象的解剖研究尤其不夠。這就導致了中國人的思維方式中形式邏輯和實證分析不足,從而影響了科學技術的發展。正如愛因斯坦指出“西方科學的發展是以兩個偉大的成就為基礎的,那就是西方哲學家發明的形式邏輯體系,以及通過系統的實驗發現有可能找出因果關系。在我看來,中國的賢哲沒有走上這兩步。”
西方人的思維是一種邏輯思維,這種思維強調世界的同一性,非矛盾性和排中性。同一性認為事物的本質不會發生變化,一個事物永遠是它自己。非矛盾性相信一個命題不可能同時對或錯。排中性強調一個事物要么對,要么錯,無中間性。因此,西方人的思維方式也叫分析思維,他們在考慮問題的時候,喜歡從一個整體中把事物分離出來,對事物的本質特性進行邏輯分析。西方哲學的思維方式雖也有整體性思維,但占主導地位的是以個體思維、機械思維為特征的實證分析方法。它往往重視每一個事物的狀況,在具體細節上窮極分析,善于從解剖個別具體事物中看問題。這種重個體、實證、重分析的思維方式,極大地促進了科學技術的發展。它的不足是容易孤立地、片面地、靜止地看問題,只見樹木不見森林,頭痛醫頭腳痛醫腳,不善于從總體上把握事物的聯系和整體功能的發揮。由此片面夸大了科技理性的作用,忽視人文價值的功能。
三、中國哲學重和諧,西方哲學重競爭
中國文化崇尚和諧,西方文化講究競爭,這兩種不同的價值趨向也是中西哲學區別的表現。中國文化向來具有中道的文化品格,而中道的原則就是凡事講究和諧,和諧是中國文化追求的最高境界。早在春秋時期,史伯,晏嬰等思想家就對“和”與“同”之間的區別作了鮮明而又生動的說明。史伯認為:“夫和實生物,同則不繼。以他平他謂之和”,即真正的“和”是不同事物的相融相匯、協調統一,而不是相同事物的簡單相加或單一重復。儒家、道家和中國化的佛學都強調并追求和諧。孔子把“和”運用到倫理道德上,強調“禮之用,和為貴”,要求“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道家“以相忘于江湖”,順應自然,“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佛家以“無念”來達到人與人、人與自我表現的和諧。和諧思想是中國哲學的根本思想與精神財富,在中國先哲看來,和諧是宇宙生命的源泉與存在方式,和合就是“生生”;“一陰一陽謂之道”;“陰陽和合萬物生”。從人道的意義看,和合是人類生命得以繁衍的本體和前提,是社會制度規范的內在精髓,是國際交往的基本準則,堅持“協和萬邦”、“親仁善鄰”的原則,倡導四海一家的博愛情懷。和諧的思想使中國人崇尚兼容并蓄,海納百川的境界,欣賞溫文爾雅,不露鋒芒的風格,遵循不偏不倚,和而不同的思維方式。
西方哲學也有和諧的思想,如畢達哥拉斯提出過“美德就是一種和諧”的命題,亞里斯多德提出“中和”的原則,但重視競爭的思想更為突出。西方辯證法的奠基人赫拉克利特認為統一是由斗爭產生出來的,特別強調對立和斗爭的意義。他說:“戰爭是普遍的,正義就是斗爭,一切都是通過斗爭和必然性而產生的”,“戰爭是萬物之父,也是萬物之王。它使一些人成為神,使一些人成為人,使一些人成為奴隸,使一些人成為自由人。”這就明確把競爭作為人生存和發展的前提。西方近代傳統哲學也過分夸大了斗爭在人類社會和自然界中的地位和作用,這種傾向來源于近代以來的笛卡爾主體中心哲學。笛卡爾作為近代哲學的開創者,將哲學注視的中心從上帝轉變為人自身,扭轉人類思維的方式功不可沒。但他在確立主體中心哲學的同時,也創立了主客二分性的思維模式。這種主客二分性的思維模式,是把外在的客體看作是主體支配與征服的對象。隨后哲學家霍布斯主張“人與人像狼一樣”的生存方式,黑格爾的辯證法強調一種“一方克服另一方”的發展趨勢,達爾文“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無不重視生存競爭的原則。
在當代,和平與發展是世界兩大主題,和平成為世界各國人民共同的期待。追溯人類歷史軌跡,從原始的血族復仇到相互妥協盟約,從戰爭的解決到談判解決,從掠奪征服到契約交換,都表明人類在長期的博弈過程中,越來越傾向于理智地選擇共生雙贏的策略。歷史一再證明:是和平而不是暴力才是人類社會得以生存和發展的方式,我們不可設想一個永遠充滿暴力與流血的社會。對抗性暴力沖突僅僅是社會生活個別狀態,但絕不是社會生活的一般狀態。因此,樹立和諧觀念,消解沖突,化解矛盾,便是人類的智慧選擇。
四、中國哲學重群體與道義,西方哲學重個體與功利
