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是平時都是忙得顛三倒四的,今天好不容易抽出半小時到電信局去交話費。可推開門一看,柳如是轉身就要走,因為大廳里的人已經排了幾條長龍隊。剛等柳如是下了電信局的大門臺階,在她的身后就傳來了一聲重重的聲音,是柳如是吧?我想跟你說件事。柳如是聽了心生納悶,是誰這么巧,在這里尋思著我呢?柳如是停了腳步,轉身回頭,原來是老劉。
老劉一個多小時前還在菜場,將他的網兜子攤在菜場左側拐彎的小路旁邊,因為那些執勤的人很少到這里溜達,所以,老劉每次天不亮的時候打了魚就會到這里。在這個菜場左側拐彎的小路旁邊,其他的人都已將老劉當作了老朋友。
今天的天雖說沒下雨,但是陰得很。
還在昨晚睡覺前,老劉就顯得有些亢奮。收工的時候,老劉推著三輪車從馬路的對面走來,估計是搶了紅綠燈的檔,老劉在過馬路的時候,來回都沒有汽車和行人在穿梭??諘绲鸟R路上只能清澈地聽到一個女人的說話聲,炊煙繚繞般的,灌入老劉的耳朵里就像桃紅的花瓣散落在春天的原野上,老劉經常沉醉在這個聲音里,這是收音機里的播音員在向全世界播放著1999年4月6日的南京天氣預報。那個散發著色誘的聲音在老劉過馬路的時候就已告訴老劉,今天夜里到明天陰有小雨。老劉在過了馬路下坡的時候自己咧著嘴樂了,明天又能去趟水了。
老劉將三輪車推到了新民小區的第五排第七家的門口,這里是老劉的家。老劉在這里已經住了半年了。老劉掏出了鈅匙,非常麻利地打開了雙開的大鐵門,然后,老劉又將三輪車掉了頭順推在大鐵門的左側。以前老劉在推車的時候幾乎都能碰到靠近自來水龍頭的那棵柿子樹,以前碰到的時候老劉都會憤怒地從嘴巴里摔出一些硬幫幫的字,狗日的,總有一天老子要收拾你!老劉怒目圓睜的樣子像是在對待一條發情的狗??山裉?,老劉有些溫柔,盡管老劉活了五十二歲還從來沒溫柔過。
老劉將三輪車停好后有些不相信那棵柿子樹。老劉到廚房里喝了一口水伸長脖子咽了幾口唾沫,然后吐了一口在堅硬的不太平坦的水泥地上,老劉在說話前還冷冷地看了那唾沫一眼。老劉說,狗日的今天乖了老劉的聲音還在空中飄蕩的時候,從廚房側面的窗子里傳出了聲音,是個女人的聲音。女人說,回來了。
女人的聲音不見老,每次讓人聽上去都以為女人頂多三十出頭。女人是老劉的女人,在半年前剛成為老劉的女人。家是老劉女人的家,也是老劉老朋友的家。老劉與女人還沒有到民政局去蓋那個紅印,可老劉已經與女人睡了。老劉與女人已經睡了有半年了,這是女人的兒女都知道的事。在老劉與女人睡了一個多月以后被芒子在夜里起床解手發現他們躺在一張床上,女人的兒女基本上就接受了老劉從此以后能夠光明正大地上女人的床。
女人叫王風英,老劉在半年前叫王風英已經習慣地叫了二十多年,這是老劉隨著老朋友稱呼的,可自從上了王風英的床后,王風英的兒女就只聽到老劉喊風英了。
芒子是在二十多歲的時候發現老劉爬到了王風英的床上,那天晚上吃飯的時候芒子的啤酒喝多了。
芒子是與幾個活鬧鬼的弟兄在一起一直喝到深夜人靜。芒子回家的時候已經是東倒西歪了。凌晨一點時,芒子做了一個稀里糊涂的夢,芒子的雙腿間夾了一只大大圓圓的紅氣球,夢里的芒子雙眼放著綠色的光,興奮的芒子伸出雙臂要去摟抱紅氣球,紅氣球卻嗙的一聲爆炸了,紅氣球里的氣流強勁而有力地沖撞了芒子的手臂,夢里的芒子頓時感到了疼痛,疼痛很快的傳遍了芒子的全身,最后氣流都匯聚在芒子的雙腿間,好像那個爆炸的紅氣球不甘心自己的滅亡仍是要尋找附體恢復自己的生命似的,紅氣球就緊緊地鑲嵌在芒子的雙腿間。芒子有些害怕,就想去摘除??蔁o論芒子怎么用勁那紅氣球就是紋絲不動。
