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縣政府為貫徹上級精簡機構的指示,制訂了一系列改革方案,并下決心執行其中一條:凡正職局長五十五周歲者,一律退休;五十周歲者,退二線,扶持新任局長做好工作。換句話說,就是要扶新人上馬。
某局長五十三歲,按規定,需立即物色接班人,就是要從本局的四位處長中選出一個提為局長或常務副局長。這個消息泄露出來之后,張王李劉四位處長可就忙開了,誰不想當局長呢?
四位處長都有經濟實力,也都有后臺。比方說,張處長的叔叔是老局長的戰友,王處長的舅舅是老局長夫人的上司,李處長的妹夫是老局長的侄子,劉處長同學的父親是老局長的患難之交……總之,他們都認為自己應該是局長接班人。消息一出,四位處長都暗暗使勁,紛紛求靠山出面活動。
可是老局長這人絕對不會給面子的,他最討厭的就是托人找關系。因此四位科長費盡心機,寸功未建。這時,有風聲傳出來,老局長根據為人、能力及諸多方面的因素,選定了張處長做接班人!
這消息如晴天霹靂一般,立刻把王、李、劉三位局長候選人驚呆了!論能力,他們誰都不比誰差,為什么單單選上姓張的?實在不行,寧可讓老局長永遠干下去或者外調一位局長??傊?,姓張的平白無故一步登天,太便宜他了!
王、李、劉三位處長立刻組成統一陣線,同仇敵愾,針對張處長。小劉處長說:“張處長若說比我強點兒,也許差不多;但如果和你們倆比,他絕對不行。按理,你們倆應當一正一副,我保證聽二位的指揮。”
這一說,把王、李二位感動得夠嗆。他們說:“小劉,你最年輕,又最有才,應該你當局長,我們輔佐,省得我們這次當上了,過幾年又得換?!毙⑻庨L立刻發誓:“我劉某人若是想當局長,天打五雷轟!”感動得兩位老大哥下班后生扯硬拽,把小劉處長拉到“天上居”酒店,灌得個不亦樂乎,一晚上說了半輩子的知心話!
可是,老局長的脾氣誰都知道,他決定的事,別人無法更改。既然他決定提張處長當局長,事情確實難以挽回。王、李、劉三個處長在酒桌上商定:想盡一切辦法,勸說老局長改變主意。選上誰,都比讓張處長上去強。但是該怎么辦呢?最好的辦法是:把張某人搞臭!
小劉處長說:“兩位大哥請了客,我就放棄競爭了。你們各顯其能吧,誰爭取上算誰的,我永遠擁護。”
行動刻不容緩。第二天,王處長就迫不及待地找局長匯報工作,并說了自己對當前機構改革的一些看法。接著,拐彎抹角地說到張處長:“張處長身為領導,就是對政策不滿,經常發牢騷,說物價漲得太快,說工人下崗都是改革的弊病……”
可是話沒說完,就被老局長一嗓子打斷了:“你怎么說話這味兒!物價上漲,你樂意?下崗的事當然是弊病,否則中央領導怎么反復講呢?我希望你們同事間不要背后中傷,長此下去,不好!”
王處長敗下陣來,不但沒臭著張處長,連自己也搭上了,他永遠也不會成為老局長的提名候選人了!他苦著臉說:“二位,希望寄托在你們身上了!”
李處長有絕招。他深知老局長平時最瞧不起兩種人:一種跟女同志黏黏糊糊的男人;另一種是怕老婆的男人。因此他想好對策:下了班,故意不走,聽到老局長關門的聲音后,自己緊跟著出門。
老局長問:“你才下班啊?”
