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西李氏敦煌房考辨

內容摘要：隴西李氏是唐代著名的五姓七家之一，敦煌房更是隴西李氏家族內的顯赫房支，被唐代政府定為著姓并列入宗正寺，編人屬籍。但由于隴西李氏敦煌房世系失載，所以學界對敦煌房所指存在一定誤解。經筆者校諸史籍，考證隴西李氏敦煌房應指涼武昭后李茂一支。而且李茂的后代至唐代仍保留著敦煌爵位。

關鍵詞：隴西李氏敦煌房；涼武昭王系；李茂

中圖分類號：G256.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06(2008)04-0109-03

《新唐書》卷72上《宰相世系表二上》在記錄了隴西李氏武陽房、姑臧房、丹陽房、李陵后裔李粲一支、李晟一支的五個房支世系后載：“隴西李氏定著四房：其一日武陽，二日姑臧，三日敦煌，四日丹陽。宰相十人。”中古時期，家族間門第等級差別顯著。《新唐書》卷199《柳沖傳》載：“‘郡姓’者，以中國士人差第閥閱為之制，凡三世有三公者日‘膏粱’，有令、仆者曰‘華腴’，尚書、領、護而上者為‘甲姓’，九卿若方伯者為‘乙姓’，散騎常侍、太中大夫者為‘丙姓’，吏部正員郎為‘丁姓’。”同樣，家族內各房支之間也存在著高低之別。《宰相世系表》中所謂著房應是唐代政府頒布給著姓家族中門第較高房支的資格。根據編撰體例，《宰相世系表》中只收錄在唐代出過宰相家族的世系。在隴西李氏定著四房中，由于敦煌房內沒有出過宰相，所以《宰相世系表》中未收錄敦煌房世系。如此，敦煌房的所指就成了問題，以致在學術研究中對隴西李氏家族內房支間的關系產生了一定誤解。

一 《(新唐書)隴西李氏敦煌房辨疑》商榷

張書城先生在《<新唐書>隴西李氏敦煌房辨疑》(以下簡稱《辨疑》)一文中考證敦煌房應指李陵的二十世孫李賢、李穆一支。《辨疑》的主要依據為：1 李賢、李穆兄弟在北周至隋時地位顯赫，并曾在敦煌任職；2 李賢、李穆“后代”仍居住并任職于敦煌。

然校相關文獻，可發現《辨疑》中疑點頗多。

首先，根據《周書·李賢傳》、《隋書·李穆傳》、《北史·李賢傳》、《李賢墓志銘》記載，李賢、李穆兄弟世居原州，二人一生主要活動于關隴一帶，歷任原州刺史、長史、都督等職，并且李賢死后歸葬于原州，李賢墓于1983年在寧夏固原發現，并出土墓志。《李賢墓志銘》載：“皇帝追保弼之勛，不拘恒例，爰降神筆，特贈柱國大將軍、原涇秦河渭夏隴成豳靈十州諸軍事、原州刺史，謚日桓公。”可見關隴是李氏家族勢力所在，而原州更是李賢、李穆兄弟屬籍之所。李賢一生僅任瓜州刺史兩年(北周武帝保定二年至四年—562～564年)。李穆并沒有任職與敦煌有關的任何職位。僅憑李賢在敦煌兩年的任職就將其支系定名為“敦煌房”，似不合情理。

其次，《辨疑》中所舉李賢、李穆“后代”李克讓一支世系，是依據圣歷元年(698)《李克讓修莫高窟佛龕碑并序》(以下簡稱《圣歷碑》)、大歷十一年(776)《唐隴西李府君修功德碑》(以下簡稱《大歷碑》)、乾寧元年(894)《唐宗子隴西李氏再修功德碑》(以下簡稱《乾寧碑》)的記載，其中敘及李穆事跡僅見于《圣歷碑》。