芒子急了,啊的一聲大叫,芒子自己卻醒了。醒了后的芒子坐在床上張大眼睛看著自己的雙腿。芒子似乎還沒完全醒透,盡管是在猛然的驚醒。芒子頭腦里還印著那個脹鼓鼓的紅氣球,芒子感覺很奇怪就動了一下身子??芍粍恿艘幌?,芒子的膀胱就晃來晃去的疼,緊接著,芒子就感覺自己的膀胱也如夢里的紅氣球,要爆炸了。芒子使勁地甩了甩頭,將亂糟糟的頭發往腦后抹了抹,好像只有這般芒子才能清醒地知道自己原來是被尿憋醒了。芒子趕快下了床,朝門口的方向踉踉蹌蹌地走去。
這是一個漆黑的夜,是五月溫熱橫陳的夜。這個夜晚距芒子的父親去世整整二個月。
芒子的父親是一位革命老前輩,曾經扛過槍跨過江。芒子的父親在十七歲時就當了兵,是個四川硬漢。當年在朝鮮戰場上撤退下來時身負四處槍傷,硬朗朗的骨頭撐在一米七二的身體上,流了血斷了骨硬是沒哼一聲,卻在文革時期讓那些造反派折斷了人生的退路。芒子的父親在文革時不得不背井離鄉,帶著王風英和芒子遠離了政治的激流來到了南京。那時芒子只有幾歲。
芒子的父親到了南京后交往最深的人就是老劉,因為老劉救過芒子父親的命。老劉救芒子父親的命就是憑著一身的豪氣。那時,芒子的父親還被文革的小尾巴緊纏于身,那個死死盤查芒子父親的人是老劉的一個親戚,芒子的父親在憤怒的時候要去搶奪那個人的槍,如果老劉不跳出來對那個親戚打了幾聲馬虎眼,芒子的父親肯定是吃不了兜著走。能奪政府的槍嗎?要不是老劉的好話說盡,老劉的那個親戚肯定不會輕易放過這場奪槍事件。老劉又為什么要幫芒子的父親?因為王風英喜歡吃魚,芒子的父親經常去買魚,而且買老劉的魚最多。日子長了,老劉就知道了這么一個時常說要得要得的四川人,芒子的父親也知道了這個賣魚的直性漢子叫老劉。
在老劉與芒子一家相處了十幾年的之后,芒子的父親還是倒下了。芒子的父親倒在軍區總院西十二區腫瘤科七號室的病床上,那是一個流火的七月,芒子父親的眼睛再也沒能睜開。
芒子的父親從生病開始到生命的最后一天,老劉都是忙前忙后的,甚至在芒子的父親即將火化的前一天夜里,老劉還雙膝跪地對著遺體磕了三個響頭,老劉一邊磕的時候嘴里還一邊哭號著,兄弟呀兄弟呀……老劉的哀嚎帶動了芒子一家人的心頭悲痛。包括那些從四川老家趕來的芒子家的親戚,他們都認為芒子的父親到南京以后能夠結識老劉做兄弟,值!在料理了芒子父親的后事后,因為感念著老劉的關照,芒子的一家也沒有提出讓老劉離開的意思。就這樣,老劉在芒子的父親去世后就在芒子的家里留下了。
老劉有弟兄三個,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芒子從來都沒看過老劉與他的那些弟兄來往,更讓芒子奇怪的是老劉活到五十多歲了也一直不成家。起先,老劉在芒子家住下來時是睡在客房里的,客房與主臥室只有一墻之隔。在芒子父親還活著的時候老劉也是常常睡在客房里的,芒子的父親死了后尤其是芒子的家人看見老劉哀嚎的情景,芒子家的所有人從那時起就沒將老劉當做外人,芒子讓老劉一如既往地睡在客房。
可這被尿憋醒了的芒子撒完尿后稀里糊涂地回錯了房間,芒子沒有回自己的房間卻是去了客房。待芒子被第二泡尿憋醒后撒了尿再睜開自己的眼睛,傻了。老劉到哪里去了?老劉不是睡在客房的嗎?怎么客房是空的,而且自己跑錯了房間又睡了一覺怎么還是不見老劉的身影?芒子有些疑惑。芒子撒了尿反而將自己的呼吸憋住了,芒子的一雙大腳輕提輕落地放在每一個房間的地面上。
