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產貪官眾生相

2007年9月，由最高人民檢察院主辦的“懲治與預防職務犯罪展覽”披露出16位省部級貪官，引人注意的是，這16位省部級貪官中有10名是被不法地產開發商拉下水而導致身敗名裂的。上海市原市委書記陳良宇、安徽省原副省長何閩旭，天津市原檢察長李寶金、湖南郴州市原市委書記李大倫，無一不與房地產腐敗案有關。有媒體稱，“這些落馬高官，大多與房地產商形成了一條權錢交易的利益鏈條。”

官商互勾結

有人說，幾乎每一例牽扯地產的腐敗案例，都是一個官商勾結的商業賄賂生態標本。安徽省原副省長何閩旭就是官商勾結的典型案例。

在安徽省紀委實施反“商業賄賂”的行動中，發現了一位在池州從事地產開發的浙江麗水籍商人多次向地方官員行賄，順藤摸瓜便查到了時任副省長的何閩旭頭上。于是，安徽省紀委立即上報給中紀委。

中紀委在調查中又發現，2000年7月至2004年3月，何閩旭還為池州某房地產公司在貴池市委、市政府大院土地開發，拆遷、規劃方案審批，工程竣工驗收等事宜提供了幫助，先后11次收受該公司總經理孫某給予的錢款，共計折合人民幣134萬余元。

在擔任池州市委書記時，何閩旭也曾為安徽歐華公司在項目引進、商品房銷售，城市建設拆遷、城市建設配套費減免等方面提供了幫助，先后向該公司董事長詹曉榮索賄8次。其中，2006年3月，何閩旭向詹曉榮一口氣索要了100萬元。2002年至2004年4月，何閩旭為安徽和泰房地產公司獲取153畝國有土地開發使用權和變更建設規劃等事宜提供了幫助，先后17次收受該公司董事長王和平給予的人民幣202萬元，這也是何閩旭受賄案中數額最大的行賄人。

房地產商是何閩旭最大的搖錢樹!經中紀委查實，在何閩旭的受賄金額中，與房地產公司有關的就達530余萬元。

安徽省另一位原副省長王懷忠，也利用職務之便，為一些公司解決房地產開發用地，拆遷安置，減免城市建設配套費，為個人協調貸款等活動中，大肆收受賄賂。

安徽省政協原副主席王昭耀，曾接受安徽多家房地產商請托，為這些公司取得土地使用權的審批提供幫助。在被指控的44項受賄事實中，有24筆受賄數額超過10萬元。

河南省人大常委會原副主任王有杰，涉足房地產領域較深，不僅不遺余力地幫開發商征地，減免巨額稅費，還動用公共資源——政府成立專門機構替開發商處理拆遷糾紛，甚至動用警力拘留拆遷戶。

江蘇常州市原副市長張東林，索取和收受17名房產商賄賂270余萬元，涉及具體樓盤近30個。

違規亂批地

如果說那些省部級高官是被不法地產商人拉下水，那么，基層的貪官則更多的是踮著腳跟往地產商身上貼、“傍大款”。

原重慶市沙坪壩區規劃分局局長王政，算是和地產商“打成一片”的最低級別的官員了。經法院審理查明，在1999年至2007年6月之間，王政利用職務之便，為“百年世家”、“衛星半島”等項目在用地規劃、報建審查、調整容積率、減免配套費等方面積極協調，提供了方便，為此34次收受他人各種名義感謝費及房產等折合人民幣共計966.3685萬元。最后，因數額特別巨大，其中部分贓款被用于個人揮霍，在社會中造成惡劣影響，犯罪情節特別嚴重，被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行。

前段時間，媒體報道廣東英德市的幾級國土部門上下串通，偽造21套虛假材料，居然順利通過了鎮、縣(縣級市)、市三級政府共16道審查，騙征到農民1226畝土地。群眾多次舉報，各級政府部門竟然屢屢查不出，直到國土資源部來人，才戳穿此騙局。

同在廣東省的開平市(縣級市)日前也曝出“近萬份假材料流水線式審批掀起‘批地競賽’”的丑聞。2002年5月至2005年9月，開平市、鎮兩級政府擅自將集體農用地視作國有未利用地，化整為零地把土地分批拆開成15畝以下的面積，在市內自行審批。江門市國土資源局局長藍社宜證實，開平市3年內炮制9714份假材料，非法突擊批準土地3萬畝，但實際在建或已建成的只有2300畝，開發比例只占7.7％。

開平市國土資源局一位干部透露：當時開平市政府成立了由常務副市長梁和平任組長的工業建設用地審批領導小組，專門負責批地，同時，全市13個鎮、街道辦專門成立土地開發公司，市、鎮兩級政府大舉掀起“批地競賽”。“當時鎮里炮制的征地材料之多，需用麻袋和專車分批裝運到市國土資源局作流水線式審批。”