中國古代把維護群體的協調,社會安定作為最高的倫理政治原則,把社會整體利益作為個人利益的出發點和歸宿。個人對群體來說,義務重于權利,奉獻大于索取。個體的價值只有在群體社會中才能得以實現。個人在義與利的關系上,偏重道義,看輕利益,突出剛健自強的個人修養。孔子認為,在人的生命中,恪守道德規范,將道義放在首位,人的生活才能充實。明確提出“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認為有德之君子追求的是道義,無德之小人追逐的是功利。人的生活目標不能簡單地歸結為追求富貴,雖然人人都想得到富貴。但是要加以限制,限制就是道義,即“以義制利”,只有符合道義的富貴才可以取,不符合道義的富貴絕不可取。孔子說:“富而可求,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但“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貧與賤,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憂道不憂貧”,“謀道不謀食”,“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在其中。不義而富且貴,與我如浮云”,“邦有道,貧且賤焉,恥也;邦無道,富且貴焉,恥也”。孔子主張人為道義而活,非為富貴而生,人生才有真正的價值,始終把功利置于道義之下,反對見利忘義,主張見利思義,義然后取。孟子的“舍生取義”,董仲舒的“正其義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宋明理學的“存天理,滅人欲”,無不表現出重視道義的特征。
西方文化傳統奉行個人本位,以自我表現為中心,注重人格獨立和尊嚴。早在古希臘,普羅泰哥拉就提出了“人是萬物的尺度”的命題,肯定了人的主體地位,以個人的經驗作為衡量萬物的標準。文藝復興時期,人們再次重新正視人的存在。詩人但丁呼吁“為了自己的目的而不是為了別人的目的而生存”。17世紀格勞修斯明確地把自由和財產規定為個人的權利。這些思想逐漸形成為西方的社會公理,即一個人首先關心自身利益是自然和合理的,謀求增進個人利益是增進社會整體利益的最佳途徑。這一公理不僅適用于個人之間的財產關系,而且推及到個人與家庭,個人與國家等其他倫理關系和法律上,個人主義在西方文化史上取得了合法的地位。重視個體的價值取向有利于人的主觀能動性的發揮,推動了人們對物質世界的探求和對物質利益的追逐與享受;在促進西方社會經濟飛躍發展的同時,又導致急功近利,物欲橫流,道德水準下降,拜金主義彌漫,享樂主義抬頭,親情冷漠,人際冷落,群體觀念淡漠等社會現象。
五、中國哲學重政事,西方哲學重自然
在人與自然的關系上,中國哲學重政事,西方哲學重自然。中國文化傳統注重人與自然的和諧,強調“順天應物”、“天人合一”,人與自然相互依存,相互平等,“萬物相育而不相害,眾道并行而不相悖”。中國哲學談自然是為了“究天人之際”,為了給人世的理想秩序找出“天上”的依據,最終還是為了解決人世的問題。中國哲學絕少有西方那樣的純哲學,絕少有像亞里斯多德的《形而上學》和康德的三《批判》那樣的專門的哲學著作。中國哲學幾乎總是同政治主張糅合在一起,并以政治主張為歸宿。中國哲學之道就是“內圣外王”之道,內圣強調個人的內在修養和精神境界,做到“明明德”、“新民”、“止于至善”;通過格物、致知、誠意、正心等修身養性的工夫,以達到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目的。哲學的功能側重于政事,從而限制了人們對自然的探索,把生命的大部分時間花費在迎合周圍的人事關系上,而不能像西方人那樣注重從人與自然的關系中去尋找自身的創造力量和生命價值,形成了屈從于權威,為富貴利祿奔波的消極心理品質,后來發展為視科學技術為“奇技淫巧”,“行器之末”,阻礙了科學技術的發展。
西方哲學則強調人與自然的對立,主張人要征服自然,控制自然。西方思想中注重探究自然的科學精神有悠久的傳統。古希臘哲學是從宗教信仰和神話的束縛中解脫出來并和科學同時誕生的,它從一開始便與科學接下了不可分割的親緣關系,哲學家同時也是科學家。例如柏拉圖說過“尊重人不應該勝于尊重真理”。亞里斯多德有一句名言“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培根提出了“知識就是力量”的著名口號,這些表明了西方哲人對真理的追求寓于對自然的探求之中。因此在古希臘時期就產生了偉大的數學家畢達哥拉斯,歐幾里德,阿基米德;即使在宗教和神學統治下的歐洲中世紀最黑暗的時代,也扼制不住哥白尼、伽利略、布魯諾等科學家對大自然的探索。文藝復興后的歐洲在科學研究的內容上,開始從感性轉向對事理和規律的探求,使西方近代自然科學獲得了長足進步;借助新的科學技術,哥白尼發現新天體,哥倫布發現新大陸,麥哲倫的環球航行成功地證明了地球為球體,所有這些都增強了人們追求真理、探索大自然的奧秘和改造自然的信心和勇氣。17~18世紀,自然科學進入了對自然界進行分門別類的研究和對各種事物進行分析解剖的階段,運用了以實驗和觀察為基礎的科學歸納法和數學演繹法,誕生了牛頓的萬有引力學說和光學理論,創造了蒸汽機這一偉大的發明,整個數、理、化、天文、地理、生物等自然科學領域都取得了新的發展,西方人在征服自然和改造自然的道路上邁出了一大步。而近代的中國由于受文化傳統的束縛,在科學技術上開始落伍,這也是導致中國近代落后挨打、屢受外侮的重要原因。
[責任編輯:李曉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