《圣歷碑》載：“君諱義，字克讓，敦煌人也。高陽頊之裔，太尉頒之苗。李廣以猿臂操奇，李固以龜文表相。曾祖穆，周敦煌郡司馬，使持節張掖郡諸軍事，張掖太守兼河右道諸軍事，檢校永興、酒泉二郡大中正，蕩冠將軍。祖超(據《李太賓碑》補)，隋大黃府上大都督，車騎將軍……遠祖顧，漢太尉公，歷幽、豫二州刺史，食邑赤園巖□。顯祖昭，魏使持節武、張、酒、瓜等四州諸軍事，四州刺史，河右道大中正，輔國大將軍。曾祖穆，周敦煌郡司馬使持節張掖郡諸軍事，張掖太守兼河右道諸軍事，檢校永興、酒泉二郡大中正蕩寇將軍。(原碑空行)祖超據《李太賓碑》補)隋大黃府上大都督、車騎將軍。考達，左玉鈐衛效谷府旅帥、上護軍口口口口軍。”

上文中所列李穆世系、官職與《隋書·李穆傳》對李穆的記載相對照，可發現二者并非一人。《隋書》卷37《李穆傳》載：“李穆字顯慶，自云隴西成紀人，漢騎都尉陵之后也。陵沒匈奴，子孫代居北狄，其后隨魏南遷，復歸’淠隴。祖斌，以都督鎮高平，因家焉。父文保，早卒，及穆貴，贈司空。”《周書》卷25《李賢傳》載：“李賢字賢和，其先隴西成紀人也。曾祖富，魏太武時以子都督討兩山屠各歿于陣，贈寧西將軍、隴西郡守。祖斌，襲領父兵，鎮于高平，因家焉。父文保，早卒。魏大統末，以賢兄弟著勛，追贈涇原東秦三州刺史、司空。”《辨疑》中也肯定李賢、李穆是李陵之后，世居代北。而《圣歷碑》中所列先祖“李固以龜文表相”出典自《后漢書》卷63《李固傳》：“李固字子堅，漢中南鄭人，司徒邰之子也。邰在數術傳。固貌狀有奇表，鼎角匿犀，足履龜文。”并且《圣歷碑》中所列李克讓顯祖昭、曾祖穆的世系、官職也與李賢、李穆本傳所載不同。李克讓后代李太賓、李明振所刻《大歷碑》、《乾寧碑》也明確記載二人為涼武昭王后代。《大歷碑》：“時有住信士朝散大夫、鄭王府咨議、隴西李大賓……咨議即興圣皇帝十三代孫。”《乾寧碑》：“乃有故府君諱明振，字九皋，即西涼武昭王之系也。”可見李克讓曾祖李穆與“李陵后”李穆并非一人，李克讓一支為隴西李氏中涼武昭王一系。李賢、李穆兄弟與隴西李氏敦煌房并無關系。

二 隴西李氏敦煌房考

與李賢、李穆家族相比，涼武昭王一支與敦煌的聯系則非常緊密。涼武昭王李暠在敦煌、酒泉一帶建立西涼政權，奉東晉正朔，暠與其子孫歷任敦煌太守一職。《北史》卷100《序傳》載：“涼武昭王暠字玄盛，小字長生，簡公昶之子也……而敦煌護軍馮翊郭謙、沙州中從事敦煌索仙等以昭王溫毅有患政，推為寧朔將軍、敦煌太守……武昭王十子，譚、歆、讓、倍、恂、翻、豫、宏、眺、亮……后主(李歆)弟讓，字士遜，雅量凝重，善于謀略，位寧朔將軍，領西羌校尉、輔國將軍、晉敦煌太守、新鄉侯，贈驃騎大將軍，謚日穆。讓弟情，字士正，位晉昌、敦煌太守。情弟恂，字士如，有于略，位酒泉、敦煌太守，遇家國之難而終。”因此，對隴西李氏敦煌房的考察還應集中在與敦煌有極深淵源的涼武昭王支系中。