呼嚕嚕,呼嚕嚕的打鼾聲是從主臥室里傳來的。主臥室是芒子的母親王風英睡覺的地方,芒子的父親死了后就只有王風英一個人獨自的睡。芒子是知道母親的,母親睡覺從來都不打呼嚕,而且芒子也聽過老劉打鼾的聲音。老劉打鼾的聲音就是這個呼嚕嚕呼嚕嚕的聲音。在確定了老劉就是與母親王風英睡在一起后,芒子身上的血突的一下仿佛就在瞬間凝固了起來。芒子真想沖到母親王風英的床前將老劉拎起來然后像老鷹叼小雞似得狠狠地摔摜他。然而,芒子沒有這么做,芒子在強迫自己冷靜之后還想著待天色大亮時再看看母親王風英和老劉是用何種的面容來對待家人。
這一次,芒子忍了。
四清是芒子的小弟,1990年還是個小學生。
1990年的一個傍晚,王風英的家被一群人包圍了。當有人叫嚷著讓四清出來時,王風英家的各個角落里都不見四清的身影。人群中響過一道刺耳的尖叫劃破了那個傍晚的上空,如果四清再不出來就將你家的門撤了。芒子聽出了那人的聲音里夾帶著濃濃的火藥味。芒子打開了門,原來是四清的同學長征的屁股破了。
那個帶火藥的人就是長征的父親。長征的父親拎著一條帶血的褲子在王風英家門口來回地揮舞著。長征的父親說,太沒教養了,從沒見過哪家的小孩能這樣存著歹心,當真是家里死了人就缺乏管教嗎?芒子還沒弄清是怎么回事就迎來了劈頭蓋臉的一頓臭罵,芒子聽的心里也起了火,但見了對方人多勢眾,芒子多少有些克制,因為芒子清楚,肯定是四清在外面惹了禍。
長征的父親見芒子沒有斗爭的意思就更顯過分地說,本來放學后四清與長征如果各自回家就不會有什么事,可長征走出校園不久就肚子疼,長征身上沒零錢,公共廁所的看門人就不讓進,長征沒法才躲在垃圾堆后面的草叢里準備拉屎的,長征還沒拉好就發現有人在勾他的書包,長征可是一個尖子生,長征怎么能讓別人拿他的書包?所以長征的屎還沒拉好褲子還沒穿好就去搶自己的書包,長征怎么能搶過你家四清?再說長征的屁股還有一截露在外面呢,長征搶不過就急了,就罵了四清。長征罵四清罵得很難聽,從四清的祖宗一直罵到四清的絕后代,長征一邊哭著一邊罵著還一個勁地蹦跳著。
四清雖頑皮但最見不得別人罵他的父親,因為四清最崇拜的人就是父親,在四清的眼里父親是鋼鐵鑄造的英雄。而眼下的長征不但罵了四清的父親還將四清的祖宗八代都牽扯了進去,四清可容不得長征這樣侮辱自己。在長征又拋出一句更加不堪入耳的話后,四清上去就是一腳將長征踢翻在地,接著換了另一只腳朝長征的屁股上踢去,這下長征一個趔趄就坐在了剛才自己拉的大便上,地上堅硬的雜草穿破了長征的褲子也刺進了長征的屁股……一切都可想而知。
長征的父親說,將四清交出來,我只想問四清,長征拉屎有什么錯?還沒有等芒子想好該怎樣的去接長征父親的話時,老劉從客房里走了出來。
老劉陪著笑臉點頭哈腰地對長征的父親說,肯定是四清的錯了,肯定是我們要認錯的,大兄弟,你就看在四清父親剛走的份上能算就算了,我們再賠出一百元你給長征買個書包再買一條褲子,啊?看著老劉的笑臉和芒子的不知所措,長征的父親接過一百元帶著眾人走了。畢竟是小孩子犯的錯,何況四清也嚇得不知躲到哪兒去了。
長征的父親離開半小時后,四清像一只貓似得閃進了家門。芒子不知,卻被老劉看見了弓起腰身的四清。老劉可沒放過四清。
老劉人還沒出來,聲音就齊刷刷地像劍一樣向四清無情的射去。站住,你還跑什么跑?四清被老劉射中了,四清停住了腳。老劉走上前去,伸手就是一耳光打得四清火眼冒金星,四清哇的一聲哭開了。老劉好像根本就沒聽見四清撕心裂肺的哀嚎,緊接著就是老劉自己的聲音咆哮地流竄在王風英家的院子里。
老劉用手指著四清說,你還有本事哭?你哭什么?你爸死了也沒見你這么大聲!還哭?你爸的臉都讓你丟盡了!說完,老劉覺得還不解氣,還要再伸手去掌腘四清的臉,但老劉伸出的手卻讓芒子擋住了。
