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吃了他三個蘋果”新說雙賓句

摘要：本文主要通過對“吃了他三個蘋果”構成的雙賓句的分析，提出將現代漢語雙賓句分為雙系雙賓句和單系雙賓句的標準。列舉兩類雙賓句對立的多種表現形式，并進一步分析它們各自內部的語法差異，其中單系雙賓句尤為復雜。

關鍵詞：雙賓句 雙系雙賓句 單系雙賓句

引言

“吃了他三個蘋果”這種句子是單賓結構還是雙賓結構？在形態變化豐富的印歐系語言里，直接根據是否有賓格和與格就可作出結論，但由于漢語缺乏嚴格意義上的形態變化，直到目前學術界觀點還不統一。“單賓結構說”實質上偏重于從語義上認為“他三個蘋果”應分析為表領屬關系的偏正結構；“雙賓結構說”實質是偏重于“吃”作為述語動詞，可以跟與事、受事兩個賓語，“他”是與事賓語，“三個蘋果”是受事賓語，“他”與“三個蘋果”之間并非有直接的句法結構關系。我們認為這類句子代表了漢語中一種特殊的句法結構，其句法結構的分析、具體意義的確定，依賴于一定的語言環境和我們對雙賓句概念的理解。本文主要通過對該句構成的雙賓句式的分析，將漢語雙賓句分為雙系雙賓句和單系雙賓句，并將詳細分析相對復雜的單系雙賓句。

一、雙系雙賓句和單系雙賓句的劃分

我們認為漢語雙賓句可以分為雙系雙賓句和單系雙賓句。雙系雙賓句和單系雙賓句的區分不僅反映出兩類句子的差異，也大致反映了其述語動詞語法功能和語義特征的不同。雙系雙賓句是指直接賓語和間接賓語都能連著述語動詞單說（即單用）的雙賓句，即述語動詞能單獨系聯兩個賓語的雙賓句。單系雙賓句是指只有一個賓語能連著述語動詞單說的雙賓句，即述語動詞只能系聯一個賓語的雙賓句。

（一）雙系雙賓句和單系雙賓句除了有一般雙賓句的特點（兩個賓語相互之間沒有諸如主謂、述賓、述補、偏正、聯合、同位等直接的句法結構關系。）外，還有其自身的特點。雙系雙賓句的主要特點：

1.直接賓語和間接賓語都能連著述語動詞單說。例如“給了他三個蘋果”，這個句子應分析為“給”帶了兩個賓語：“他”“三個蘋果”，“給他”和“給三個蘋果”都能單說。

2.兩個賓語在行為動作實施之前相互之間沒有語義上的領屬關系。“給了他三個蘋果”，“三個蘋果”在別人給他前是不屬于“他”的。

3.述語動詞存在著“給予”一類的語義。盡管有的動詞本身并不表示“給予”的意思，但如果進入“動+直接賓語+間接賓語”中的述語中心位置，就會被強制產生這類意思。如“大家都叫她祥林嫂。”“大家都罵他老狐貍。”“村里人說他老混蛋?！边@里的“叫”“罵”“說”本身沒有“給予”的意義，但在這三個例子中有“給某人某個稱號”的意思。四是構成雙系雙賓句的述語動詞，一般都是三價的，同時是外向的，即表示事物領有權轉移的三價外向動詞。如：送、給、賠、賜、賞、還、送給、贈送等有“給予”義的三價外向動詞。如“我送了他三個蘋果”“我給了他三個蘋果”，表示“三個蘋果”從說話者“我”這兒轉移交給了接受者“他”那里。