《舊唐書》卷24《禮儀志四》：“(天寶元年)七月，隴西李氏敦煌、姑臧、絳郡、武陽四房隸于宗正寺。”《唐會要》卷65《宗正寺》：“天寶元年七月二十三日詔：‘殿中侍御史李彥允等奏稱與朕同承涼武昭王后，請甄敘者。源流實同，譜牒猶著。自今已后，涼武昭王孫寶已下，絳郡、姑臧、敦煌、武陽等四公子孫，并宜隸人宗正寺，編人屬籍。’”

隴西李氏姑臧房、敦煌房均出自李寶之后。

《新唐書》卷70上《宗室世系上》：“(前涼太子侍讀李昶)生暠，字玄盛，西涼武昭王、興圣皇帝。十子：譚、歆、讓、愔、恂、翻、豫、宏、眺、亮。愔，鎮遠將軍房始祖也。其曾孫系，平涼房始祖也。翻孫三人：日丞(筆者按：“丞”當作“承”)，姑臧房始祖也；日茂，敦煌房始祖也；曰沖，仆射房始祖也。”

可見，敦煌房應指涼武昭王曾孫李茂一支，李茂與姑臧房始祖李承和仆射房始祖李沖為兄弟。

《魏書》卷39《李寶傳》：“李寶，字懷素，小字衍，隴西狄道人，私署涼王暠之孫也。父翻，字士舉，小字武強，私署驍騎將軍，祁連、酒泉、晉昌三郡太守……寶自伊吾南歸敦煌，遂修繕城府，規復先業，遣弟懷達奉表歸誠。世祖嘉其忠款，拜懷達散騎常侍、敦煌太守，別遣使授寶使持節、侍中、都督西陲諸軍事、鎮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領護西戎校尉、沙州牧、敦煌公，仍鎮敦煌……有六子：承、茂、輔、佐、公業、沖。”

李寶因歸款于北魏而得到太武帝的嘉獎，受封敦煌公。其二子承、茂就是此后姑臧房、敦煌房的始祖。

《魏書》卷39《李承傳》：“承，字伯業，少有策略。初，寶欲謀歸款，民僚多有異議，承時年十三，勸寶速定大計，于是遂決。仍令承隨表入質。世祖深相器異，禮遇甚優，賜爵姑臧侯。后遭父憂，居喪以孝聞。承應傳先封，以自有爵，乃讓弟茂，時論多之。”

《魏書》卷39《李茂傳》：“承弟茂，字仲宗。高宗末，襲父爵，鎮西將軍、敦煌公。”

李承在其父李寶生前即受爵姑臧侯，其父死后本應繼承其父敦煌公爵位，但承以自己本有姑臧侯爵而讓父爵于其弟茂。這便是姑臧房、敦煌房名稱的由來。敦煌公爵位至唐代仍由李茂后代繼承。

咸亨元年(670)《大唐故越州都督府長史上柱國敦煌縣開國公李君之墓志銘并序》：“口諱口基，隴西□□人，涼武昭王之八葉孫也……高祖茂，鄰臺履牧，體□居□，賜□□□成桑梓。曾祖孚，祖昭，功宣露冕，績著分符。父嗣祜，位止烹鮮，有識流恨。”

《魏書》卷39《李寶傳》、《北史》卷100《序傳》均記載了敦煌公李茂一支的家族世系，二者詳略稍差，但彼此不爽。再結合墓志記載，可復原李茂家族世系如下(人名下所記為其主要爵位、官職)：

隴西李氏敦煌房由于其始祖“(李)茂性謙慎，以弟(李)沖寵盛，懼于盈遂，托以老疾，固請遜位。高祖不奪其志，聽食大夫祿，還私第，因居定州之中山。自是優游里舍，不入京師。景明三年卒，時年七十一，謚日恭侯。”所以敦煌房于北魏一代沒有李承、李沖系顯赫，然其子孫在唐代卻能克隆堂構。限于資料不足，目前還難以復原隴西李氏敦煌房在唐代的世系傳承。但可以肯定的是隴西李氏敦煌房在唐代有相當的影響，以致朝廷定為著房并列入宗正寺，編人屬籍。

本文成文后，張學鋒師曾多有指正，筆者特別感謝!

責任編輯 梁 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