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理性與社會和諧

摘要：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是黨中央提出的重要戰略任務。在多樣化的現實社會中，如何形成共同理想是我們必須認真考慮的重要問題。公共理性對消除分歧和沖突，促進社會和諧有著十分重要的作用。我們應該注重培育公共理性，以確保社會能夠實現安全的運行和健康的發展。

關鍵詞：和諧社會；公共理性；公民教育

中圖分類號：D08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1502(2008)06-0055-04

和諧社會是社會主體間行動關聯及其模式化結構的最佳狀態。理性是和諧社會的精神支柱。一個無視客觀規律，迷信、狂熱和暴躁盛行的非理性社會不可能成為和諧社會。理性特別是公共理性在構建和諧社會過程中有著十分重要的作用。

一、公共理性及其特征

追求社會和諧并不是試圖消滅沖突，而是使公民在多元主義條件下能夠就公共政策或法律法規等達成某種程度的一致或形成妥協。怎樣才能達成多元主義條件下的一致或妥協呢?當代西方一些理論家傾向于訴諸公共理性(public reason)。

何為“公共理性”?康德把理性區分為“公開使用”和“私下使用”，所謂公開使用的理性就是在一切事情上人們都有公開運用自己理性的自由。康德認為，只有公開使用的理性才能給自己帶來理性的自由。他同時也強調，公開使用的理性是一種普遍的，然而也是基本的遵守原則。羅爾斯對公共理性的解釋是：“公共理性是一個民主國家的基本特征。它是公民的理性，是那些共享平等公民身份的人的理性。他們的理性目標是公共善，此乃政治正義觀念對社會之基本制度結構的要求所在，也是這些制度所服務的目標和目的所在。”根據康德和羅爾斯等人的論述，可以這樣概括我們所理解的“公共理性”：所謂“公共理性”所討論的對象是公共事務，參與討論者應是作為一個“理性存在者”發表意見而超越其特殊職業或階級、階層身份和利益的局限，采取的方式是努力訴諸一些公認的前提，并運用可以理解和討論的推理說話。公共理性的核心在于公共性，本質在于公共的善，目的在于尋求公共利益。

公共理性為什么可以解決多元條件下的分歧和沖突?這與公共理性自身所具有的一些特征有關。公共理性通常具有以下特征：

1、公共理性是理性能力和道德能力的有機統一。公共理性不僅是公民的一種理性能力，同時還是一種道德力量。這是因為公共理性是在公民的個人的理性基礎之上建立起來的，它依賴于公民個人的理性能力，這主要包括正義感和善觀念的能力。這里所說的公民是一種政治身份，政府官員雖然是公共權力的實際行使者，但也應涵括在此意義上的公民之內。既然公共理性是作為民主制下參與協商的各位公民所具有的一種理性能力，也應具有理性的一般特征。公共理性還是公民的一種道德能力，即公民不能像處理私人事務那樣，只著眼于自己私人利益的最大化，而必須從公共利益出發，提出自己認為是最合適的方案，如果有別人對此提出質疑，則方案的提出者有義務解釋自己提議的理由與根據。通過這樣的方式，每個參與者都表達了自己對此公共問題所涉及到的公共利益的真誠見解，并希望獲得其他人的支持和贊同。這種依據公共利益提出自己的意見，并準備傾聽和接受他人的意見，與他人進行公平合作的能力就是公共理性作為一種道德能力的體現。這種美德有助于使有關公共問題的理性討論成為可能。

2、公共理性主要關注公共利益的生成和分配。公共利益為社會的全體成員或大部分成員所共有，而不是只為某些個人或某些群體所獨享，每個人或每個群體都有享受這種利益的權利，并且增加新的受益者不會減少原有受益者的利益。同時公共利益又具有不可分性，這是因為“公共利益所具有的數量不能像私人利益那樣被劃分，不能由個人按照他們的偏愛，多要一點或少要一點”。“有許多人要求或多或少的公共利益，但是如果他們都想享有它，那么每個人就必須享有同樣的一份。”公共理性的使用范圍是涉及到整個社會共同體或整個政治共同體的存在與發展的、關乎所有公民的公共話題，它所尋求的是社會普遍的公共利益。這就要求人們在自身需要的不斷滿足和自身利益不斷實現的過程中達到對“公共生活準則”的認同，要求人們充分遵守公共理性原則。也就是說，秉持公共理性的人應努力超越一己的利害，同時也不以“惡意”去揣度他人，他這樣做不是要爭辯人的是非，而是要爭辯原則的是非。他贊成或反對某一種原則也將是因為這一原則本身，而不是因為了要特別損害某人或討好某人。總之，公共理性驅使公民從公共利益出發，根據自己對這利益的理解和把握，提出自己認為最合適的方案，并準備傾聽或接受他人的意見，與他人進行公平的合作。

