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羅馬角斗的政治學(xué)分析

[摘要]羅馬是一個極其重視公共設(shè)施建設(shè)的國家，無論是公共浴室、劇院還是道路都是值得稱道的。說到羅馬的公共設(shè)施，角斗場也是不得不提及的。角斗可以稱得上是古羅馬社會中極其重要的一項“全民”性質(zhì)的娛樂活動，但它又不僅僅是一項娛樂活動。

[關(guān)鍵詞]羅馬；角斗；政治學(xué)

[中圖分類號]D091，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2234(2008)06—0045—02

“只要羅馬大斗獸場還聳立著，羅馬就巍然不動。一旦斗獸場頹廢了，羅馬也就倒下；一旦羅馬倒下，世界也就完了。”這句名言最初見于中世紀神學(xué)家和歷史學(xué)家比德(VenerableBede，673-735)的著作。1818年拜倫在《哈羅德公子的朝圣》中的再次引用使其膾炙人口，成為羅馬斗獸場重要性的最形象解讀。而角斗，作為古羅馬社會中極其重要的一項“全民”性質(zhì)的娛樂活動的同時，也在古羅馬社會中發(fā)揮著極其重要的政治功能。

一、羅馬角斗場——狂歡與苦難集中的地方

1、狂歡與苦難的開始和發(fā)展

公元前264年，第一次正式的角斗比賽開始于羅馬。到了共和國晚期，國家承認并為其頒布了規(guī)則。在元首制時期，角斗表演的場面變得比以往更加血腥。羅馬帝國時期，角斗比賽由市政官主辦、主要在圓形劇場里舉行，它也是帝國周年紀念活動。在羅馬，除了每年12月份是固定的角斗比賽月外，其他月份的角斗比賽基本上都是由皇帝決定。皇帝們一般將角斗比賽安排在特殊的場合：紀念日、典禮、凱旋日。但這并不是絕對的，蘇維托尼烏斯就記述過卡里古拉皇帝許諾、承辦的一場角斗賽僅僅是應(yīng)了幾個游手好閑之徒的要求，可以說，“這種帝國的盛典完全取決于王者的意志”。

2、羅馬大斗獸場中的狂歡與苦難

建于公元72～82年的羅馬大斗獸場(TheColosseum)，又稱大競技場，大角斗場，是古羅馬統(tǒng)治者安撫、愚化人民的“面包與馬戲”政策的產(chǎn)物，其主要用途就是血腥的角斗表演。其設(shè)計容量為5萬名觀眾，實際可容納約8萬人之多。其中央表演區(qū)甚至可引水成湖。公元248年，為慶祝羅馬建成1000年，人們就曾引水成湖，表演海戰(zhàn)。雖然大斗獸場并沒有大量采用當時最先進的拱券結(jié)構(gòu)及混凝土材料，但它無疑是古羅馬建筑的集大成者，其分層“疊柱式”秩序及成熟的券柱式造型曾是羅馬和文藝復(fù)興建筑師效仿的典范。截至19世紀它一直是全球最大的圓形劇場，被譽為世界七大建筑奇跡之一。

公元80年，提圖斯在此進行了100天的落成“表演”，無數(shù)角斗士死去，格殺了9000只牲畜；為慶祝圖拉真在此達契亞戰(zhàn)勝巴比倫人而舉行的“表演”持續(xù)了123天，動用角斗士萬人，殺死動物萬頭以上。

根據(jù)研究者們的估計，大約有70萬人在羅馬斗獸場中喪生。所有這些人都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死去的，他們的尸體通過羅馬帝國最宏偉角斗場的大門被抬出去，只是為了讓觀眾開心。

3、角斗士階層——狂歡的制造者與苦難的承受者

角斗士(gladiator)，又譯“劍斗士”，古羅馬時代從事專門訓(xùn)練的奴隸、戰(zhàn)俘或是死囚，他們手持短劍和盾牌，彼此角斗。有些角斗士還與猛獸對搏，這樣的搏殺被稱為斗獸比賽。在大約兩千年之前的羅馬帝國，類似這種娛樂項目備受歡迎，它幾乎成了那一時代羅馬帝國的第一娛樂項目。培養(yǎng)角斗士的學(xué)校應(yīng)運而生。

