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康”之戰１８年

“何以解憂，惟有杜康。”曹操的詩句使杜康酒聞名天下，然而河南省的伊川縣、汝陽縣，陜西省的白水縣3家杜康酒廠為爭奪“杜康酒”商標，陷入了一場長達18年的商標之戰。

因為商標之爭，“杜康”丟掉了商務部頒發的“中華老字號”招牌，商標市值從鼎盛期的50億元，銳減至1億元……

反目

關于杜康的來歷，在歷史典籍中記載很少，杜康酒自明朝起也已失傳。 1972年，時任日本首相的田中角榮訪華，提出希望能品嘗杜康美酒。 河南省伊川杜康酒廠辦公室工作人員石紅標說，根據上級指示，伊川率先開展杜康酒的研制，并成功將杜康酒送給了田中角榮，引起世界轟動。 名人效應下，伊川杜康如日中天。看到伊川杜康的紅火，與杜康出生和釀酒有關的另外兩個地方——河南汝陽縣、陜西白水縣也先后辦起了杜康酒廠。

鑒于當時特定的歷史環境，3家酒廠均以“杜康”命名，而未將“杜康”作為商標注冊。

1980年，國家工商總局等部門聯合發出通知，要求酒的商標應當同其特定名稱統一起來。3家酒廠均以“正宗杜康傳人”的姿態，先后申請注冊“杜康”商標。 據了解，當時河南省政府、陜西省政府分別致函國家相關部門，均提出杜康遺址在本省境內，應由本省企業承擔恢復歷史傳統的責任。

1981年，經河南省政府協調，杜康酒由生產規模較大、質量較好的伊川酒廠進行商標注冊。隨后，伊川酒廠與另兩家酒廠簽訂合同，同意他們也擁有“杜康”的使用權。三方“杜康傳人”的和解，使“杜康酒”步入了一個輝煌時期。 其后幾年，伊川、汝陽、白水3家酒廠共同使用杜康商標，創造了杜康酒的輝煌，不但國內緊俏，而且出口海外多個國家，被國家主管部門授予了多個榮譽獎項，3家酒廠均成為當地的利稅支柱企業。 好景不長，隨著市場競爭日趨激烈，3家酒廠在銷售、宣傳等方面逐漸出現分歧，3家酒廠對當初杜康商標由伊川酒廠注冊，由3家共同使用的協議出現了不同聲音。 1989年8月，汝陽杜康酒廠將廠址所處的杜康村和同在一個地理區域的杜康河、杜康泉，向國家商標局提出3個商標的注冊申請。陜西白水酒廠也申請注冊“白水杜康”商標。但伊川酒廠卻在公告期內提出異議，由此拉開了長達18年的杜康商標戰。

“三足鼎立”

1995年7月，國家商標局裁定伊川酒廠異議不成立，予以核準注冊。伊川酒廠又向國家工商總局商標評審委員會（以下簡稱商評委）提出復審申請。

2003年7月，商評委以兩家企業經過長期使用，消費者對“伊川”“汝陽”標志及其所標示的產品能夠區分，產品也擁有各自銷售渠道和消費群體為由，作出復審理由不成立，予以核準注冊的裁定。

對此，伊川杜康不服，以商評委為被告，向北京第一中級法院提起行政訴訟。

在本次狀告國家商評委時，伊川杜康有意漏掉陜西白水杜康，只訴汝陽杜康一家。之所以這樣做，首先是避免樹敵過多，引起眾怒；其次考慮到陜西白水杜康規模小，且在外省，對伊川杜康影響有限；再有，即如果這次能夠勝訴汝陽杜康，讓商評委撤銷關于“汝陽杜康”的商標注冊，結案后再訴商評委要求撤銷“白水杜康”，應該是水到渠成。

2003年12月18日，一審法院判決撤消其異議復審裁定，理由是商評委所作的異議商標與引證商標不近似的認定缺乏事實及法律理由。商評委和汝陽酒廠對一審判決不服，提出上訴。2004年6月，北京市高級法院作出終審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我們還沒有來得及松口氣，汝陽杜康申請的‘汝陽杜康’商標卻又得到了商評委的批準，我們只能拿起法律武器再次維權。”石紅標說。 2005年，剛剛獲得“杜康”馳名商標認證的伊川杜康，向商評委提出撤銷汝陽杜康的“汝陽杜康”商標。國家商標局裁定異議不成立。

2006年，伊川杜康就商評委給予汝陽杜康的“汝陽杜康”商標，在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提起行政訴訟。但在同年9月，法院判決伊川杜康敗訴。

2007年1月27日，伊川杜康向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提起行政訴訟，請求撤銷商評委給予汝陽杜康注冊的“汝陽杜康”商標。這次起訴，對汝陽和伊川來說，可謂生死之戰。

2007年9月13日，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宣布維持原判。兩家杜康關于“汝陽杜康”的商標訴訟終于告一段落。

這次敗訴完全打亂了伊川杜康的計劃。

河南天翔律師事務所律師李華陽說，本次終審判決下達之后，如果伊川杜康再訴商評委要求取消關于“白水杜康”商標，基本上沒有勝訴的可能。這樣一來，3家杜康酒廠將各自擁有完全屬于自己的“杜康”商標。

在伊川杜康看來，“杜康”商標是伊川杜康注冊的，同樣使用“杜康”的“汝陽杜康”根本就不能存在。 相對伊川杜康的態度，汝陽杜康一位經銷部經理說：“汝陽杜康自立了門戶，與伊川杜康沒有關系。”