（二）單系雙賓句的主要特點：

1.只有一個賓語能連著述語動詞單說。這種句子又分為以下兩種情況：

（1）只能系聯直接賓語的，一般為非“給予”義單音節動詞和雙音節動詞，其中雙音節動詞是由一個語素構成的詞，且雙音節動詞后面一般帶結構助詞“了”。前者如“拿了他三個蘋果”，拿了“三個蘋果”能單說，但“拿了他”不能單說；“賒了他三個蘋果”，“賒了三個蘋果”能單說，但“賒了他”一般不單說。這種情況有一個例外“騙了他三個蘋果”，“騙了三個蘋果”不能單說，但“騙了他”能單說。這種例外是能得到解釋的，“騙了他”等于“給予”對方騙(用話語或別的什么手段迷惑對方)，而有“給予”義的動詞是能帶間接賓語的，“騙”的目的是得到“三個蘋果”，對于施事主語來說，其“給予”和“取得”發生在同一個行為過程當中，這是一種雙向動詞，與方向歧義動詞不同。方向歧義動詞其施事者在一次行為過程中只有一個方向，如“借”是個方向歧義動詞，對于同一主體來說“借出”的過程當中并沒有“得到”，“借入”（向人借）的過程當中并沒有“給予”，即對于同一主體來說“借出”和“借入”不發生在同一個行為過程當中。如“我借（給）他三個蘋果”（借出），“我”借出了，是“他”得到了，而不是“我”得到了。后者如“浪費了他三個蘋果”，“浪費了三個蘋果”能單說，“浪費了他”一般不能單說；“騙取了他三個蘋果”“騙取了三個蘋果”能單說，“騙取了他”不能單說。

（2）只能系聯間接賓語，一般為含“給予”義的雙音節動詞。“拿給他三個蘋果”，“拿給他”能單說，“拿給三個蘋果”不能單說；“送給他三給蘋果”，“送給他”能單說，“送給三個蘋果”一般不能單說；“賒給他三個蘋果”，“賒給他”能單說，“賒給三個蘋果”一般不單說。

2.述語動詞是單音節的單系雙賓句的兩個賓語，在行為動作實施之前存在著直接的領屬關系，而當述語動詞是雙音節時，這兩個賓語在行為動作實施之前的關系則比較復雜。前者如“拿了他三個蘋果”，“三個蘋果”在別人拿走前是直接屬于“他”的。后者如“借給他三個蘋果”，“三個蘋果”在別人借給他“前”是不屬于他的；“浪費了他三個蘋果”，“三個蘋果”在“浪費”前是直接屬于“他”的。其實雙賓句的雙音節述語動詞又可分為兩類：

（1）由兩個語素構成的雙音節動詞，往往其中一個語素有“給予”義，如送給、拿給、賒給等；

（2）由一個語素構成的雙音節動詞，如浪費、收到等。三、有的動詞本身不能帶雙賓語，但如果后面加上“給”，構成“V給”式動詞則可以帶雙賓語。如帶（給）、扔（給）等。

二、雙系雙賓句和單系雙賓句的轉換分析

“吃了他三個蘋果”是屬于這樣一種詞類序列：

(名詞<施事>＋)動詞＋名詞<與事>＋名詞<受事>

漢語中這種詞類序列的句子可分為兩大類三小類：

A B

B1 B2

還了他三個蘋果。搶了他三個蘋果。浪費了他三個蘋果。

送了他三個蘋果。偷了他三個蘋果。騙取了他三個蘋果。

賠了他三個蘋果。買了他三個蘋果。拿給他三個蘋果。

給了他三個蘋果。吃了他三個蘋果。送給他三個蘋果。

賞了他三個蘋果。 騙了他三個蘋果。 賒給他三個蘋果。

獎了他三個蘋果。拿了他三個蘋果。帶給他三個蘋果。

A類句子是雙系雙賓句，B（B1和B2）類句子是單系雙賓句。我們采用朱德熙先生“把雙賓格式看成是述賓結構帶賓語的格式”[3]的說法，每類取一個句子用層次分析法分析（為了方便敘述，把A、B1、B2類句子并放在一起）：

A 還了 他三個蘋果。

B1搶了 他三個蘋果。

B2浪費了 他三個蘋果。

1 2 1－2述賓關系

3 4 3－4述賓關系

可見，語法結構格式相同，分析的結果一樣，但這三類句子所表示的語義結構不同。A、B（B1、B2）兩類句子之間的區別（指漢語普通話里的區別）可以通過轉換得到驗證，我們將A、B1、B2兩類句子的句式分別描寫為：

A式(名詞<施事>+)動詞a+名詞<與事>+名詞<受事>

B1式 (名詞<施事>+)動詞b1+名詞<與事>+名詞<受事>

B2式 (名詞<施事>+)動詞b2+名詞<與事>+名詞<受事>

語義結構的不同可以通過語法結構格式的轉換來表現，我們每類句子取三個分析。A類句子轉換成“（名詞語<施事>＋）動詞＋名詞語<受事>＋給＋名詞語<與事>”式（設為[C]式）后，意思基本相同。即：