角斗士可以像奴隸一樣地買賣，他們最終的命運多是死在角斗場上。當角斗士戰(zhàn)死在競技場時，大多數(shù)人的平均年齡是18到25歲。前后計算起來，羅馬人對于角斗表演的癡迷持續(xù)了大約700年時間。角斗士在古羅馬社會扮演重要的角色就不足為奇了。

4、角斗的消費者——從皇帝到奴隸

誰在觀看角斗比賽，哪些階層是最為積極的觀眾?答案是所有的羅馬人包括奴隸。

在角斗娛樂比較繁榮的帝國前期，幾乎所有的羅馬階層都熱衷于觀看、議論角斗比賽。從皇帝到奴隸，從大量的羅馬公民到皮條客甚至面首，都紛紛加入角斗娛樂活動的大潮之中。羅馬古典諷刺作家朱維納無情而大膽地描繪了那“最黑暗的畫景”：“‘以往城市里角斗場雇員們自大的面孔已早為公眾所熟知’，而如今，皮條客和角斗比賽組織者蘭尼斯塔的兒子們，以及那些‘依靠富有而年老女人的陰門而走向通過富有大門(當然這是一種確保他們獲得財產(chǎn)和財富的手段)’的面首們。他們都在各自的座位上為角斗士們鼓掌歡呼。”

羅馬皇帝們自然成為角斗娛樂活動的消費者，他們也是最為顯要的消費者。他們構(gòu)不成一個完整的階層，因為大部分歷史時期，皇帝一般只有一個，而且有的時候皇帝們并不喜歡它(如哲學(xué)家皇帝馬可·奧勒留)，而有些皇帝也不一定喜歡，只是迫于當時的氣氛、情勢才不得不去捧場。據(jù)統(tǒng)計，在整個羅馬帝國時期，前后一共有42任皇帝利用角斗場來贏得民心，而且，每一任皇帝都努力超過他的前任。

羅馬的貴族都是消費者，他們不僅觀看，而且參與組織、開辦角斗士學(xué)校。還有一些奴隸主貴族也在家里訓(xùn)練角斗士，他們蓄養(yǎng)的大量奴隸成為角斗士候選人。

羅馬自由民往往是角斗場上的主角，他們是主要的消費者，他們的呼聲最高，他們擁有更多的選票，貴族甚至皇帝為了這些選票不得不拉攏他們。

在帝國時代的角斗場上，羅馬人民包括自由民與奴隸，這些觀眾與皇帝的關(guān)系十分密切，這些羅馬人民的要求有時是苛刻而反復(fù)無常的，他們在這種時候不斷提出自己的愿望，皇帝在狂熱的公眾呼喊聲中也比較容易地顯示出寬容的態(tài)度。

二、血腥的政治盛宴——羅馬角斗的政治學(xué)解讀

有人諷刺說，觀賞活人變成尸體的過程是羅馬人的一大樂事。羅馬這樣一個在其他方面高度文明的民族為何會對死亡的視覺盛宴如此癡迷，為何會表現(xiàn)出比“野蠻民族”更加野蠻的冷酷、殘忍與道德的墮落?如果從政治學(xué)的視角來分析，就會發(fā)現(xiàn)，這種血腥的“盛宴”其實包含了非常豐富的政治功能。

1、角斗是羅馬強權(quán)的展示手段。羅馬大角斗場建筑上的恢宏氣勢首先從視覺和心理上讓人產(chǎn)生了對強權(quán)的某種敬畏。而通過大規(guī)模的集體處決和資源的任意揮霍，羅馬向所有的屬地和敵國炫耀自己無與倫比的軍事力量和經(jīng)濟力量，摧毀任何人、任何地區(qū)和國家反抗羅馬的意志。把數(shù)量驚人的大型猛獸從世界各地運到羅馬，在觀眾眼皮底下集中屠殺，讓羅馬人感覺到，自己的國家不僅對于其統(tǒng)治下的民族具有生殺予奪的權(quán)力，而且其力量足以對抗自然、甚至凌駕于自然之上。

