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書記米粉店和小五米粉攤面對面,中間隔了條小馬路。
張書記米粉店的老板是個中年漢子,一臉的粗枝大葉。因為逢賭必輸,得了個“書記”的外號。被人這樣叫,他倒也不在乎,還正兒八經地做了個招牌,掛在粉店前,名曰“張書記米粉店”。
小五米粉攤的主人是一位斯斯文文的眼鏡男,穿著干干凈凈的襯衫招呼客人,生澀卻井井有條。
“老張,這下可多了個競爭對手,還是個讀書人。”牌友們善意地提醒道。
“我才不怕,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開米粉店可是力氣活,他沒兩天準歇菜。”張書記嗤之以鼻。
“你就吹吧。”牌友們打著哈哈走了,留下張書記對著服務員小紅吹胡子瞪眼睛:“機靈點,客人進來趕緊端茶送水,別笨頭笨腦的。”
轉眼半個月過去了,小五米粉攤前人來人往,而張書記這邊客人卻越來越少。漸漸的,一些老顧客也被吸引了過去,張書記這里只剩下了一些牌友和棋友。
隔著馬路,看著對面小五米粉攤生意紅火,張書記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說他一個讀書人,和我爭個啥呢?”他向棋友王老漢抱怨。
“讀書人也要生活嘛。”王老漢點燃支煙,深吸一口,“我奇怪的是,半個月時間他就把你兩年的老顧客都拉走了,這小子,有點本事。”
“要不你們幫我去探探,嘗嘗他們的米粉,我就不信味道能比我這兒好。”張書記眼珠滴溜溜地轉著。
“好辦法,這個忙我們幫定了,不過米粉錢得你出。”王老漢趁機敲竹杠。
“出就出,我就不信斗不過那眼鏡小子。” 張書記卷了卷衣袖,露出大干一場的模樣。
半小時后,王老漢回來了。
“怎樣,味道真比我這兒好嗎?”張書記著急地問。
“說不上來,單從味道講,差不多。不過如果二選一的話,我也不會來你這兒。”王老漢環顧四周,老實回答。
“怎么說?”張老漢拉張凳子坐近了些。
“小五的米粉店干凈敞亮,只有必要的碗筷和油鹽醬醋,那眼鏡小子又穿得斯斯文文,對他那兒的衛生,我是很放心。”王老漢狡黠一笑,“今天就發現了這點,其他的明天再去偵察偵察。”
“明天?”張書記一愣,隨即一拍大腿,“明天就明天,再不行,還有明天的明天。我就不信了。”
第二天,“偵察活動”結束,王老漢匯報道:“他們的服務員水平比較高,能和顧客找到共同話題,不論面對什么樣的客人,她們都能說上幾句,這點你比不上。”王老漢蹺著二郎腿,望著張書記說。
“換服務員!”張書記瞥了一眼土里土氣的小紅,越看越不順眼。
偵察到第七天,王老漢把張書記叫到跟前,神秘地咬耳朵:“我發現那小子生意好的原因了,店面衛生和服務員都只是幌子而已。”
張書記一驚:“我就知道那小子沒這么簡單,說來聽聽。”
“第一次去,我吃的是三元的粉,付錢時用的二十元鈔票。那收錢的女人拿出一張十元,一張五元和三張一元的票子給我,我剛伸手,她又縮了回去,猶豫片刻,放回了一張一元的。這女人一副憨態,我估計經常給人多找錢。第二次去的時候,我特意拿了張五十的,那女人算了半天,差點又多找我兩塊錢。我當時就想,那眼鏡小子看上去挺精明的,咋讓一個不會數數的女人管賬呢?我花了一個禮拜觀察,發現她找錢有時麻利,有時糊涂。她的態度是看著顧客來的。”王老漢蹺著二郎腿,抿口茶,不再說話。
“怎樣看顧客,快說啊!”張書記急了。
“那你得再請我一星期的免費米粉。”王老漢得意地伸出了食指。
