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找到我的時候,我正在為兩件事發愁,一件是在冥思苦想一個辦法,能夠在不掛蚊帳的情況下防止被蚊子襲擊,另一件就是為本期專欄的題材發愁。
J看我一臉苦瓜相的表情,以及臉上觸目驚心地被蚊子肆虐過的痕跡,頓時充滿著階級兄弟般的同情心,他說要告訴我兩個好消息,一個是他意外賺了點小錢,今晚要請吃飯,另外一個是我苦覓不得的一本書,他昨天在舊書攤閑逛時候恰好看到,給我捎來了,“這回高興了吧!”他眼巴巴的希望著這意外的驚喜能有“破涕為笑”的效果。
我斜著眼睛看了下他,然后跟他說:“其實,你本來還可以使我更快樂一點的。你應該首先跟我說請我吃飯,然后吃飯的時候才把那本書給我?!?/p>
J不明白,把兩個好消息一起或分開兩次告訴我,有何區別。我告訴他,這不是我的胡說八道,這和“心理賬戶”有關。心理賬戶是由芝加哥大學心理學家理查德#8226;薩勒(Richard Thaler)首次提出的,Kahneman和Tversky做了進一步的拓展,而普林斯頓大學kahnaman教授正是因此成了2002年的經濟學諾獎得主之一。
“心理賬戶理論”認為,決策的主體無論是個人、家庭還是公司,都存在著一個或多個明確或者潛在的賬戶體系,這些賬戶體系往往會遵循一些有悖于經濟學運算規律的潛在心理運算規則,個體常常受到心理暗示影響,作出一些違背基本經濟法則的選擇或者決策。
比如,面對同樣的一筆收入,本來其價值是一樣的,但是,人們對它的態度卻會視其來源而定的。如果是辛辛苦苦的工資所得,他會作為收入一部分,小心翼翼地存起來。但如果是飛來橫財,他會更大方地使用這筆錢,用來購買奢侈品,平添了許多“千金散盡還復來”的豪氣。
另外,相關理論還認為,獲得同樣一筆數量的收入,一次性獲得以及分多次獲得在價值函數上是不一樣的,后者的心理滿足要大于前者。但如果不是收入,而是損失,一次性和分開幾次得知,人們會認為后者處境更為悲慘一點。也正因此,有“好消息應該分多次告知,壞消息要一次性告知”之說。
心理賬戶的存在,顯示更多的是所謂人的“非理性經濟行為”。 當然,亦有經濟學家批評,這種觀點的基礎,是基于效用理論的。而效用是主觀的,每個人都不一樣,是很難對之進行標準化測度的。張五常教授就曾說過:“經濟學中家喻戶曉的功用(或效用)是抽象之物,在真實世界不存在,原則上無從觀察。我認為可以不用,所以從來不用。”
事實上,在經濟學的發展史上,也一直存在相關爭議。“追求效用的最大化”是理性人假設,但是效用是否可以測量以及如何測度卻一直存在不少爭議。最初,經濟學家認為效用可以比較,可以加總,是基數效用。而后來有人對效用是否可以直接計量產生了懷疑,又有序數效用之說。序數效用的困難,是既然無法計量,如何證明最大化的假設?針對這點,薩繆爾森教授提出了顯示性偏好理論,認為可以通過觀察消費者的選擇來顯示他們的偏好。
其實,對于如今的我來說,即便J先請我吃飯、然后再跟我說給我找到了一本好書,這樣分兩次把好消息告訴我,我實在難以比較得出,這樣是否比一次性告訴我兩件消息更為快樂一點。更何況,如果某人對我說,我要給你一百萬元,你希望是一次性給你,還是分100次呢?我想傻子才會分100次要。
但是,既然經濟學家如是說,我當然也如是告訴了J。
我的卑鄙陰謀在于讓J認為,他存在使得我更為快樂的機會,而沒有做到。對于我來說,實際上是一種損失。因此,他油然而生的愧疚之心,會讓他某個時候,繼續請我吃飯,或者再不經意地幫我找到一本好書。
這算不算是利用了我的經濟學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