芒子先前見了老劉那樣對待四清,而心頭卻又泛起昨夜老劉睡在母親床上時的情景,芒子的心里真不是滋味。
芒子說,你不是都陪錢了嗎?我剛才也看見你打了,你還要打?你罵的是什么?你剛剛罵四清丟盡了我爸的臉,是你罵的?老劉面對著芒子,問芒子,四清闖禍引了那么多的人來,再不管教管教,還不被人罵翻天!我罵幾聲有什么?四清還小,你讓他這樣下去,說不定長大了還會鬧出更大的事。芒子說,再怎么說四清也是小孩,打過罵過就算了,再說現在我們家打罵四清也輪不到你。老劉說,芒子你怎么說這樣的話,你爸是不在了,我可與你爸是鐵頭兄弟呀,幾十年了,我代他管教四清也是我的錯嗎?他這么小就這樣作孽人家,何況人家還是他同學,你讓人家的大人怎么想?我不罵他為你父親丟臉,我還能怎么罵?老劉說到最后有點激動,就像自己為別人盡了情而別人不領情一樣。
老劉有些生氣了。
芒子用不懂的眼神盯著老劉,盯了好一會,芒子讓四清搬一個椅子坐在院子的中央。芒子對四清說,四清你坐好了,以后誰再搧你我就剁了他。芒子又跑進客廳打電話給王風英,讓王風英趕快回家,芒子說家里出大事了。
十幾分鐘后,王風英氣喘吁吁地回來了。
芒子搬出了另一個椅子讓王風英也坐在院子的中央。芒子喊出老劉,芒子說,今天是四清不對,老劉掏了錢息了事,但你老劉打了四清還罵四清丟盡了我爸的臉,現在,我想讓你老劉說清楚,到底是誰丟盡了我爸的臉!芒子說話的聲音很沖,就像平原地里的紅高粱要撒野一樣。
王風英見芒子擺出的架勢,也不知道芒子的葫蘆里到底要賣出什么藥。王風英看了看老劉,在臉上擠堆出不自然的神情說,芒子你這是干啥,你爸才走你就這樣?芒子說,正是因為我爸,我才讓你來,我要你說清楚,老劉剛才罵四清丟盡了我爸的臉,我想讓你們說清楚,到底是誰丟盡了我爸的臉?
王風英見芒子這樣,有些坐不住。
王風英尷尬地要起身說是天不早了該弄飯了。芒子見母親想回避,且還是要去做飯,去做飯再讓老劉吃,芒子的心里又浮現出老劉與母親昨夜在床上時的情景。芒子憤怒了,芒子再也控制不住了。芒子沖進廚房,只是一秒鐘的瞬間,廚房里的鍋碗瓢盆都嘩啦啦地從廚房的門口朝老劉和王風英坐的地方擲了過來。芒子一邊扔一邊說,我讓你們安生讓你們吃讓你們打四清罵四清,今天我就讓你們知道你們不配提起我爸,還要你們明白是誰真正的丟盡了我爸的臉!
芒子指著老劉說,你說,只有你最清楚。還沒等老劉開口,王風英接過了芒子的話。王風英說,不管他的事,再怎么說,他也是看著你長大的。芒子見母親還在維護著那一層薄薄的紙,心里頓生一種憐憫的鄙夷,芒子用眼睛看了看早已混沌了的四清,接著芒子問老劉,你告訴四清,你昨晚睡在哪里了?
老劉嘟嚕著嘴巴不知該如何,此時的王風英也不知哪里來的底氣,王風英理直氣壯地對芒子說,你都知道了你還讓誰說?你想干什么?你們怎么都不像你們的父親,你看你這個樣子就像是地痞流氓!
芒子說,你說對了,從昨天晚上開始我就懂得自己是地痞流氓了,之所以我懂得,是因為我母親與老地痞流氓睡在一張床上!
啪的一聲,芒子的臉上響起了一扇清亮無比的耳光,這是王風英打的。
王風英說,自小你就喊老劉劉伯伯,劉伯伯一直對你對我們都是有關照的,現在你父親不在了,我跟他在一起也不是不可以,在我們的家里難道還有其他人能夠替代你劉伯伯對我們的好?
芒子摸著自己火辣辣的臉頰說,我爹才走多長時間,你就熬不住了?別看你是我媽,我這個做兒子的出門還要一個臉面!我不想讓別人在我的身后指指戳戳,我更不想別人往我們家潑臟水,說我媽忍不住寂寞讓老劉爬上了床!
