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資試圖收購處于一個國家商業最前沿的大型企業時,通常會引發強烈的保護主義情緒。如果收購者是一個外國政府的話,尤其是被收購目標具有重大戰略意義時,抵制情緒可能會更為強烈。
因此,當掌握巨額企業并購資金、有政府支持的外國投資者進入美國和歐洲時,政治人士和企業感到不安也就毫不令人意外了。中國等外匯儲備不斷增長的國家,正效仿那些通過開采石油和其它大宗商品來而積累了大量儲蓄的國家,紛紛成立主權財富基金,投資于發達經濟體。
這些基金不再滿足于通過購買債券借錢給美國和其它政府而獲得的收入,而是希望收購那些提供更高回報的資產。它們的行動正引發收購目標國的擔憂,一些主權投資者令人畏懼的動機正導致這些國家呼吁采取措施,阻止外資收購本國戰略資產。
摩根士丹利外匯分析師任永力表示:“外國政府基金從債權人向資產擁有人的轉變有可能引發東道國的激烈反應,從而損害全球化進程,這是一個明顯存在的風險。”
主權財富基金已經存在數十年了。科威特投資局創立于1960年,負責投資科威特的石油收入。目前,該機構已積聚了逾1000億美元資產,包括最近購入的歐洲航空防務與航天集團3.1%的股權。外界認為,全球最大的主權財富基金是阿布扎比投資局。荷蘭銀行集團國際集團估計,這家財富基金管理著高達5000億美元的資產。
擁有以大宗商品為基礎的主權基金的國家還包括博茨瓦納、文萊、卡塔爾和挪威。2004年,俄羅斯成立了穩定基金,該基金將所有超過一定價格的石油收入納入囊中,如今其資產規模已經超過1000億美元。
第二類主權財富基金最早是由新加坡創立的,這類基金利用國家外匯儲備進行投資,以獲取高于國債的回報率——政府通常持有外國國債,以防范投機資金對本國貨幣的攻擊。淡馬錫控股成立于1974年,擁有價值達850億美元的投資組合,其中包括在新加坡航空、印度工業信貸投資銀行、中國建設銀行和英國新興市場銀行渣打銀行的股權。新加坡政府投資有限公司成立于1981年,擁有價值超過2000億美元的海外股票、債券和房地產。
馬來西亞和韓國等國家也緊隨上述國家的腳步。中國最近也宣布,將成立中國國家投資公司,該公司擁有2000億美元的投資授權。然而,由于許多亞洲國家累積的外匯儲備遠遠超過了保護本國匯率所需的規模,因此流向主權財富基金的資金規模預計將大幅增長。任永力估計,到2015年,這些主權財富基金可支配的資金規模可能從目前的2.5萬億美元,增至近12萬億美元。
主權財富基金的海外投資一直有可能引起投資目的國的恐慌。1988年,在科威特購入全球最大石油公司之一——英國石油(BP)逾20%的股權后,英國政府迫使科威特將購股比例減少至9.9%,因為英國對這個產油國將對英國石油施加的影響感到擔憂。
去年,俄羅斯天然氣工業股份公司收購英國公用事業公司Centrica的傳言在英國——素以對國外收購者開放而聞名——引發了廣泛的擔憂。對于這家俄羅斯國有企業能否獲得Centrica的實際控股權,英國政府內部意見不一。英國天然氣市場的供應很大一部分來自Centrica。
在美國,阿聯酋控股的迪拜港口世界公司被迫將2006年從英國鐵行港口公司手中收購的5個港口終端出售。由于美國國會反對阿拉伯國家收購這些港口設施,因此該公司在收購完成后決定將這部分資產出售給一家美國公司。2005年,在美國國會的反對下,中國國有石油公司中海油被迫撤回了以185億美元收購美國能源集團尤尼科的出價。美國國內競標者雪佛龍最終贏得了尤尼科,它的支持者將中海油描繪成中國政府戰略能源利益的前哨。
