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各新聞媒體看來,洪洞無疑是今年最有價值的新聞點。
幾月前,黑磚窯事件把天捅了個窟窿,在熾陽如火的6月,公眾的怒火比天氣更加灼熱。
幾月后,在人們還無法徹底淡忘黑磚窯中那些被虐兒童呆滯的眼神時,半夜轟隆一聲,一場轟轟烈烈的礦難,又瞬間挑動了公眾的敏感神經,此大事件一舉擊敗華南虎假照片事件,成為歲末最搶眼的新聞熱點。那個在戲文里被蘇三罵了千百回的名字,再次經歷了全國人民的唾罵后,搖了搖被烈日曬得昏沉的腦袋,又從煤塵散落的礦口露出黑紅的面龐。這次,陪伴洪洞的是105個礦工的鮮活生命。
我們先說黑磚窯。村支書兒子依靠它發財致富,各方勢力利用它從中獲取利益,而在這個磚窯里卻是如人間地獄一般:未成年的孩子披散著臟亂的長發,渾身污濁,像野人,卻又如最溫順、勤勞的牲口一樣埋頭工作;剛出爐的磚塊,還未降溫就讓這些孩子背在身上,一背上去就揭一層皮,無異于商紂時代的“炮烙”之刑;忍受不了的孩子們想法設法地逃跑,然而被抓住就是一頓暴打,輕者殘廢,重者在不省人事之時便被活埋……而這樣的人間地獄,卻是被默認存在的,警察對此習以為常,甚至阻撓來解救孩子的家長,更有一位勞動監管部門的人員將已經解救出來的孩子轉手倒賣!這是什么樣的行徑?
在此之前,一場尋根祭祖大典剛剛在洪洞舉行過。似乎自古以來便是多事之地,明朝一場大規模的遷徙便是以洪洞大槐樹為集結地,無數百姓從這里走向未知的未來。“要問家鄉是何處,山西洪洞大槐樹”,如今600年前遷徙民眾的后代已遍及天下,不知那些悲慘的“窯奴”中有沒有大槐樹的子孫?
我們再來說黑煤窯。來歷清白、十分正規的新窯煤礦,事后才被查出越層開采和非法盜采;低瓦斯礦井,卻無通風系統,并缺乏相關設備,以掘代采,致使爆炸發生;事故發生后,礦方不及時上報,自行組織礦工下井施救,使15個無辜生命白白斷送。而在這之前,新窯煤礦幾乎算得上是“模范礦井”了,不但六證齊全,事故發生前幾天,縣里、市里和市煤炭監察執法大隊曾先后3次來檢查,都沒有發現該礦井有什么問題。而事故發生后,當地安監局才仿佛一夜之間恍然大悟。
而這已不是洪洞、更不是山西的頭一次“重大事故”了。16年前也是洪洞縣,三交河煤礦事故結束了147名礦工的生命。據說,當時整個礦山的一條溝里棺材如林,密密麻麻披麻戴孝的人哭聲震天。仿佛已成規律,一到歲末年終,炭價上漲之時,就總會有礦難發生,而高發點便是山西。煤炭價格每月的利好消息,讓不少礦主把“安全生產”的警示牌當成了專供領導審閱的文字符號,紅火上漲的炭價讓他們一心沒日沒夜加班加點地瘋狂出煤,他們將這作為一次賭博,只有在爆炸聲響后才能停止、平靜。
當于幼軍還是山西省代省長的時候,便一再強調:“山西不能再要流血的、黑色的GDP了。”而事隔多年,山西經濟依然是煤炭經濟獨大,調整經濟結構至今為止也仍是一個需要付出努力的目標。而此時的洪洞礦難為這一矛盾再一次敲響警鐘。
兩件驚天動地的事故前腳跟后腳“光顧”洪洞,如今在誰看來都不是偶然。什么樣的土壤長什么樣的果子,無疑,洪洞的土壤被污染了。當生產者、資本、監管的三級變為兩級,這兩級就成為勞動階層與權貴階層。監管部門與被監管部門的貓鼠結盟,使工人成為食物鏈的最末端,徹底遵循了以大吃小、以強凌弱的“自然界法則”。地方勢力盤根錯節,催生了“地霸”,催生了“奴隸主”,在以煤為背景的環境下,又催生了一批批朝煤蜂擁而去的“黑心礦主”和“紅頂商人”。媒體的曝光和中央的調查,就像是刮過的一陣風,偶爾“打擾”了一下這里的生態,風刮過去了,一切照舊……
因為黑磚窯事件,山西送走了于省長,“12·5”大礦難,又讓山西向全國人民再三道歉,臨汾市市長李天太避無可避,只能迎頭頂上。而一些領導的道歉,某位領導被免職,又能起到多少作用呢?如不能徹底滌凈被污染的土壤,恐怕洪洞縣依然不能安然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