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五和他的棋友

馬五今年56歲，他干的是野外架線的工種，風餐露宿，屬于苦臟累工種，他退休就比別人提前5年。馬五自己感到精力還頗足，恨不能再去和同事拉線、爬桿子。他時常背著手在小區晃悠，看見小河邊涼亭里我們在下象棋，他就使勁兒朝里邊擠，有時逮著空檔還坐下來殺一盤。時間對于馬五是富足的，他有的是時間等，這樣馬五就反客為主，棋盤一邊總常被他占著，別人反淪為替補隊員了。

馬五沒成過家，屬于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主，至于他為啥沒找過老婆，往好里說是年輕時工作流動大，臉皮子遭風吹日曬像包公，女人看不上；朝壞里講，有人說馬五的家伙不足，女人呆不長就跑了。版本多多，馬五有時聽見佯裝聽不見，遇惱不惱，人嘴兩層皮，還能縫上?馬五的侄兒馬順寶隔三差五地來看叔叔，家里找不到就到棋攤來。順寶是城西派出所的警長，蹬個自行車來時，或送些吃的，或送件衣服。馬五接過東西，開始說走，家里喝口水，但眼睛盯在棋盤上不走，順寶就說，五叔，我還有事，您歇著。引得一邊的棋友對馬五投來不滿的目光，也有的說，侄兒比兒子還強，馬五聽了臉上就十分燦爛。

馬五的棋藝其實很臭，完全應該歸入臭棋簍子一類，非但如此，棋品也恁差，人家悔棋也只一招而已，馬五悔兩三招是常事，弄得四周觀看者常常是為馬五的對手支招，齊心協力對付弱者。馬五就惱，出言不遜，指責支招的人是“多嘴驢”，一言不合，弄得面紅耳赤。馬五的對手大多是金四爺，四爺的棋本就比馬五高一招，俗話說：棋高一招，縮手縮腳。原本就縮手縮腳的馬五需要的是別人給他支高招，怎的是別人反幫他的對家金四。爭吵起來的情形兩次被來給五叔送物品的馬順寶撞見，馬警官連聲替叔叔道歉，反倒讓人家不好意思起來，想：大伙都是來尋樂子的，沒緣由找不愉快。我有時覺得不愉快的起因就是馬五，你棋臭就別占著座位，早先都是誰輸棋誰讓位子的，這樣大伙都能輪流過把癮，但你馬五一坐下來，屁股上就像有膠水牯住，能怪別人!后來馬五一下棋就有人不無挖苦地要對方讓馬五一只馬或炮，故意讓馬五難堪。理解馬五的恐怕是他的侄兒馬順寶，來看叔叔時就打招呼，就給圍著看棋的撒一圈紅南京牌香煙，嘴里還直說，我五叔拜托大伙照應著。

公司里派我去南方出差，一去就是兩個多月，回來后，我信步來到馬五下棋的涼亭，都是老熟人聚精會神看馬五和金四爺對奕，我看棋已近中局，馬五這邊有一車和馬、炮，金四爺是一車雙馬，只不過馬五仕象全，金四爺少了一只相，這在內行看金四爺已落下風，我再看棋勢，四爺的雙馬在河口，隱藏著殺機，而馬五的馬、炮落邊，根本還難以構成威脅。此時輪四爺走，倘馬掛相角，馬五的老將便要挪窩再……馬五只能繳械了。可金四卻選擇了馬退中線的昏招，馬五立即來了炮打邊兵，接下來形勢對金四爺大為不利我暗下瞅瞅金四，他似渾然不知，再看看圍著觀棋的，想：你們咋都啞了，不為四爺支招?我忍耐不住地說，四爺，馬跳相角，快跳相角。

有人用手拉了拉我的農角，又朝我使了個眼色，我莫名其妙地隨他走出人圈子，來到離棋攤不遠處，他停住腳步說，就你逞能，金四爺和大伙不知道馬掛相角?那為啥呢?為啥?不就為讓馬五高興嗎!你不知道，馬五的侄兒順寶，上個月來給他送衣服時，小區有歹徒行兇，馬警官為保護被劫持的孩子犧牲了。我聽了愕然，直懊惱剛才的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