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幾年前,我讀過王金榜先生的小冊子《哲鏡照人寰》。就知道他在哲學研究上下了一番工夫,他的文章充滿了哲理性。具有鮮明的科學發展觀念和美學追求。今次,他又把哲理入詩。信手拈來,饒有趣味。例如他的《物質世界吟》一詩:“氮氣包圍外一層,地形地貌俱分明。原來宇宙皆星體,哪有天宮與鬼神。”(見本刊2008年第三期)其實。這就是老莊思想“通天地之統,序萬物之性,達生死之變”的淺顯闡釋;是宣傳無神論的哲理詩話。
人類文藝活動,最早出現于中國的春秋戰國和西方的古希臘時期。但由于藝術實踐活動在這個時期還很不成熟,因此,作為文藝(包括詩歌)首先是在哲學的襁褓中誕生的。于是,詩、書、禮、樂、易、春秋被統合一體,稱為“六經”。具有極強的教化作用。閃爍著哲學靈智之光。隨著社會的發展,文藝的進步,文藝觀念的民族化特色日益明顯。古代文化開始走向解體,哲學的抽象也被藝術的真實所代替,在詩歌領域則很少看到真正稱得上的哲理詩了。金榜先生試圖繼承先秦賢哲寓哲于文,寓理于詩的傳統。運用哲理詩的文藝樣式。反映現實生活,應該說是一次很有意義、比較成功的嘗試。我說他比較成功,基于三點:
其一,在哲理觀念上。從自然摹寫轉向觀念表現,也就是說重“哲理”,輕“摹形”。例如他的《成與敗》詩:“千古英雄敗一驕,從來懶惰誤愚曹。若能謙遜加勤勉,勝利花開永不凋。”(見本刊2006年第3期)詩中沒有一句是摹描如何成、如何敗的情狀,而是從“驕”與“謙”,“懶”與“勤”上加以開掘,從哲理上生發,淋漓盡致,令人警醒。
其二,在創作觀念上,從理性到直覺,從明說到暗喻,從以情理導景象到喻哲理于景象的轉變。十九世紀末,西方象征主義先驅馬拉美有句名言:“說出是破壞,暗示才是創造”。暗示、隱喻,無疑是中國古代詩歌。尤其是哲理詩的基本表達方式。例如他的《詠鵝卵石》:“出自深山億萬年,激流沖刷入溪川。千翻萬滾磨棱角,贏得周身光又圓。”(見本刊2005年第2期)鵝卵石之所以既光且圓。是因為經過被溪水沖刷千翻萬滾才形成。作者雖然沒有明說這里面有什么奧秘,但是卻暗示、隱喻一個哲理:實踐出真知。有人會問:這不是詩謎嗎?是的。正如前面提到的那位西方馬拉美先生所說:“詩永遠應當是謎。這是哲理詩的目的所在。”
其三,在形態觀念上,做到了從論事到論理的轉變。繪畫大師畢加索曾宣稱:“藝術是謊言,不是真實。但是是可以讓人認識真實的謊言。”南宋著名詩人蘇軾也曾輕松地嘲笑:“論畫以形似,見與兒童鄰。”這些都說明僅僅復制世界是毫無意義的,只有抓住事實背后的東西,事實才有意義。例如作者《憂與安》一詩:‘臥薪嘗膽復江山,歌舞西湖國破殘。縱覽古今多少事,成由憂患敗由安。”(見本刊2008年第3期)上聯論事。下聯論理,有機轉變,一目了然。
金榜先生不單在論事論理上眼光獨到,而且在心理分析上敢于直面人物的內心,對人物進行形象的心理分析。例如他的《給嫉妒者畫像》:“無端心里布陰霾,構想離奇蓄怪胎。總望他人添厄運,福門獨向自家開。”(見本刊2005年第3期)真可以說真實深刻,入木三分。
哲理詩的特點在于選取一個場景,一個人物。放到特定的環境和情節中去,讓他擔負某種尋找生活意義與追求真理的使命,從而表達作者關于哲學、社會、政治、美學、道德、宗教的見解。因此,作品不必著重刻畫人物的個性,不必追求情節與細節的真實,而是要用洗煉、簡潔、幽默的語言,表達深刻的哲學思想。王金榜先生的這幾首哲理詩,應該說做到了這一點。但不足的是表現手法單一,陷入封閉自鎖的哲理模式,未能擴展哲理思維空間,根據不同題材擴大內涵和變動形式,不斷擴寬通往哲理的道路。今天我們承受著新時代的燦爛陽光,在人們社會實踐領域日益擴大、對比參照系不斷發生變化的同時,也應改變自己單一的思維方式,由封閉型轉向開放型,讓思維在廣闊的天地里馳騁。相信金榜先生的哲理詩會越寫越好,在開放的詩壇上形成恒久的美學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