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最近的一次婚禮的晚宴上注意到那一幕的——
婚禮司儀請新人的至親上臺講幾句祝福的話,新郎的父親作為代表走上臺,從衣袋里掏出一張事先準備好的紙,兩只手一面一面翻開。這位父親開始念那些流于形式的字,聲如洪鐘,時而聽到夾雜的顫音,繼而一個高分貝的詞會蹦出來蓋住他潛意識的脆弱。他一直念著,在故作鎮靜中愈來愈大聲地念他的祝福與心愿。我看到他拿紙的手在不停地發抖,像秋風里飄搖欲墜的葉。
這個很短的儀式讓我覺出疼痛。在他走下儀式臺后,婚禮上更熱烈的掌聲與喝彩此起彼伏,人們會很快忘記這位老人,因為他不是盛宴的主角,他不過是履行他的義務與職責。天地永遠是孩子們的天地。我主觀地認為,這個儀式應該改為只需父母見證,而不是站在臺上,穿著拘謹的衣服,讀模式化的字句,然后心里一萬次告訴自己不要緊張,還有,不必感傷。
而見識過大場面的父輩,又如何呢?一個女同事說,他的父親一生為官,開過無數次會,做過無數次報告,結果一樣緊張得站在臺上手一直在抖。還有一幕,在婚宴之前,女同事的準老公去接她,出門前,女同事的母親忽然抱住她,在她的頰上綴上一吻……母親的心里,我猜想,已淚如雨下。
可見,婚迎嫁娶,是痛并快樂著的。對孩子而言,成人的標志是成家立業。對于父母,兒女的婚姻意味著他們的人生旅程將開始轉向,從此之后,他們可以像年輕時那樣,牽著手,彼此對望。但是在婚禮上,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下,一位長者被逼至聚光燈下,他怎能不緊張得手足無措?
此時此刻,身份忽然變得沒有了任何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