破產

商標之爭的結果是兩敗俱傷。

據悉，商標出現紛爭后，雙方用盡招數，挖對方的墻角，打價格戰，打壓對方。 “在白酒行業，廠家打價格戰是很罕見的，可伊川和汝陽的這兩個酒廠，卻打了好幾年，有時候都不顧成本了。”石紅標感嘆地說。 2006年9月，北京市第一中院一審判決“汝陽杜康”商標合法，讓一直要謀求獨立的汝陽杜康看到了“希望”，兩地較勁更加用力。 爭斗讓雙方都失去了大好市場，也連累了“杜康”這兩個字。就在杜康家族不斷內訌時，各種與杜康商標近似的商標開始泛濫，假酒橫行，使得杜康商標的市值從鼎盛時的50億元，銳減至1億元。

據不完全統計，僅洛陽市場，各種名目的杜康品牌就有400多個，全國各地有杜康酒生產線30多條，甚至掏2萬元就可以買到杜康酒的生產權。

2006年9月，“杜康”痛失商務部頒發的“中華老字號”金字招牌。原因之一就是在彼此打官司的同時，忽視了對歷史遺產的呵護與傳承。 2003年，伊川杜康首先破產。后被洛陽當地一名房地產商收購，變成民營企業。

整合

2007年6月20日，汝陽杜康正式宣布進入破產改制程序。這在河南當地白酒業人士看來，無疑為洛陽兩家杜康酒廠的整合提供了一個絕佳的機會。然而，事情并不這么簡單。

伊川杜康的思路是，高價競購汝陽杜康，通過資本之手整合兩家杜康。

據伊川杜康內部人士透露，伊川杜康已經為重組汝陽杜康做了許多準備。2006年6月，伊川杜康在洛陽成立了河南杜康投資集團，就是要為統一江湖作鋪墊。

問題是，長期以來，雙方因品牌、市場等紛爭而“兄弟鬩于墻”，整合談何容易。

早在1992年，洛陽市政府曾將兩家企業組成中國洛陽杜康集團。但當時兩縣政府和企業都不太熱衷。由于各自在市場上都有比較成熟的銷售渠道，統一后銷售結果并不理想，一年之后，集團自動終止。

“要收購我們，他們(伊川杜康)還沒有這個實力。”汝陽杜康(集團)總公司辦公室一位姓張的負責人說。

在汝陽杜康看來，伊川杜康的實力還不夠收購他們。汝陽杜康2006年銷售收入就有1.3億元，據目前初步評估，汝陽杜康的價格應在1個多億。但伊川杜康2006年的銷售收入才3000多萬元。

“市政府不可能有(伊川收購汝陽)這個意向，不可能干預我們的改制。”汝陽杜康一位部門主任表示。

據了解，汝陽當地更傾向于引進外地有實力的戰略投資者，共同做大做強“汝陽杜康”品牌。汝陽杜康已經與香港社匯集團簽署了重組意向。

河南省酒業協會會長熊玉亮認為，官司的終結形成了伊川杜康使用“杜康”品牌、汝陽杜康使用“汝陽杜康”品牌的現狀。兩家企業的合并會牽涉到很多問題，解決的途徑就是市場。如果一個杜康銷售額能做到十幾個億，吃掉另一個杜康自然在情理之中。

原中國酒類協會副會長劉錦林認為，品牌的整合統一應該是杜康品牌發展壯大的優選之路，即通過兼并、收購、控股等資本手段，最終讓市場上只有一個中國杜康。

河南陽光聯盟酒城總策劃李策認為，兩家杜康官司的終結，標志著杜康“三國格局”的最終形成。3家在產品開發上都標明產地字樣，引導消費者對3家有個清晰的認識是當務之急。倘若哪一家有了雄厚的實力，通過資本的力量，3家杜康走到一起也不是沒有可能。

曙光何在？

在商標戰硝煙彌漫之時，杜康文化資源之爭也在如火如荼地進行。 2006年10月，陜西省白水縣，在傳說中杜康取水造酒的杜康溝，首次舉行了大規模的公祭“酒祖”杜康活動。

2007年年初，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組織專家到河南汝陽杜康村實地考察后，認定杜康村具有杜康文化的原創性、遺存遺址保存的完整性、民風民俗的延續性等特征。通過綜合評定，決定命名汝陽縣為“中國杜康文化之鄉”稱號，并掛牌成立“中國杜康文化傳承基地”。 與此同時，伊川杜康正在制定一個與“杜康”文化相關的“十大文化工程”，包括興建杜康文化廣場、修復杜康古井、擴建杜康歷史文化博物館、成立“河洛杜康文化研究會”、出版《杜康文化四千年》、攝制《杜康酒祖》電視劇等等。 鄭州大學文化產業研究中心主任、河南省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專家組成員汪振軍說，從表面上看，杜康現象是品牌之爭，但從本質上講，它是目前許多文化紛爭的一種。

他說，從文化傳承意義上來說杜康酒是獨一無二的，各地都有自己的傳說和故事，都有自己的文化淵源。我們對于這種種文化，必須等量齊觀，而不能厚此薄彼。

河南社科院副院長劉道興認為，簡單的文化資源之爭，并不是一種高明的競爭。利用文化創意將文化資源拿來為我所用，創造出適銷對路的含有豐富文化內涵的產品，才是創造品牌的重要途徑。對于杜康這一品牌來說，斗則兩傷，和則兩利，只有文化共享，才能共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