3、公共理性主張通過公平協商解決行為主體間的沖突和分歧。公共理性主張行為主體共同放棄或激進、或極端的政治歧見，通過公共協商達成某種程度的一致。雖然公共理性積極促進公共的協商與對話，但并不總是能形成完全一致的意見。這是因為，公共理性作為處理社會公共生活的一種精神和態度，所形成的并不是基于某種最高理想原則之上的絕對真理。這種公開運用自己的理性意味著要擔負起自己的言責：即在必要的時候積極參與對公共事務的討論和承擔起對自己的言論及其所引起的直接后果的責任。既然公之于眾，也就意味著反饋和交流，意味著自己也要讓自己的言論接受別人的評判和批評。這就要求大家要充分節制和說理。通過公平的協商與討論，大家才有可能在彼此間實現某種寬容或妥協。在妥協的過程中，每個行為主體并沒有放棄自己的理性觀念與追求，他們仍然堅持原先的理性立場，只是當別人提出充分的理性根據來證明自己的立場時，大家也能夠承認或接受此種根據。這種承認的結果擴大了大家的視野，并因此部分地修改了自己原先的信念，以一種更具包容性的方式實現與他人的妥協。

二、公共理性對構建和諧社會有著重要的作用

和諧社會并不否認多元分歧和沖突的存在，它只是力圖將這些分歧與沖突保持在可控的秩序框架之內，以實現多元和諧，更好地激發社會活力。公共理性對消除分歧和沖突，促進社會和諧有著十分重要的作用。

1、公共理性是市場經濟發展的必然要求。現代社會的經濟形態是市場經濟，而市場經濟的發展從根本上拓展了行為主體間交往的廣度，增進了其交往的深度。特別是隨著市場經濟體制的逐步確立，社會內部越來越趨于分化，利益多元化傾向更加明顯，相互之間利益沖突的風險大增。市場的各方參與者是社會上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是作為一個利益整體參與社會進程的。但市場經濟具有逐利的本性，不同利益集團之間在效率與公平、自由與平等之間的矛盾逐漸加劇。由于受各種思潮影響的渠道逐漸增多，人們思想活動的獨立性、選擇性、多變性、差異性明顯增強。在市場經濟條件下，單純的個人謀利行為必然會演變成利益沖突，而這種沖突若得不到化解，和諧社會也就無法實現。和諧社會最顯著的標志就是社會各個階層各個群體之間應當保持著一種互惠互利的關系。為此，現代社會在個體獨立性、自主性不斷增強的同時，也在努力培育一種公共、平等、普遍的精神，奠定一種共識的價值基礎。正是以這種主體間交往的拓展與深化，尋求公共精神的建構與共識為時代背景，“公共理性”作為一個關鍵的范疇，應該予以認真培育。如果只有競爭，沒有合作，那么我們的社會系統就不可避免地要走向解體，從而也無法談及“和諧”。同時，市場經濟又是法治經濟，既講求效率，也講求規則以及平等的參與，這就需要參與者具有公共理性才能使市場經濟健康發展。

