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煙花
潮乎乎的冬晨,年初五
清潔女工扒攏一堆煙花的焦紅色碎屑
樓下那棵高些的廣玉蘭樹
被綁起,人們圍觀,外來的臟小孩
滿身爛菜葉味在樹下跳動
尖叫,鼻頭紅彤彤的
他們用手在幾棵野草間挖掘
隔年蟋蟀的尸身
周一·招呼
向我打招呼的是一些怪異的聲波
豎長條或橫長條們,當我
一睜眼,它們出現,不急
不緩,有時成單,有時兩三結伴
剛剛從遙遠的國度
而來,越過海岸和邊境的一根天線
周二之一·立春
立春。攤開記錄體溫的表格
溫度在降,感覺寒意。抖動
隔夜在夜市弄濕的衣服,打電話
給一些號碼。單位的油漆味
還濃嗎?年假
結束了。整個城市飄動
裝修氣味。外公
不記得我母親
嫁給了誰。我5歲的侄女
把手摸進狗嘴
她開始說大人話。基尼指數
高得離譜,像我腰上的
紅點,更明顯了
痛、癢、邪惡
慢慢彌散開去像一只嘴唇
周二之二·貓
早晨在去醫院的途中
一只貓橫在人行道上
黃白相間的毛皮,被自己的骨骼
戳穿,嘴邊一攤黏液
中午在去醫院的途中
發現它被搬到了一個小花壇
螞蟻沾滿它的臉,它的嘴
黃色眼珠中間的黑線開始自燃
似乎朝著我的這邊
它想仰起頭,幾次,我覺得
周二之三·躲
躲在山后的烏云
形態各異,慢慢露出來,又
回去。碎布片。
我走山徑,有幾條,每條往上就是集市
是一個簇新城市的集市,在古代
我處于某個國度。空地上
一棵白臘梅樹開著花
已是夏天。雖然
周三·布爾津
七年前,從布爾津坐班車
經過克拉瑪依時我是一個旅行者
我的日志上有過一排排鉆油機
在烈日下它們虛幻的樣子
戈壁如同小石子
趴在地圖的外面
我的行程的下一站——姑姑
她家平房,沉沒在奎屯市番茄制品工,
后面那一溜胡楊中
當建設兵團女兵的老姑姑
有一年回滬探親。談到
分離,苞谷,衰老
她撩起上衣給家里的女人們看
一對皺掉的乳房垂向肚臍
周四·小面容
那些死嬰和受精卵
在黃昏從幽暗處浮上來
我拿走我的,癟死了的胚囊
其他的屬于我那些號啕的姐妹
她們和我一起捕撈
沒有過神情的小小面容
一日深過一日,仿佛液體
一格又一格的刻度
淹沒我們喉管
周五之一·帛畫
去年冬天我把自己
掛在健身器械上,看上去
做各種動作像在受難
楊公堤的柳枝上,穿漢服的古人
老少的青壯的,倒懸著嬉戲
那是一幅帛畫所描繪的
周五之二·沒有
那個陰天我臉上淌著淚水
我還記得
我丈夫(陌生人樣貌)
和他的好友都得了
癌(哪種癌癥
不明),有一個黃昏
他回來。我看見
他垂死的臉色
后來有一天我和他相抱,似乎猥褻
我說我要做,他說他沒辦法
再后來世上的他沒有了
電話線那頭有小男孩在唱
周六·鐵盒
我再次看到半年前我埋藏的鐵盒
長方形銹跡斑斑,廣玉蘭樹下
臟小孩們哇哇叫著打開盒蓋
——我的芙蓉鳥還是
當時的樣子,側躺
只是羽毛的紅色成了灰的
它的瞎掉多年的雙眼
緊閉著,顯得遙遠
周日·提籃橋
父親用手推車推奶奶去診所理療
股骨頭壞死。半個世紀前
奶奶扯著少年我父親
從曹家渡搭乘13路電車
車廂頂上兩條鐵辮子(夏季天牛
頭上的打扮),車身破爛
車晃蕩著,下車后沿東大名路拐彎就是
沒有橋的“提籃橋”
他們送換洗衣服,送煙
——今天,禮拜日,我到這兒仰望
四五米高英式風格的黑色大鐵門
他被囚禁的父親我祖父
生前,在里面交得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