劉伯伯上我媽的床,我讀學前班的時候就看見過。四清站了起來,走到芒子的跟前。四清說,哥,你怎么才知道?我讀學前班的時候有一天放學早,回家就看見劉伯伯和我媽在床上的被窩里打架,那時爸爸好像回老家了。我媽還讓我不能告訴其他人,說如果我跟其他人說了,劉伯伯就再也不會買東西給我吃了。
滾!芒子摔起了一把椅子朝老劉砸去,幸虧老劉躲得快,否則,老劉的腦袋非開花不可。
因為四清打了拉屎的長征而大鬧一場后,老劉并沒有離開王風英的家,離開的倒是芒子。芒子再也無法容忍自己的眼睛時不時地撞上老劉的身影,特別是在每個夜晚更是無法想象四清說的老劉與母親在床上的被窩里打架,芒子在痛苦地折磨了自己二天后決定租房另住。
芒子走的時候沒有與王風英說上一句話,只是在四清的日記本里夾了一張便條,芒子跟四清說,等你大了,我也帶你走。
芒子確實長的不像他的父親。芒子長的像他的母親,大大的眼睛黑漆漆的眉,直挺的鼻子安在一張白皙的臉面中央。芒子長著這樣的臉面應該是不愁身邊沒有女人的,可眼下在芒子自己獨居之后就有些犯愁了。
芒子在十九歲那年喜歡上了后排鄰居家的一個女孩,女孩叫燕子。
燕子比芒子大一歲,個頭也跟芒子差不多高。燕子排行老三,上面還有兩個姐姐。燕子的姐姐出落的也都很水靈。大姐二姐嫁的都是有錢有勢的人家,所以燕子的媽媽就希望燕子也能像她的姐姐一般,以后過上吃不愁穿不愁的日子。有了預想,燕子的媽媽就時常地在燕子的耳朵里灌輸一些自己的想法,時間長了,燕子有些膩煩,直到有一次燕子躺在床上三天不吃不喝,燕子的媽媽才有所收斂。
起初燕子還不知道芒子對自己用心。一天,芒子悄悄的在巷口攔住燕子說,今晚七點鐘你能出來嗎?我想給你看一樣東西。燕子說,既然你想給我看東西為什么現在不給我看?芒子說,那東西珍貴不能隨便地帶在身上,你如果能出來我就給你看。晚七點的時候燕子真的出來了,在電影院的后廣場,是芒子與燕子約好的地方。
見了面,燕子對芒子說,你把東西拿出來吧。芒子說,東西是帶出來了,可是拿不出來。燕子以為是芒子在耍自己,氣得一扭頭就要走,見燕子要走,芒子一把拉住了燕子的胳膊。芒子說,我說的都是真的,如果我存心騙你我就不是人。燕子說,那你讓我相信你是真的就不行了嗎?芒子說,好,燕子你閉上眼睛,我不讓你睜開你就不要睜開。燕子聽了芒子的話閉上了那對漂亮的杏仁眼。
燕子剛閉上眼,芒子就迫不及待地在燕子的臉上親了一下。啪嗒一聲,小小的溫軟的聲音好像還沾著潮濕的氣息在芒子十九歲那年停在了永恒的記憶里。
燕子睜開了眼睛,有點驚恐的看著芒子,瞬間,燕子的臉暈紅在三月春風吹拂的夜晚。燕子的嬌羞就像一朵剛剛盛開的池蓮,讓芒子見了更是心頭生喜。
芒子說,燕子,我跟你說的東西其實是我的心,我跟你說我喜歡你。燕子聽了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燕子說,我比你大而且你們家是四川人,我媽是想讓我跟姐姐一樣的找個當地人。芒子說,都什么年代了,你媽還有這樣的思想,虧得你也還是聽你媽的話?燕子說,不管到什么年代,我也是我媽的女兒。
這樣的對話持續的時間不長,因為燕子是跟媽媽撒了謊才出來的,燕子的媽媽限定燕子必須在八點鐘之前回家,否則就會有燕子的好看。芒子拉著燕子的手,在八點之前偷偷地將燕子送回了巷口。
臨分別的時候,芒子還想再去親一下燕子,燕子不干。燕子說,已經讓你騙出來,我都是吃了你的虧,如果再讓你得逞,豈不是更加的便宜了你。說完燕子笑了。
芒子從燕子的笑容里破獲了一條信息,這個信息就是燕子也是有點喜歡自己的,如果自己再主動再努力一些完全能將燕子爭取到手。想到這里,芒子也不管燕子是否愿意,就在燕子即將轉身的時候用力的將燕子往自己的懷里一拉。
