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口吃肉,不知會不會使一些愛美的女士花容失色,張大嘴巴。是啊,別說是愛美的女士,即便對我來說,大口吃肉的日子也已難得,非不能也,實不敢也。
“食肉者鄙”是先哲之言,不過其指向應該是那些“何不食肉糜”的君王將相,至于我等一介草民,管他身份卑微還是顯赫,肚中有糧自然心中不慌,盤中有肉那就是享受。
肉是溫飽時代的奢侈品,也是現代社會的附屬品,在很長一個時期內,肉都是衡量生活水平和條件的重要標志。那些日子,聽說誰整天“吃香喝辣”便宛若天人,聽說誰“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便幻作英雄俠客。但時過境遷,如今再說誰整天整頓吃肉,似乎便是“俗”,便是“土”,便是不懂生活,便是沒有情調。
少時參加村里喜宴,席間自然少不了一方肘子,那一大海碗油汪汪亮閃閃的肘子肉端上來,便讓孩子們停止了打鬧,那肥肉下面才是最為鮮美的抽絲瘦肉。夾一大塊放進嘴里,便覺得世界都模糊起來。
上中學時,幾個光棍老師便常常湊錢買些肉來打牙祭,用水果刀切成碩大的幾塊,用酒精鍋煮將起來,調料只有醬油,雖然那酒精鍋火力不濟,但畢竟是肉,所以當肉香由絲絲縷縷加重為撲鼻濃香時,便不能不讓路過門口的我們猛吸不止。一老師猛開門,見正作深呼吸狀的我們,便招呼進去,正見一老師急夾一塊肉往口中填,卻燙得欲吐不得,欲咽不能。我們見鍋中肉已稀少,便都急急開吃,只覺那滿口異香,回味悠長。
當兵的日子,訓練量實在大,即便每餐都能吃飽吃好,但“十二點吃飯十二點半就餓”的身體還是經常生出吃肉的渴望,每到吃飯便想著碗里會突然冒出幾塊肉來。一日,連長對炊事班下令:“戰士流汗水必須加油水。”于是,隔三差五炊事班便會端出一大盆紅撲撲,油汪汪的紅燒肉,有了油水,我們的汗水便可勁地流。
一次野外拉練,全班戰友圍坐一圈吃飯,見身邊戰友王的碗里剛好有一大塊肉,我便告訴他身后有人找,他回頭間,我便一筷子把那大肉挑來,待他回頭再吃便覺少些什么,別的戰友大笑,見我強忍著笑正大口吞咽,他才明白過來。過一會兒,他如法炮制,在我剛要回頭的一霎忽然明白過來,猛移手中碗,他筷子落空,一旁戰友趙正哈哈大笑,王便筷子一轉將他碗中肉飛快夾到自己口中,趙笑聲戛然而止,而全班笑聲哄起。
拉練臨近結束,司務長令炊事班將所余肉食全部消滅。好家伙,那一大行軍鍋紅燒肉抬出來直讓人眼暈,當實實在在一大碗紅燒肉吃進去,卻也覺得沒了想象中的鮮美。“美味不可貪多”。那一次我才對這句話有了切身體會。
生活越來越好,身子自然也越來越重,每次體檢面對那些上升箭頭和醫生建議,我只好痛下決心,要管住自己的嘴,積極響應聯合國的偉大號召——合理膳食。但口味決定胃口,胃口驅動口味,只好勸誡自己,大口吃肉不可多,不可頻,但吃便要吃得過癮,吃得恰到好處。
大概英雄和吃肉是分不開的,武松打虎前不僅要喝上十八碗“透瓶香”,還要切上幾斤熟牛肉;魯智深大鬧五臺山也要揣個熟狗腿在懷里:樊噲可以在霸王面前大啖生豬腿:七十廉頗仍可“斗米十斤肉”。由此,我不能不敬佩大口吃肉所透露出來的酣暢淋漓和沖天豪氣。
大口吃肉是種境界,并不一定粗俗,正如饑餓不一定貧窮,肥胖不一定富貴,它是一種放縱,也是一種滿足,一日,踏進一家飯店,迎門對聯曰:“能吃是福氣,節約是美德”,旁邊的大幅照片便是此店的招牌菜——東坡肉,看看那肥亮誘人的大塊方肉,再回味那兩句聯語,不能不對吃肉有更深的理解。在有些人看來,大口吃肉是何等輕松自在而又瀟灑自如,老要等一臉菜色,一身排骨再望肉興嘆,如貓食狀,恐怕是只節約了能源,而太委屈了自己。
如此看,大口吃肉,有何不可?
責任編輯 劉 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