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原的詩

普通人

我唯一的能力

是幻想。必要的話

氣息微弱，頭顱低垂

我唯一的掙扎

是沉默。是雙目

背叛了光明。必要的話

脊背彎曲——

像初民，或者炮火中的老漢

把小命摟了又摟

野花

我看見它們背向陽光的顫動，看見了

它們的淚，一滴一滴地變藍(lán)，變碎

被泥土帶走時有細(xì)細(xì)的聲音

我側(cè)耳傾聽。消失了，

唱歌的人和花朵。光影敲打門窗。

四方涌來的事物開始尖叫。

這城太小，伊人比昨日消瘦

這暗的窗簾，破舊的木門

在哪一年反復(fù)出現(xiàn)?這慵懶的裙，

細(xì)碎的花瓣曾有人贊美

十一月的愛情

十一月的寒風(fēng)在吹，十一的飛鳥掠過頭頂

十一月的女子在野地里舞著她的黃色小裙

眼神期期艾艾，小小的唇

輕輕開啟，又緊緊合上

這風(fēng)在吹啊，這臉龐是誰在暗處點亮的燈?

我們漆黑的內(nèi)心擎著一把菊，像擎著唯一的光

蓋房的人，修橋的人，被石頭砸傷的人

在江岸行走、掩面而泣的人，我們近了

又遠(yuǎn)了。那暗里的聲音我們覺著親切

又有細(xì)微的疼

流水輕寒，泉的暖一滴隨著一滴……

我隨著的你的腳步，那么輕，又那么多情

這細(xì)膩的傷在流淌呵，時光在低吟里轉(zhuǎn)彎

十一月的心，因誰而成了山坡上唯一的菊?

終將遠(yuǎn)去的某個人

我站在那里，不動，不說話

四周是眾多狹長的交叉彎道

每一個彎道深處都有一雙眼睛

我走過去走回來都會深陷重圍

——我聲嘶力竭

那些眼神：柔弱的、堅強(qiáng)的

那些聲音：纖細(xì)的、悲憤

那些黑暗中顫抖的字跡和蒼白的身體

那些墻涂滿了小手印，內(nèi)心插滿流血的玻璃

它們一定會倒下來，讓我的一生

更加短暫和殘敗

那一直等著你取名的花朵已經(jīng)滅絕了

一直為你歌唱的喉嚨已經(jīng)斷裂了

沒有誰忍心把它叫出來：“愛”，或者“絕望”

總有一顆心不能和另一顆相愛

一些希望會被春天的門檻絆倒

就讓它們都碎掉吧，或者

我們幫它們碎

如果我一直站著，不動也不說話

那些隱秘的眼睛就會一一困倦

如果我能站成一汪水漬站成一縷上升的煙

凡會倒下的都將重新收拾表情

在每個必要時刻示你以美麗和溫暖

我什么也沒說，所以這不是愛

是命運(yùn)之神手捧爛醉的酒杯

是濺出的酒液滲進(jìn)暗紫的傷口

我用各種各樣的藥，使勁擦

都不好，一點都不好

(選自《星星》２００８年第１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