燕子慌了,問芒子,你想干什么,你就不怕我報警?芒子笑著說,報警?報警就是我要把你抱得緊緊的。燕子讓芒子趕快松手,燕子說,要不然讓我媽看見就沒有好日子過了。見燕子真的有些慌,芒子才與燕子正兒八經的道別。
如果說燕子有些虛榮也不完全對,但在芒子約了燕子幾次被燕子回絕后,芒子的心里就不是滋味,燕子明明知道芒子的心卻還聽從媽媽的安排去相親,燕子相親的時候將芒子當做什么?芒子的心里不是滋味還因為燕子已經承諾了自己,燕子讓芒子要有耐心,燕子會想辦法讓媽媽接受芒子的。那是在燕子又一次偷偷地與芒子約會時說的話,當時芒子感動得差點給燕子跪下,小祖宗我的小祖宗呀,你讓我今生做牛做馬我都心甘情愿??蛇@才多長時間,一個月都不到,燕子再次去相親的消息又傳到了芒子的耳朵里。
芒子急了。芒子想問清楚燕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等到芒子再費心機地將燕子約出來時,燕子穿了一件淡藍色的裙子。芒子從自行車的車簍里拿出幾張報紙鋪在灑滿月光的草坪上,芒子讓燕子跟他坐在一起,最好坐的再近一些。燕子用手捋起裙子的下擺就坐在離芒子最近的地方。
芒子說,你知道我的心嗎?這些時間我的心都不在我的身上了。燕子明知故問地說,心不在你的身上,你就輕松了,這是你在幫自己減輕負擔。
芒子的聲音顯然是低落的,芒子說,我知道你在折磨我,難道要我將心掏出來?燕子一聽就笑了起來,燕子說,你第一次約我出來就說讓我看你的心,我等到現在也沒有等到你將自己的心掏出來,要想讓我相信你,除非你能挖了自己的心。燕子說這句話的時候是笑著說的,話語里多少帶有玩笑的成分。芒子聽了伸出左手在燕子的胸前一掃,燕子在毫無防備的狀況下往后倒在了灑滿月光的草坪上。
燕子被芒子這么唐突的舉動嚇得有些懵了,燕子緊張的問芒子你想干什么。忙子說,你整個就是一個妖精一個十足的害人精,你偷走了我的心讓我吃下飯睡不好覺整天無精打采,見到我的人都說我魂不附體,你害得我就像一個游尸有時連我自己都不敢看我自己,芒子說起這番話沒有絲毫的停頓,在芒子將燕子壓在身下的時候芒子的嘴里還是不停地在說。芒子的手穿過了燕子的裙子。
芒子的手熱得像一塊剛出爐的大燒餅炙熱地印在燕子二十歲的乳房上。這是燕子第一次。這是燕子的身體第一次與異性的接觸。燕子一下暈眩了整個世界。
燕子剛才的說笑以及在生命里持續了二十年的嬌羞頃刻間散失了蹤影。燕子雖然嘴上說不但渾身都是癱軟了。這樣的夜晚,燕子的付出讓芒子不再感覺自己是個沒有魂的游尸。
然而這一切畢竟都是發生在黑夜里的,芒子幾次要去燕子的家都被燕子阻止了,燕子總是能夠找到阻止的理由。芒子與燕子偷偷摸摸次數越來越多了。
燕子哭了。燕子跟芒子說,可能懷孕了。
芒子聽燕子說的話好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芒子抱著燕子笑著說,我的種子真的發芽了?燕子說,你還能笑得出來,我都愁死了,你說怎么辦呀?芒子說,我倒是想讓你生下來的,可是現在的狀況都不允許這樣做,如果真的能生下這個孩子你就生。燕子哭的聲音更大了,燕子說,芒子你是王八蛋,你是想讓我死!芒子說,燕子你怎么能這樣說,我就是自己死也不能讓你有一點兒的委屈,你真的不知道你在我心里有多重要!燕子,我跟你說,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了你也就是沒有了我,我怎么忍心讓你去死?燕子淚眼婆娑地說,那到底怎么辦?芒子也是差不多要流下眼淚。芒子說,我有個同學的姐姐在郊區的醫院當醫生,你抽個空,我帶你去。
就這樣,芒子的第一個孩子在芒子十九歲那年永久地留在了黑暗的世界里。