2、角斗也是羅馬軍閥和皇帝展示個人權(quán)力的重要手段。角斗場上大多數(shù)犧牲者是一些犯了重罪而被判處死刑的人，他們所遭受的痛苦可以當作一種對他人的警戒。另外，統(tǒng)治者也往往會在擊敗政治對手之后舉行大規(guī)模的角斗慶典，以示自己已經(jīng)牢牢控制住局面。奧古斯都皇帝曾經(jīng)得意地說，他一共舉辦若干次表演，其中3次盛大的比賽是為了他自己，50次是為了兒子及孫子，總共有1萬名角斗士參加了這些比賽。圖拉真取得重大的軍事勝利后，為凱旋儀式準備的角斗比賽由哈德良舉辦，圖拉真給他400萬塞斯特塞斯用來舉辦角斗比賽，這次史無前例的角斗比賽持續(xù)了將近4個月，據(jù)說11000多頭珍獸被屠宰。而實際操辦者哈德良也成了圖拉真皇帝的繼承人——他們利用所謂的“公益活動”辦自己的私事，用他們花費國庫錢財帶來的恩賜將羅馬公眾的效忠捆綁在一起。

3、角斗場為古羅馬底層民眾提供了政治參與的場所。對于無法以常規(guī)方式介入政治的底層來說，角斗場上的城市貧民和奴隸可以在觀眾席上通過呼喊口號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意志，影響公開審判、處決和表演的進程，這樣的公共空間能讓他們體會到一種虛幻的權(quán)力感。另外，在角斗場上，觀眾(大部分是羅馬公民)趁此機會可以提出各種建議，如大聲地抱怨小麥的價格，或叫喊處死哪位令人憎惡的政客，甚至批評皇帝本人。正如埃里森·福特萊爾(AlisonFutrell)所述的那樣：

“(角斗比賽)主要可以使公眾直面皇帝，他們擁有與國家首腦間最接近的暢言無忌的一個獨特交流機會，這種直接交流的場景遠比交流本身來的重要得多。

就對于皇帝的公共關(guān)系而言，與公眾直接的、面對面的交流是十分必要的，因為這可以在某種程度上消除某些誤解；也就在這一刻或這一天或這一周，政府已非一個非人性化的、不通情理的實體，也不再是遠離人民的單位，而是一個普通的‘觀眾’，皇帝也是如此……”

當然，不同階層在角斗場中的位置是有明確劃分的，借此統(tǒng)治者在讓底層民眾體驗到虛幻權(quán)力感的同時也讓他們意識到自己的地位，即權(quán)力的無聲示威。

4、角斗的血腥表演還是古羅馬社會的“解壓閥”和政治社會化的工具。當數(shù)以萬計的觀眾坐在同一座劇場里，以政府認可的、合法而“文明”的方式為鮮血四濺、尸體狼藉的場面歡呼、鼓掌時，他們也在觀賞、評論、感受和想象的過程中參與了屠殺，宣泄了對社會具有很大破壞性的過剩暴力。羅馬共和國后半期連續(xù)擴張，戰(zhàn)爭的現(xiàn)實與這種殘酷、血腥的娛樂活動可謂相得益彰，也是相輔相成。

對于帝國的擴張事業(yè)來說，角斗士表演也是一種軍國主義的教育。角斗士向未曾親身體會戰(zhàn)場滋味的羅馬公民演示如何冷靜、勇敢地面對死亡。在這樣的表演中，膽怯和退縮于事無補，只有死路一條，惟有努力搏殺，才有一線生機。由于角斗士的技藝和精神具有示范作用，雖然他們在社會地位上被視為賤民，但卻受到羅馬大眾的普遍尊崇。

總之，在塑造古羅馬帝國意識形態(tài)、鞏固統(tǒng)治方面，角斗發(fā)揮了很大作用，但它同時也是一把雙刃劍，加速了共和政體的瓦解和帝國的滅亡。由于羅馬公民長期浸淫在暴力文化中，他們天然的同情心日漸泯滅，取而代之的是仇恨與殘忍。暴力和權(quán)力的結(jié)合贏得下層民眾的狂熱崇拜，法律成為一紙空文，羅馬由此拉開了上層血腥爭斗的序幕。此外，在假日舉行的角斗慶典又往往是揮金如土的狂歡場面，奢靡之風自然也日益嚴重，羅馬建國初期所提倡的勇敢、公平、誠實、正直等品格都被人淡忘了。生活在帝國財富無窮無盡的幻覺中，羅馬人用驕奢淫逸的生活揮霍著原有的資源。當極限到來之時，羅馬帝國的衰落就不可避免了。

[責任編輯：李曉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