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與出發（組詩）
2008-01-01 00:00:00張沁茹
詩選刊 2008年3期
行李
我帶著
祖母不認識的字，和她一生
沒有寫下的智慧
帶著母親，穿過四季的長裙
曾如此美麗
我帶著
父親年青時的探險
帶回來高山上的巖石，堅強而銳利
還帶著地圖，沿著老師無法經過
曲折漫長，曾被禁錮的路途
我帶著另一個人，他給了紅色雨傘
帶著他的過失，也帶著未曾的開始
我還帶著一支細水筆
被注入了藍色的河流
我想我會永遠帶著
夢的圖畫，支撐躲雨的帳篷
一盒保存回音的過時磁帶
我也帶著，在路上
仿佛是一小片天空一樣的
手絹，繡著古老的真理
永遠帶著一本喜愛的書，
為了找到里面的花園
我帶著
玫瑰的種子，故鄉的土
所有干凈的日子，平凡認真的存在
一顆良心最后的相信
作為一個好人的報復（被報復）
因而我還帶著拯救的藥箱，
用痛苦，并用眼淚吞服
所有微小黑暗弱者的命運
讓我永遠帶上了憤怒和屈辱
帶著火柴，即使潮濕
帶著指南針，迎風向往北方
帶著一支箭的目光，穿透并擊中
帶上柔韌，而不可退卻的鞋
跋涉于凜冽的嚴冬，它賜予清醒
帶上一棵樹的正直，站立的驕傲
帶著時間純真金黃的光芒
鑄就的鑰匙，打開地獄腐朽的鐵門
也打開天堂
那里上帝的墓碑
帶著他的遺囑，用即將失傳的語言書寫
秘密的感情，連系著你
我的生命
讓我永遠帶著最終要交還給
到達
為了見到你，要穿越一場雨
讓天上的水浸透靈魂，最接近大地的部分
雖然疼痛襲擊我的背脊
為了見到你，要長久的站立
用手支撐一種信念，它張開
另一個世界的羽翼，在墨色的懷抱中
一些聲音墜落到疲憊的屋頂
沿著命中注定的紋路，我從里面
聽見七種色彩，七個音符，紛紛碎裂的
雨珠，結滿透明的玻璃窗，像樹的果實
像深藍天上晶瑩的星星，如此靠近
我的身邊，必須到達你
就忍耐冰冷的依附緩慢滲入
堅持的根部
不，冬天的空白，決不交出自己的失敗
雖然從一個缺口遺失的沉默
雙腳因雨水的陰影而沉重，然而必須到達你
要經過長途的行走，經過
殘破的傘，摔倒的世界，悲傷的荒蕪
白天已是黑夜。河面上的波紋細密翻滾
尋找的跡象，在月光中呈現銀白的道路
雨水點燈，風帆升起，讓遠處的我看見
是為了到達你
必須要屹立，像雪山的傲骨
必須要跋涉，從我的邊緣回到
你的中心
要抗拒風暴的無理，渡過流逝的無情
在四季冷暖的變換中始終相信
明天的春天
要用泥土，水，香氣，重塑幸福的建筑
充沛著光明
要從內部打擊自己，出來
完成這一道投入的逾越
以你名字的戒指為我的手
佩戴上彩虹，以心的意念
解構牢固的東西，建立我們的南北
讓玫瑰溢滿天地，最紅的太陽出生
我就到達了你
最后的愛人，獻給我花朵。
奪回來
奪回來
把真理從錯誤的手中，命運
惟有自己，奪回來
沒有什么可以決定
從沉默中把我們的聲音，讓他們聽見：
奪回來
從屈辱的淤泥中讓蓮花潔白的尊嚴
嶄露高貴，奪回來
即使閃電折斷了光，驕傲的骨頭決不
風雨在摧毀，手里的脈絡已生出根
深深扎入大地而必將挺立
以高昂，以不拔的堅韌
奪回來
以不懈的意志，敲擊黑暗的巖壁
鑿出星星
讓疼痛沿著月光冷靜的流血
奪回來
以宇宙睜開眼睛的力量，始祖鳥
第一聲長鳴，復生
從末日的棺材里，醒過來
疾風奔跑在夜晚的高架，為光明
追回來
赤裸的雙腳在荊棘中廝殺為道路
奪回來
在崎嶇和顛簸的企圖中，并不動
以信仰的底座像一尊佛的保持
鎮定，清澈的行為會作證
讓事實從謊言的遮蔽中，必擊退邪惡
奪回來
權力沉重的壓迫，埋沒的種子
把頭抬起來
在地下絕望的勒緊，匍匐的生存
挖掘通向有光的救贖
以忍耐，從沙礫中析出金子
以堅持，燈塔不滅的佇立直到
遠征的汽笛再度明亮的宣誓：
奪回來
從冬天中讓爐火的心紅起來
以冰冷的研磨留下作為一個人的痕跡
奪回自己
像東方必奪回太陽的生命
必從所有時間中把永恒，為愛情
奪回來。
綠綠，我告訴你
我從哪里來
這個問題讓我停留在原地。
我從一個夢里來
清晨的光，像夢中滲出的血。
我從過去而來
遺失了天藍的信仰
如今我跪下親吻大地，磕頭認錯。
（我曾是天空的女兒，
但已愛上了大地之子）
我從一個藍白小鎮而來
背著行囊，帶著象牙
翻山越嶺，雙手摩剌出的血
經過了去年，澆灌心田，
已不是小苗，
風雨再吹不怕。淌過河流，
望見了大海的入口。
我從自己而來，要回到人群中去。
綠綠，我告訴你
那些命運告訴我的
他不許我停留，我一懶惰他就打我。
我從一場災難中逃出來，與親人失散
僅僅救出一些詩頁
綠綠，我還有一顆紅紅的心么。
我從哪里來
綠綠，你告訴我
我要到哪里去
去另一個夢里么，
校園的草坪，圖書館，知識，
成長總令人愉快。
去夏天的樹蔭里么，
一個女孩吹著泡泡，都是是陽光的淚。
去京城么，天安門，長安街，后海，
昨天在畫廊里看見的，
我還在建造長城
在今天，
今天
我要到哪里去
這個回答讓我走下去。
(選自《上海文學》２００8年第1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