2、公共理性有助于推動政治民主進程。公共理性首先是作為民主制下各參與公共協商的公民所具有的一種理性能力而存在的。公共理性雖然不適用于公民對政治問題的個人性沉思或反思，但是“當公民們在公共論壇上介入政治擁護時，公共理性就適用于他們，并因此適用于政治派別的某些成員，適用于這些政治黨派的競選候選人和支持這些候選人的其他群體。”現代社會的公共理性將在對多元性的尊重中展示某種共識，從而有助于在不同的多元欲求間找到一種平衡與和諧。它使公民在行事時彼此體諒，承認個人基于其人性以及作為政治共同體成員而獲得尊嚴，因此，它以愿意接受多樣性為程度標尺，以和平共處為現實歸依；它能增強公民與公民之間，特別是公民與政府之間的溝通與交流，從而使治者與被治者共同放棄或激進、或極端的解決政治歧見的手段(如武力)，最終可使多元的生活方式和諧相處。公民就政治分歧進行公平的協商和討論時，每個人都會對其他人的觀點提出批評和評判，通過這種輿論的公開論戰，使得那些不合理的、站不住腳的、受偏見影響的觀點逐步被排除出協商過程。隨著對恐懼、偏見和無知的不合理訴求的消除，許多公民也許會改變他們的偏好和信仰，而采取與之截然不同的立場，這樣就有可能促成積極的共識。另外，公共理性作為公共價值，內在地包含著自由與平等、民主與法治、公平與效率等一系列重大公共理念和意識的訴求。公共理性的前提就是要保障社會成員應有的權利，充分尊重個體理性的適度發揮，以保證公民依法實行民主選舉、民主決策、民主管理和民主監督，享有廣泛的權利和自由，尊重和保障人權等。

3、公共理性能夠促進公民教育。公民教育是向社會公民群體提供基本的知識技能和公共價值觀念的教育，以培養社會和諧發展所需要的合格公民。公共理性可以為公民教育提供基本的價值定位。這是因為在公民教育中，重點是對社會生活的基本公共價值與知識、對公共生活能力的訓練與公共美德的引導和養成。因此，公共理性可以作為基本指南來引導公民教育。由于公共理性是處理公共生活的一種方式，所以在公共事務處理過程中，通過公共理性的規導來逐步培養公民的道德能力和理性能力，特別是培育公民的寬容精神與合作意識。公共理性還可以為公民教育提供公共的邏輯思維。公民教育應該對公民的公共思維、公共意識、公共認知與表達方式等方面，發揮基礎性的塑造與引導作用。公共理性指導下的公民教育往往從改變對自我、對人性、對知識的看法入手，尋求更加公允的、具有世界性的思維視野，不斷更新知識與調適價值差異，向著政治的人本性與社會性方向努力，以公共理性的邏輯思考，來審視理論與現實問題，進而進行具有連續性、包容性與人文性的公民教育。在實施公民教育時，公共理性要求教育者首先要把自己當作受教育者，去思考因何而教、為何而教、如何去教等基本教育理念，只有這樣才有利于公民教育的順利開展、實施和預期效果的取得。

4、公共理性是實現多元共識的合理性方式。多元和多樣的社會現實使人們逐漸放棄了傳統理性中那些普遍追求絕對理性的觀念，不再認為有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理性標準，主張多元價值并存，追求多元中的一致。如果只是多樣性而沒有某種公共性，人類就無法發展甚至生存。多元的一致與單一的一致有著很大的區別，單一的一致是一種理性壓迫，要求人們絕對服從；多元的一致則注重差異中的和諧一致，是相互妥協達成的合作。公共理性是為了公共的目的，在公共領域中通過程序規則來實現公共利益和公共善的理性。可以說，公共理性是一種“交疊共識”與理性的公開運用并達致“公共性”的理性方式。

