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
我發誓那些光線不是我的
我打開窗,迎接風
風里滾動的蘋果鮮綠著,像貓爪下的絨線團
這些景象都與我無關
我看著小鳥,它對我的注視毫不在意
這使得我對微風陣陣有一絲歉疚
大海仍然很遠,長翅膀的人在天上
我與蝴蝶交換手勢彼此傾慕
它要貝殼之美
而我要窗外夜雨聲聲
邊緣
我是這樣寫日記的:
一條藤蔓攀緣上了屋頂得到陽光和高度
她不聽室內的人聲
不明白水泥的厚重玻璃的透明
夜晚厚厚的,也像沙土
她把瞳孔聚合成貓眼形狀
這樣就可以擁抱了,把想要的東西
都抱在懷里幽幽地看
看到自己體內生養烈性馬匹
香草私人化
麻雀磨蹭小刀
可愛櫻桃跳下少女胸部
還有跟隨時間而去的
陳述。或若干假設
我這樣隨便地走一走
也跑不出別人限定的邊線
我抬頭看看那枝藤蔓,顯然已有些蓬勃
在清晨聽到鳥叫
比清晨快點,比雨點清晰
做夢是比拎著自己雙腳到處打晃
還累的體力活兒
清晨瞎了一只眼
不說話,不下雨
小小的烏云繼續膨脹自己的河流
一寸潮汐一寸響聲
半截麥穗落進春樹枝頭
滿眼青翠抓不住細節
聲音也在鐵軌上跑,亮亮的
一會兒在窗里,一會兒在窗外
真想拿出彈弓啊
把那些明亮的,婉轉的,通通打下來
從安靜中剝離的疼痛
鎖住那扇門,然后扔掉鑰匙
要防止一個陌生女人進來
防止赤裸的我走出去
用一片流光溢彩的葉子
遮住我的右眼
我左眼里的時光都是灰塵
紛紛墜落在異鄉
而我不見得有多么懷念
彎彎曲曲的籬笆墻
云層上的陣痛,要么下雨
要么躲進我的身體
不電閃也不雷鳴
我仍然保持喑啞和靜默
使我疲憊時能夠完全忘掉莧齒菜
它們的葉子翠綠滴水
它們老是鋸傷夏天和我的幼年
翻身
翻一個身
又翻一個身
直至把身體擰成繩子
晃晃蕩蕩的二十年
味道不多了
身體被體溫控制
我用二十年時間熟悉成年滋味
也沒解開這個疙瘩
建筑越來越多。越來越大
我抱著空枕頭不放手
翻過,越來越多的大山
越來越空的寂靜
一滴水足以推翻鐵
但不會在黎明說出熱衷
你占據了就是夏天,當你遺棄浮云
我愿意比浮云還輕
我甚至愿意放棄顫栗的姿勢
在不停的翻身中
明日復明日
明日比天涯,飛得更遠
動作
天亮了,我所不了解的事物
一一隱去,五月槐花,六月石榴
夏露和火車站鐘樓上的報時
都來得相當地準確
把右手邊的香煙放到左手
我為了一棵樹,愿意
多一點突兀的想像
不能懷念覆盆子
和十萬八千里之外,遼與闊的差池
我只把故去和存在過的某些人
都細細地想一遍
把名字也小小地讀出聲來
題目
應減少一些烏有之辭
放大身體。詞義緩釋出來的藥性
尚有一段不好解釋的坡度
比方一個老農在土地上
耕種一生
僅僅是個黑點
稍有不慎就被埋進去
沒有拯救他的神
只有流經的洪水
老農本性安分,牽著低頭的牛
他們彼此,都不熟悉來生
(選自《鴨綠江》2008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