[A]式（名詞語<施事>+）動詞+名詞語<與事>+名詞語<受事>

→ [C]式（名詞語<施事>+）動詞+名詞語<受事>+給+名詞語<與事>

[A]式 [C]式

（我）還了他三個蘋果。→（我）還了三個蘋果給他。

（我）送了他三個蘋果?！ㄎ遥┧土巳齻€蘋果給他。

（我）賠了他三個蘋果?！ㄎ遥┵r了三個蘋果給他。

B1類句子轉換成[C]式“(名詞語<施事>+)動詞+名詞語<受事>+給+名詞語<與事>”后，第一例意思完全不同，第二、三例則根本不能成立。即：

[B1]式（名詞語<施事>＋）動詞＋名詞語<與事>＋名詞語<受事>

→ * [D]式（名詞語<施事>+）動詞+名詞語<受事>+給+名詞語<與事>

[B]式 [D]式

（我）搶了他三個蘋果?！?（我）搶了三個蘋果給他。

（我）騙了他三個蘋果。→ *（我）騙了三個蘋果給他。

（我）吃了他三個蘋果?！?*（我）吃了三個蘋果給他。

B2類句子轉換成[C]式“(名詞語<施事>+)動詞+名詞語<受事>+給+名詞語<與事>”后，句子都不能成立。即：

[B2]式（名詞語<施事>＋）動詞＋名詞語<與事>＋名詞語<受事>

→ * [C]式（名詞語<施事>+）動詞+名詞語<受事>+給+名詞語<與事

[C]式 [D]式

（我）浪費了他三個蘋果。→ *（我）浪費了三個蘋果給他。

（我）騙取了他三個蘋果?！?*（我）騙取了三個蘋果給他。

（我）拿給他三個蘋果。→ *（我）拿給三個蘋果給他。

A類句子還可以轉換成“名詞語<施事>+動詞+給+名詞語<與事>+名詞語<受事>”式(設為[D]式)，轉換后意思基本不變。即：

[A]式（名詞語<施事>+）動詞+名詞語<與事>+名詞語<受事>

→ [D]式（名詞語<施事>+）動詞+給+名詞語<與事>+名詞語<受事>

[A]式 [D]式

（我）還了他三個蘋果。→ （我）還給他三個蘋果。

（我）送了他三個蘋果?！?（我）送給他三個蘋果。

（我）賠了他三個蘋果?！?（我）賠給他三個蘋果。

B1類句子轉換成[D]式“名詞語<施事>+動詞+給+名詞語<與事>+名詞語<受事>”后，句子不能成立。即：

[B1]式 （名詞語<施事>＋）動詞＋名詞語<與事>＋名詞語<受事>

→ * [D]式（名詞語<施事>+）動詞+給+名詞語<與事>+名詞語<受事>

[B1]式 [D]式

（我）搶了他三個蘋果→ *（我）搶給他三個蘋果。

（我）騙了他三個蘋果。→ *（我）騙給他三個蘋果。

（我）吃了他三個蘋果。→ *（我）吃給他三個蘋果。

B2類句子轉換成[D]式“名詞語<施事>+動詞+給+名詞語<與事>+名詞語<受事>”后，句子也不能成立。即：

[B2]式（名詞語<施事>＋）動詞＋名詞語<與事>＋名詞語<受事>

→ * [D]式（名詞語<施事>+）動詞+給+名詞語<與事>+名詞語<受事>

[B2]式 [D]式

（我）浪費了他三個蘋果?！?*（我）浪費給他三個蘋果。

（我）騙取了他三個蘋果?！?*（我）騙取給他三個蘋果。

（我）拿給他三個蘋果。 → *（我）拿給給他三個蘋果。

三、結語

漢語的雙系雙賓句和單系雙賓句的差異現象是成系列的，既有句法上的表現，也有詞法上的表現，語義的差別影響了詞與詞（或短語）之間的搭配，影響了句型。句法上的雙系與單系的對立形成了一個分類系統：第一類是雙系雙賓句和單系雙賓句的對立統一系統，第二是系聯直接賓語和系聯間接賓語的對立統一系統。所有的雙賓句都可以歸入這個分類系統，因而，我們可以說雙系雙賓句和單系雙賓句是現代漢語雙賓句的基本類別。

參考文獻：

[1]邢福義.漢語語法三百問[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3.

[2]陳昌來.現代漢語句子[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0.

[3]朱德熙.語法講義[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3.

（謝俊濤 張其昀，揚州大學文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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