三、和諧社會視野下的公共理性培育

和諧社會的構建和鞏固有賴于公共理性的成熟，我們必須通過各種有效途徑和措施培育公共理性。

1、通過軟制度促進公共理性的形成。軟制度又稱自覺認同型(非強制性)制度，它包括價值信念、倫理規范、道德觀念、風俗習慣、意識形態等隱性規范的內容。軟制度能夠使行為主體把制度或者規則當作自己行動的理由和動機，并自覺主動地認同和信任，不用通過對違規者實施嚴厲的懲罰來強制其遵守。也就是說，軟制度在本質上是一種道德約束，它對人們行為規范的調節并不是來源于外在的強制力。而是來源于人的主觀自覺性，這種自覺性取決于人們之間的相互信任，特別是來源于人們對制度的認同感，以及對自身社會存在方式的肯定和認可。因此，軟制度在維護社會秩序、凈化人的心靈等方面有著重要作用，可為公共理性的形成提供最基本的價值平臺。那么，運用軟制度形成公共理性的基本途徑是什么呢?我們可以通過軟制度來促使公共理性精神成為社會的時代民族精神，并積淀為社會文化心理，進而成為社會民眾的一種自覺，并通過這種自覺習染，成為一種習慣與風尚，從而對社會成員的行為進行現實規導，促使社會中的每一個人具有良好的個體美德和精神心理，以確保社會的正義秩序能夠長期穩定，并從良好的社會秩序中分享和諧與安寧。公共理性倡導人的自律性，這種自律不僅是個體的，即讓自己的思想和行為向著理性的要求邁進，而不讓感性欲望、自然情感、物質利益等感性內容來干擾自己的理性目標，同時又賦予其感性內容以理性實質，對感性內容進行合理地限制，并通過這種限制使感性內容更合理地得到實現，使社會在理性的過濾中不斷地有序發展。這種自律性需要通過軟制度來加強和完善。

2、通過硬制度促進公共理性的形成。硬制度又稱強制實施型制度，它包括社會基本制度、體制、法律法規、機制等規范方面的內容。硬制度有著明確的強制性，而其強制性在于利益的差別性。作為公共調適，公共理性意味著自主、參與、溝通與協調，這既需要公民具備一定的素質，又需要制度的供給和法治保障。也就是說，硬制度的一些規則無法得到人們的認同、信任和主動遵守，制度的實施要依靠國家機器等強制性權力來實現。這是因為社會生活中每個人的主觀能力是有差異的，人在社會資源的占有上也是有差異的，這就導致人與人的不平等及其矛盾沖突。而硬制度的強制性正是出于維護社會責任，協調社會矛盾的需要。通過硬制度來促使公共理性形成的基本途徑是政府將這些公共理性精神所要求的規范內容，以法律法規的形式加以肯定，并以國家強權為保證。制度化的公共精神將以人身自由、權利平等為首要前提，為公共理性的形成提供最基本的制度性安排，諸如正當產權的確認及其堅定維護、平等的自由權利、自由競爭等。制度化對公共理性形成的促進，實際上是將其作為一種社會經濟活動規則體系，通過保證社會經濟行為主體在信息基本對稱的前提下，在對行為結果合理預期的基礎上做出合理抉擇。在公共理性的維護上，政府及其職能部門的角色作用十分重要，無論是制度的制定，還是制度的保障措施，都離不開政府及其職能部門的干預，不過這種干預更多的是貫徹公正、公平、公開的原則。

3、通過公民文化建設和公民教育培育公共理性。要培育公共理性就需要大力開展公民文化建設和教育引導。進行公民文化建設，要創造良好的文化氛圍，培育公民具備參與、自治的性格特征和思想行為習慣；指導矯正公民的政治認知和評價，提升公民直接或間接地參與公共事務的理性能力；著力塑造公民的公共理性，增強公民的公共責任感和公共生活能力；幫助公民樹立參與與服從、私利與公益、權利與義務、自由與規則、自我與合作等問題上的理性協調和寬容妥協精神等。在進行公民教育時，應注重公民的品德養成，包括要有能力弄清和尊重他人的權利、要有提出適度要求的意愿、要有能力評價官員的表現、要有從事公共討論的愿望等等。公民意識是公共理性形成的前提和基礎，所以在公民教育中還應注重公民意識的養成，特別是公民的權利與義務意識、民主法治意識、自由平等意識、道德誠信意識等，逐漸養成良好的責任感、義務感和公共精神，養成良好的公民品質。具有公共理性精神的公民文化建設和公民教育，就是要逐漸培養出一種以負責的忠誠為基礎而非以盲目的服從為基礎的、合乎憲法的愛國主義精神和公民文化。

和諧社會并不否認矛盾和沖突的實際存在，但我們相信這些矛盾和沖突是可以通過公共理性的統一，通過人類自身的努力來逐步消解的。和諧社會的實現需要我們整個社會和社會中的每一個成員共同的努力，需要我們盡心呵護和培育公共理性。

責任編輯：翟 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