“局長也這么晚?”李處長佯裝不知,“我可不是工作忙,是遇到了一件撓頭的事兒?!彼室獍言掝^咬住。
“啥撓頭事啊?”局長果然中計。
有門兒!李處長汲取老王的教訓,不能把話說得太直白:“這……也沒什么大事,就是張處長家鬧點家務,讓我幫助調解……您說,我這水平,能調解的了嘛。”
老李比老王陰險,他想先煽動張處長與他愛人鬧矛盾,又把這事抖落給局長,局長最討厭的兩種人,張科長就都占著啦。
“說說看。”局長站住了。
李處長高興得小腿打戰,面上卻不露聲色:“說了不大好……張處長他……他愿意接近女人,審計局那個打字員小柳長得也太漂亮了,整天沒事就去找張處長,張處長的老婆吃醋了不是?細想,其實那個事未必有,凡事要證據對不對?張處長的老婆找我,我勸她算了,可她不依不饒……”
果然局長大怒,但挨批評的卻是李處長:“你就是有病!瞧你那吞吞吐吐的樣子!那小柳愛好文學,偶爾找張處長請教,還是我介紹的呢!別的事,壓根兒沒有!張處長愛人找你,你辟謠不就得了?你這人哪,遇事優柔寡斷,沒有效率。她再來,你讓她找我。我告訴你,現在你馬上給我去他家,把事挑明了,說本局長可以證明小張是清白的,聽見沒有?”
老局長氣呼呼地走了。剩下李處長立在原處,丟了魂似的。他好容易挑起來的事端,這回要他親自去平息。更可惱的是局長對他一點也不信任了,這才叫偷雞不成蝕把米!
這時,小劉處長走過來,他聽到了老局長和李處長的對話,卻裝出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樣子:“李兄,局長跟你談了那么長時間,是不是對你有好印象?”
“沒?!崩钐庨L嘆了口氣,“只談了些鄰居的事,無關緊要。小劉,局長一職我無意競爭,讓給你吧。”
小劉處長暗笑:好個空頭人情。但是你們倆既然放棄競爭,而且肯定支持我,那我就差不多成啦!
三天過去,小劉處長的主意想出來了。他準備好一個文件,瞅準老局長一個人在辦公室時,去請他簽字。簽完字,老局長說:“你坐一會兒?!?/p>
局長說:“你看我這個年齡,當不了幾天局長啦,將來要靠你們這些年輕人挑大梁呢?!?/p>
小劉處長大喜,機會來了!換別人,一般都會說“局長,您年富力強,怎么就扔下我們回家躲清靜了呢?”可小劉不這樣說,局長最恨拍馬屁的人!他說:“局長,我知道,您想退下去?!?/p>
“你說我該不該退呢?”
“該退?!毙⑻庨L的回答連老局長都沒想到,“您現在正是鼎盛時期,急流勇退,給人留下最佳印象,是明智之舉。放心吧,局長,從您定的接班人身上,我更佩服您的英明,知人善任?!?/p>
“接班人?”老局長一愣。
“局長不信任我呢,”小劉處長笑笑,“我的信息絕對可靠,不是張處長嘛!”
“胡扯,小道消息。”局長拉下臉來。
小劉處長知道自己穩操勝券了,他也不去看老局長的臉色:“啥小道消息!是張處長親口對我講的。上個周五,下班時,我倆就站在政府門前那個郵筒旁,張處長告訴我,他要接替您老局長了,百分之百的把握,您答應過他的。張處長還謙虛地說他工作經驗不足,讓我多支持幫助。局長,張處長確實有水平,當之無愧,他就是不囑咐我,我照樣服氣……”
小劉處長說這話時,看到老局長下意識地用手指輕輕地扣著沙發扶手,一下,一下。局長沉默了一會兒,說:“沒事了,你回吧?!?/p>
小劉處長在大上個周五確實在郵筒旁跟張處長說了很長時間話,但說的是別的事,與選局長的事風馬牛不相及,許多人都看見了,卻沒一個知道談啥內容,這機會讓小劉處長巧妙地利用了。
過了半了月,文件下來個,任命小劉處長為局長,老局長退二線。
事后小劉局長想:就從這一件事上看,還是咱有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