后來也不知什么原因,芒子與燕子見面的幾率在慢慢地減少。有幾次芒子想見燕子,燕子也流露出敷衍的神情。
芒子在一次焦渴難耐之下徑直地踏進了燕子的家,那天也是湊巧得很,燕子的家里除了燕子竟然沒有其他的人,那是在一個陽光燦爛的下午,芒子張大著兔子一樣血紅的眼睛踏進了燕子的家門。
芒子看見燕子就要伸手卻被燕子冷冷地推開了。芒子說,我剛才都看過了,你家里只有你一個人。芒子這樣說一方面是為自己壯膽另一方面是讓燕子自己放心,如果這個時候芒子想與燕子親熱是不會出事的,但燕子就是不愿意。
芒子說,燕子你是不是變心了?以前你對我不是這樣的。燕子說,不是。燕子說的聲音和語調也讓芒子感到了絲毫的陌生。芒子說,我知道你恨我,我也知道你從來就沒有喜歡過我,盡管你把什么都給我了,但你的心里從來就沒有我。
燕子打斷了芒子的話。燕子說,你還是走吧,要不然我媽回來看見就不好了。
芒子見燕子說出這樣的話分明是在趕自己走,芒子就是不走。
芒子犟在燕子的跟前。
芒子說,不好?你跟我說不好?我親你的時候你怎么不說不好?我掀你裙子脫你內褲你怎么不說不好?你躺在手術臺上墮胎時你怎么不說不好?你現在跟我說不好,啊?燕子你現在跟我說不好?那我就讓你徹底的說不好!芒子說完就像一頭正在繳獲食物的獅子,芒子猛烈地將燕子撲到在沙發上,芒子幾近瘋狂地在撕扯燕子的衣服。
激烈的廝打中,燕子漸漸地失卻了抵抗,燕子的褲子在極其不情愿的狀態下被芒子脫下了。此時的芒子就真的如一頭威猛的獅子在盡情地享用自己捕獲的獵物??删驮诿⒆涌煲Y束的時候,芒子的頭頂上響起了呼的一聲巨響。
等王風英再見到芒子的時候,芒子的身份就是強奸犯了。
是燕子的媽媽打暈了芒子再去報警將芒子抓起來的。警察來的時候,芒子還是光著屁股的。芒子的褲子讓燕子的媽媽從七樓的窗口扔出,然后飛舞在大街上了。
燕子的媽媽在扔的時候嘴里就像點著的燃放器,燕子媽媽的嘴里在呲呲地冒著火,然后就像火山噴發一樣。燕子的媽媽罵到,早就是看著芒子不順眼,看他走路的樣子一個肩膀高一個低的就不是一個正派的東西。
當燕子媽媽罵的感覺還不過癮的時候是在見了王風英之后。王風英見自己的兒子不但吃了官司背了強奸犯臭名還被罵得是狗血噴頭,王風英沉不住氣了。
王風英張著那張小巧有型的嘴在還擊,告了我兒子栽了我兒子是吧?我跟你說,我兒子是天下最好的兒子!說我兒子強奸,你以為你家燕子是好人?你家燕子跑到我家脫了自己的褲子都勾引我家兒子好幾回了,我沒說,是想著他們真的能有個好。這倒好,我兒子去你家脫褲子就讓你整成強奸犯了!
不管王風英與燕子的媽媽怎樣的唇槍舌戰,芒子的強奸犯的罪名是難以洗脫的。
八年后,芒子從監獄里出來了。芒子出來的時候,燕子已經是一個四歲孩子的母親了。
燕子是在媽媽的張羅下嫁給了一個稍有駝背的男人,那個男人大燕子三歲,有兩個母親,一個是親身母親,另一個是養母。
王風英跟芒子說這些的時候心里還是懷著怨氣,哼,到處跟人說燕子嫁的是有錢人家,兩個媽媽養一個兒子,以后所有的家產都是燕子的,哼。不要將大話說早了,讓人嚼舌頭根子的話還在后頭呢,哼,我等著!芒子說,媽,算了,都過去了,只要燕子真的能過的好。王風英說,你為那個妖精吃了這么多年的苦哪能白白地說算了?要算,也是總有一天!
芒子剛從監獄出來還一時沒有工作,芒子過去的小兄弟牽線搭橋為芒子介紹了一份保安的工作。
芒子工作的地方是一家舞廳。一般每天上午芒子都是睡覺,因為舞廳里的營生都要忙碌到凌晨。時間長了,芒子也習慣了。
一天,在芒子快要下班時,舞廳里的一個小姐跑到芒子的面前,小姐上氣不接下氣地對芒子說,芒子你救救我吧,有個人一直都在糾纏我。小姐叫黃梅,是云南人。黃梅說,芒子你如果救我,我一定會報答你的。芒子說,到這里的人都是來玩的,你又是做小姐的,你說讓我救你我怎么救你?