去年年底，廣東省紀委、監察廳對開平市違法批地問題作出處理，對開平市常務副市長梁和平處以黨內嚴重警告、行政記大過處分；對開平市原副市長李學明處以開除黨籍、開除公職處分；對開平市國土資源局原兩任局長楊廣忠，梁子賢分別處以相應的黨紀政紀處分。

2007年4月6日，北京市海淀區區長周良洛因“海淀區政府涉嫌違規批地”被中紀委帶走接受調查。自2002年周良洛主政海淀區后，房地產商劉軍的“泰躍系”一直扎根于海淀區，曾開發“怡秀園”公寓及“太月園”，“太陽園”等樓盤。更令業界側目的是，“泰躍系”在土地審批趨緊之時，仍在海淀區擁有超過90萬平方米的土地儲備。

炒房掩耳目

還有一些和地產商打交道的官員，自認為“藝高一籌”，往往不愿意直接拿地產商的賄賂，而是積極參與“炒房”，感覺這樣的錢“賺”得很安全，其實，這不過是“掩耳盜鈴”之舉。

2004年，康慧軍上任上海浦東新區副區長(正廳級)，同時擔任“金橋出口加工區”黨工委書記。此前，康慧軍曾長期擔任有“浦東地主”之稱的陸家嘴(集團)黨委書記、總經理，上市公司陸家嘴的董事，董事長，主掌浦東CBD陸家嘴地區的土地交易達6年之久。而其擔任副區長后，分管的金橋地區因區位優越，土地資源豐厚，亦被譽為“浦東新地主”。

去年10月4日，康慧軍因嚴重違紀被上海市紀委宣布“雙規”。原來，康慧軍的“違紀行為”是在上述職位上利用職權便利，低價購房，高價拋售，掙取差價。其涉及的房產共計24套，其中8套已經出售，獲利高達1600余萬元。消息人士說，康慧軍所涉及房源多為“豪宅”一級，其中16套在其妻子名下，8套在自己的名下。

原上海市政府辦公廳副主任、寶山區區長秦裕所收682萬元賄款中，同樣包括位于上海市中心的三處房產，這些房產也都是秦裕通過以差換好、以小換大等買賣方式獲得的。

親情更瘋狂

本刊曾經報道過的云南省交通廳原副廳長胡星，通過兄弟聯手，在亦商亦仕的家族分工中，調動自己的權力，盡心盡力為家族牟利。

官至云南省交通廳副廳長后，胡星被查出與昆明市某樓盤違規開發有關，倉惶出逃。而此樓盤，正是胡星弟弟李彬(本姓胡，因故改姓李)的公司所開發。胡星被從新加坡抓回后，交代了他利用職務便利先后收受巨額賄賂4029，798萬元，最瘋狂的一次曾受賄港幣1000萬元、人民幣500萬元，從而“刷新”了中國貪官群體單筆受賄最多的記錄。

胡星窩案中，除了他的弟弟以外，還牽扯到他的前任，繼任和下屬。胡星的前任李德昭，在任昆明市規劃局局長期間受賄337萬元，退休數月后案發，只能在監獄中度過余生。去年3月20日，昆明市規劃局原局長曾華受賄案在昆明開庭。公訴機關指控曾華利用職務之便，先后接受了17家單位的賄賂，非法收受錢物200多萬元。在這17家單位中，有15家是昆明的房地產商。手握房地產規劃審批重權僅兩年，曾華就步前兩任的后塵，在地產商頻頻“進貢”下把持不住而應聲倒地。

上海房地產協會原會長陳士杰，涉嫌為其子在房地產開發項目中非法牟取利益，其子拿地多在上海松江、閔行一帶，參與開發的房地產項目包括松江的嘉富麗花園，貝沙灣，以及閔行區的商業地產“十尚坊”等。

山東原省委副書記，青島市委書記杜世成也倒在了房地產上。杜世成涉嫌與2003年發生的嶗山違法批租土地大案有關，他在青島任職期間鼓吹“青島房價不能倒”的謬論，導致官商勾結腐敗大案頻發和青島房價瘋漲。杜世成的兒子插手青島諸多大型工程建設，并參與倒賣土地，幫助一些房地產公司修改規劃，從中收取賄賂。杜世成還幫助他的外甥田某，在青島市即墨區低價甚至無償取得29平方公里的用地，經營建設和旅游項目。

落馬漫柔鄉

一些貪官除了伙同親屬躋身地產業外，還紛紛利用手中權利，為情婦們在規劃更改，土地審批、地產開發等環節牟取不正當利益。上述杜世成落馬后，就被查出身邊有一位“紅顏知己”——一個叫李薇的女子。

