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學的管理者需要做的,恐怕不應是簡單地將已成年的大學新生“預設”為冥頑無知的“幼童”,而絞盡腦汁、費心費力地“尋思”出各種各樣的“堵法”或“禁令”,而應追根溯源,深思大學生沉溺于游戲或網絡的原因,檢討校園文化建設的乏力或輕視,健全教育教學管理制度,并盡可能激發大學生的自制力與自信心。
2007年秋季新學期開學后,浙江大學、南京大學、上海交通大學等作出規定,不允許大一新生自備電腦,為的是防止新生沉溺于電子游戲與網絡。無獨有偶,據報深圳教育國際交流學院也在宿舍安裝手機屏蔽器,以防止學生熄燈后用短信聊天。獲悉此類新聞,除了驚訝,更有悲哀。不禁要問:我們的大學怎么了?在越來越崇尚科學發展觀的今天,大學的管理怎么還會犯這種“幼稚病”?
大學是什么?早在2 0 0年前,柏林大學的創辦者、德國著名教育改革家威廉·洪堡就告訴了我們答案:大學是研究、傳授高深學問的地方,代表著自由和純粹。為達到這一目的,洪堡對大學革新提出了諸如精神自由、學術自由、學術公開、教授治校等若干原則,并認為在學校的事務管理方面,學生應享有很大的自主權,包括有權批評學校和學生自治的權利,享受大學公民權等??梢?,大學的精神在于自由、民主與自治,這些也正是施教者最需要輸送給受教者的。在動輒施行“禁令式”教育方式的氛圍里,大學的精神還能薪火相傳嗎?
從年齡來看,大學生一般處于青年中、晚期,這是一個與青年初期或少年期的中小學生有著很不相同的身心特征的群體,不僅思維的獨立性與批判性大大提高,而且情感發展也臻于成熟。有調查表明,絕大多數大學生在不同程度上已有控制自己情緒與情感的經驗,不能很好自控的只是極少數。以極少數人的危機(甚或不必然成為“危機”),作為“一刀切”管理辦法制定的依據,難道不是對絕大多數人正常的教育與生活的一種粗暴干涉嗎?
中國的孩子自小被嚴加管束,并因此造就了中國學生的“乖順”。中國的孩子尤其是獨生子女一代,缺的不是“管束”(或美其名曰“關心”),而是“放手”。就連民調也顯示,有64.1%的人認為大人(包括家庭和社會)對孩子“確實管得太多了”。中小學階段老師和家長們對學生的管束之多之巨無需贅言,學生考上大學后,家長們真正“放手”的又有幾人?君不見,每年秋季開學,大學除接待新生外,還要應對浩浩蕩蕩的“送讀”親友團,以至要騰出大禮堂或體育館作為“臨時招待所”?大學周圍的“租房一族”,除了各類學生,還有許多“陪讀媽媽”?現在到了大學,為了防止他們“沉迷于電子游戲與網絡”,可憐的大學新生們又被學校剝奪了“自備電腦”的權利,難怪有人將中國的大學史定義為“大學生幼童化的漫長過程”!悲呼,哀哉!
不過,大學的管理者們也確有難言的苦衷。據說目前中國有3000萬名網絡游戲玩家,其中大學生為數眾多。沒有節制的網絡游戲會影響大學生的學習,畢竟,大學生學習的不是“網絡游戲”專業,這確實也是校園里亟待解決的一大問題,以致讓我們的管理者“病急亂投醫”,琢磨出這樣一條“看似簡單快捷、但根本不解決實際問題的道路”,犯了“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管理上的“幼稚病”。
幾千年前“大禹治水”的故事,讓我們懂得了“疏”的有效與“堵”的無能。這條經驗也常常被引用到“治人”上。作為高科技的產物,電腦和網絡不但不是洪水猛獸,反而是學習的“臂膀”和成長的“伙伴”,尤其是在一日千里的信息時代。有人曾形象地比喻說,不懂得電腦操作的人將成為21世紀的“新文盲”。人們可以用電腦來玩游戲、逛網絡,更可以用它來學本領、闊眼界,關鍵是看我們的大學如何將學生對電腦的使用更多地疏導到后者,適當地兼顧前者。面對這種“游戲網絡恐慌癥”,大學的管理者需要做的,恐怕不應是簡單地將已成年的大學新生“預設”為冥頑無知的“幼童”,而絞盡腦汁、費心費力地“尋思”出各種各樣的“堵法”或“禁令”,而應追根溯源,深思大學生沉溺于游戲或網絡的原因,檢討校園文化建設的乏力或輕視,健全教育教學管理制度,并盡可能激發大學生的自制力與自信心。如果凡事都只堵不疏,只會“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那么大學與“救災現場”何異之有?大學還會是那個培養學生具有獨立思想與人格、培育自立與批判能力的迷人的精神高地嗎?
(本文作者系廈門大學考試研究中心副主任,教育學博士、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