鑒于上述擔憂可能破壞資本流動,美國日前對外資收購美國資產的審查體系進行了改革。最近,美國總統喬治·布什簽署立法,加強了美國外國投資委員會的審查力度。支持外國投資的人士希望,該法案能夠減少未來的不確定性。“過去18個月,人們一直就此進行著全面而徹底的辯論,”總部位于華盛頓的國際投資組織的南希·麥克萊諾恩表示,“我希望,這些程序能夠有機會發揮作用。”
先期跡象表明,這一愿望可能會實現,例證是美國在中國上月30億美元入股美國私人股本集團黑石首次公開發行一事上的反應。中國可能從之前的經驗中學到了教訓,在購入黑石9.9%無投票權股權之前,已征得美國財政部的非正式同意。
與此同時,中國國家開發銀行和新加坡淡馬錫(Temasek)上周投資54億英鎊,入股英國銀行集團巴克萊,此事在英國沒有引起什么敵對反應。這筆資金幫助巴克萊提高了對荷蘭銀行的收購報價,如果收購獲得成功,這兩家亞洲投資者將獲得合并后集團9.2%的股份。
有跡象顯示,歐洲其它地區人們的擔憂正在不斷加深,那里的政界人士和商業領袖對于外國收購活動的抵觸情緒比英國人更強。德國總理安格爾·默克爾前一陣子表示,柏林正在考慮通過立法,提高主權財富基金收購德國公司的門檻。
在美國,一位財政部高級官員也警告稱,主權財富基金的增長可能為國際金融體系帶來新的風險。美國財政部負責國際事務的助理部長克萊.樓瑞表示,它們的投資政策鮮為人知,這意味著些許評論或謠言就可能加劇資本市場的波動。
他警告稱,這些基金很少遵守市場規則,它們由政府官員控制,而這些人并不能對其代為投資的公民很好地負責。對于那些與這些基金打交道的人而言,如果他們理所當然地認為這些基金所屬的政府會承擔風險,那么他們也會面臨危險。“鑒于這么多資金投資于廣泛的資產類別,主權財富基金需要強有力的信托控制和良好的制衡,以防止腐敗。”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正在研究主權財富基金增長引發的問題,它們將出現在該組織10月份年會的議程上。IMF首席經濟學家西蒙·約翰遜上個月表達了這樣一種擔憂:金融流動正日益通過“暗箱”進行操作,而這可能為全球穩定造成風險。
發達國家的官員知道,主權財富基金迅速增長的一個重要支撐因素是,中國等貿易順差大國奉行的匯率政策。
通過壓低匯率,這些國家維持著出口產品的競爭力,同時積累了大量資金,為收購發達國家資產提供資金支持。如果這些國家允許其貨幣升值,那么其外匯儲備和主權基金的增長速度將放緩。
這些官員們也知道,這些國家的匯率政策短期內不太可能發生變化,因此他們將重點集中在說服主權財富基金在運營過程中提高開放和商業化程度上。挪威政府養老基金將該國北海石油收入中的很大一部分進行投資,目前資產規模超過3000億美元。外界普遍承認,挪威政府養老基金提供了一種良好的治理和責任模式。
作為歐洲最大的股權所有者,它將全部3500項投資羅列在自己的網站上。該公司是個維權投資者,對所有決議進行投票——反對為防止收購而實行“毒丸”計劃,支持員工薪酬與公司未來業績掛鉤。它在每家公司的股權比例通常較小,使這些公司遠遠不會感到受到投資帶來的威脅,因此往往歡迎它入股。
美國財政部的樓瑞表示,他希望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銀行為主權財富基金制定最佳實踐方式,鼓勵它們提高透明度,并對國際投資保持開放。
如果人們希望外國主權基金從債權人向資產所有人的轉變,不會如摩根士丹利任永力所擔憂的那樣,引發保護主義措施,那么必須說服它們相信:保持透明對其自身,以及國際金融體系都有好處。
〔本譯文摘自2007年8月27日美國《金融時報》作者亞歷克·羅素(Alec Rufse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