1963年出生的李薇祖籍云南昆明，曾就讀于深圳，與原中國石油化工集團公司總經理、黨組書記陳同海保持親密私人關系，后經陳介紹認識杜世成，由此滲入青島地產界。傍上兩位高官的李薇，出手都是大手筆。無論是大煉油項目生活基地還是奧運帆船賽事基地的商業開發，李薇均有染指。

天津市原政協主席宋平順是去年落馬溫柔鄉的級別最高的貪官。2007年6月3日，宋平順自殺身亡。隨后，中紀委會同有關部門對其嚴重違紀違法問題進行了調查，發現宋平順道德敗壞，包養情婦許某。許某的公開身份為港商，過去10年間，許某公司涉及的工程，多來自公安及交管系統，均屬于曾任天津市公安局局長、市政法委書記宋平順的權力范圍。

1990年初，香港商人梁志彬與時任天津市政法委書記宋平順相識，并成立了天津永基房地產開發公司。1995年前后，永基公司獲得了開發房地產的項目批文，集資40多億元人民幣的申請亦迅速獲準實施。據后來公布的數字，公司集資總額高達43億元，尤其是南開區，各黨政機關幾乎人人均有投資。

北京市原副市長劉志華，則是直接倒在情婦的石榴裙下。2005年10月，北京市國土局宣布收回主體結構建筑已經基本成型的“摩根中心”。隨后“摩根中心”以“朝陽區大屯北頂村項目”的名義重新招標，被北京首創集團與廣西陽光股份有限公司以17.6億元收入囊中。而劉志華的情婦正是首創集團下屬公司的股東，操作所有這一切的幕后指使者正是劉志華。“摩根中心”的背后老板出了“狠招”：用一盤長達60分鐘的錄像帶揭露劉志華墮落奢靡的私生活，直接將其扳倒。

司法亂插手

公安局、檢察院、法院等司法部門，本身與地產業等經濟領域不搭邊，但在查處的貪官中卻不乏他們的身影。個別“能量”巨大的，甚至曾經左右過某個地區的地產業，天津市檢察院原檢察長李寶金，落馬前在天津房地產界的影響就非常大。

雖然檢察院的事務與商業扯不上關系，但李寶金主動在天津市搞“職務犯罪超前預防”，檢察院由此介入到土地拍賣、招投標，政府采購等經濟領域。天津市一位法學專家分析說，檢察院有審判監督權，可以監督法院，有立案監督權，可以要求公安機關對某個案子立案；還有司法執行監督權，監督司法局。也就是說，檢察院的權力涵蓋了公、檢、法、司各個領域。

因為李寶金能積極主動地濫用這些權力，為地產商們“遮風擋雨”，天津的地產商都爭先恐后地想結識李寶金。如大民營房地產商天津浩天集團董事長王小毛(女)與李寶金就過往較密，有著復雜的權錢交易。最后，甚至發展到很多人買房子都設法找到他，因為“只要李寶金給地產商打聲招呼，到手的房子比市價便宜將近1000元／平方米。”

原深圳市南山區檢察院檢察長王澤民去年8月已被廣東省紀委“雙規”。據稱，王澤民被“雙規”的主要原因是在南山區檢察院大樓項目中收受賄賂。據知情人士透露，這棟大樓耗資約4億元，4樓和8樓分別建有羽毛球和乒乓球兩個場館。12樓是王澤民的辦公室，為躍層設計，整個樓層顯得空蕩大氣，辦公室的大門也比一般的大門寬。辦公室門外正對面是一處突窗設計的會客區，有水晶吊燈和靚麗沙發，落地窗外就是大片公園綠地。可惜，王澤民再也沒有機會坐在這間奢華的辦公室里欣賞窗外的美景了。

來自國土資源部的一份數據顯示：2000年到2006年，全國因為土地違法違規受到黨紀政紀處分的是8698人，其中有1221人被追究刑事責任。而僅去年一年，受到黨紀政紀處分的就有3094人，其中501人被追究刑事責任。

從去年4月開始，國家八部門聯合開展打擊房地產領域違法違規、權錢交易的專項行動，從各地不斷曝光的地產腐敗案件來看，這一行動已經取得階段性成果。

不過，在全國房地產業高溫不下的環境中，消除地產腐敗依然任重道遠，而且，消除地產腐敗的根本也有賴于對各級管理部門權力資本化的有效抑制。正如有學者所說，中國的房地產市場不僅僅是經濟問題，更是社會問題，政治問題。而中國房地產的核心問題，不在于房價，而在于權力資本化的發生頻率與速度能否減緩并變得溫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