“一星期就一星期。”張書記不滿地嘟噥著。
“她是這樣分人的。”王老漢無視抱怨,繼續說,“送兒女上學的父母,趕著去公司的上班族,她便動作麻利;晃晃悠悠的老人和小孩,她便會做迷糊狀。畢竟每個人都有貪小便宜的心理,我就差點上當。”王老漢摸摸胡子,不好意思地干笑著。
“不愧是知識分子!老張啊,我看你明里暗里都斗不過他們。”旁邊一個棋友感嘆道。
“我就不信。”張書記把桌一拍,“下個月那幾棟居民樓就滿人了,我把店一裝修,服務員一換,再把我媽弄來收錢,不信斗不過他。”
轉眼一個月過去了,張書記米粉店的生意也開始好轉。他的店換了他老媽收錢。可奇怪的是,小五米粉店的收銀卻又變成了眼鏡男。
他們葫蘆里賣的到底是啥藥?張書記暗自思忖。
上班、下班,行人像流水般涌進張書記米粉店。生意忙得不可開交,他也就沒閑情惦記對面的秘密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閑下來時,張書記又開始琢磨起兩家的競爭來。
“王老漢,你說說看,這段時間的生意忙得我都沒時間休息,可我怎么就覺得對面的生意更好呢!”張書記又請來了王老漢。
“我也奇怪,倆家都是八個座位,客人從未斷過,為什么你這邊等不到座位,到他那兒就可以馬上吃上熱騰騰的米粉呢?”王老漢洞察力依舊。
“要不,您再幫我去打探打探?我請一星期免費米粉。”張書記拋出了誘餌。
“成交!”王老漢興沖沖地起了身。
半小時后,王老漢打道回府,一臉的思索狀,見到張書記,搖了搖頭。
三個月后,馬路對面又多了一家米粉店——小五米粉二店。張書記米粉店的生意雖然照樣紅火,只是看著對面都開了連鎖,張書記心里很不是滋味。為什么人家都開分店了,自己卻才剛達到溫飽。他想不出個所以然。
轉眼半年過去,小五米粉店突然關門了,一打聽,才知道人家準備去深圳開餐館了。
張書記心里喜憂參半,喜的是少了個競爭對手,憂的是對手要走了,自己卻還有一肚子的疑問沒弄清。
傍晚,小五米粉店亮起了燈,眼鏡男走了出來,張書記健步沖上去拽住他:“不成,你不能就這樣走,得把問題解釋清楚。”
眼鏡男一愣:“解釋什么?”
張書記道出了所有疑惑,用期待的眼神望著眼鏡男。
“哈哈,張大哥,其實我早知道您在關注我們店了。那個收錢的女人是我媽。”眼鏡男緩緩道出了事情的原委,“之前,小區人流量不大,我采取的是各個擊破原則。請活潑的服務員吸引小朋友,兼職打工的大學生吸引望子成龍的父母,我媽的故意糊涂吸引貪小便宜的小市民。”
“原來如此。”張書記恍然大悟。
“后來我采取的是服務不變,速度第一原則。由于人流量大,生意不會太冷清,贏利的關鍵就變成了以速度取勝。剛煮的米粉很燙,顧客往往是一邊吃一邊吹氣。所以平均一個顧客吃下來,大約需要十分鐘。以此估計,八個座位每小時的客容量最多是三十來個人。為了提高顧客周轉率,我會在每一碗熱氣騰騰的米粉端給顧客前,先把熟米粉在涼水里過一下,這樣顧客吃起來溫度剛剛合適。所以,我的攤位每小時的客容量可達五十人左右,一天的利潤自然就高……張哥,我馬上就要去深圳闖天下了,祝我好運吧!”
張書記豪爽地伸出手:“你有這樣的頭腦,到哪兒都能闖出自己的一片天。”
眼鏡男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中,轉過身,張書記一拍自己的胸脯:“都說知識就是財富,這回我算是見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