黃梅哀求地對芒子說,那個人要是追出來,我就對他說我已是你的人了。
看著黃梅寒冷的天還是穿著超短的衣裙且已是瑟瑟顫抖的樣子,芒子說,好吧。
果然,話音落下沒多久,從舞廳的側門就走出了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男人朝黃梅走來,對黃梅說,我只是請你陪我去喝午夜茶又不是拉你上床,你躲什么躲?黃梅說,天都快要亮了,再說我老公還在等我下班呢?
你老公?男人輕狂地問道,我在舞廳里混了這么長時間,從來就沒聽說你云南有老公!黃梅用眼睛看著芒子說,我老公就是他,以前你沒聽說是因為他在坐牢,現在剛出來不久。
見芒子在一旁不說話,男人也不知道芒子的深淺就放下對黃梅的糾纏只身離去。
男人走了,黃梅說,芒子謝謝你,下班后我請你喝午夜茶吧。芒子笑了,芒子說,那好,就當是我白揀了便宜,也是好玩得很,別人請你你不去,你倒是請起了我。
這是芒子從監獄出來后第一次對女人笑。
黃梅是在二十一歲的時候從云南來到南京的。
黃梅到南京已經三年了。黃梅是一個結過婚的女人。
芒子不是黃梅的丈夫,這個黃梅自己心里有數,可黃梅的丈夫真的在坐牢黃梅也一直沒跟芒子說。黃梅只跟芒子說,芒子你救了我,如果你能看得起我就讓我陪你一晚吧。芒子見黃梅也不是那種怎么看就不順眼的女人,就說,你真的讓我白揀便宜呀,我可不想你有后悔。黃梅說,芒子,你看我說的是假的嗎?黃梅說完將自己的手機號碼給了芒子,并一再地對芒子說,今晚我找個理由不上班,你也是,我們一道吃個晚飯。
黃梅有著雪白的肌膚,中長的頭發都染成了淡淡的栗色,黃梅喜歡涂著鮮紅的唇彩,只要是她經過的地方,空氣中都能散發著一種誘人的沁香。
黃梅與芒子吃了晚飯,黃梅躺在芒子身邊的時候,黃梅告訴芒子那是一種浪漫之吻的香水散發出的沁香。
芒子有很長時間沒有與女人行魚水之歡了,多年前雖說盡了男人的性卻被戴上了強奸犯的罪名,那真是一言難盡呀!當黃梅主動脫去了裙子不由得讓芒子想起自己第一次去脫燕子的裙子,然而黃梅畢竟不是燕子。
多年前的燕子那時還是一朵青澀的含苞待放的花,而黃梅早已過了綻放的季節并身陷污穢不堪的娛樂場。
起初芒子還有一些生疏的,但黃梅脫得光光的身體如玉器在展覽一般的出現在芒子眼前時,芒子從黃梅的肢體語言里讀出六個字,就是野性和肆無忌憚。芒子掩蓋著自己對過去的追憶,在黃梅喊出一聲芒子過來之后,芒子就將黃梅重重地壓在自己的身下。
黃梅到底是歷盡男人的老手,她的一番風情云雨早已讓芒子將自己幻化成一世梟雄了。事后,芒子摟著黃梅說,男女之事非得讓女人有被強奸的感覺男人才能稱得上是真正的爽。黃梅笑了并用手在芒子的襠下輕輕地撫弄著說,那你豈不是成了強奸犯了。芒子聽了問黃梅,那你喜不喜歡強奸犯呢?黃梅說,你我都這樣了,你說我喜不喜歡?
自此,芒子經常出沒在黃梅的暫住地,對于其他,芒子并沒做太多的考慮。這期間,黃梅與芒子就過著這種半同居的生活。之后,芒子還將黃梅帶回家幾次。有一次被王風英看見了,王風英當時就黑下了臉。王風英的眼睛根本的就不看黃梅,王風英用聲音在抗擊著芒子的作為。
王風英說,芒子你究竟想怎樣折騰自己才讓我這個做媽的稱心?芒子說,你放寬了心一切就都稱了你的心。王風英見芒子這樣頂撞自己,有點氣急敗壞地跺著腳,王風英說,自小到大你都沒讓我省過心,我是前世欠你的。你要是能有萍子一半的好,我就是死在你面前我也對的起你的祖上了。
芒子說,媽,你不要嚇我,我是你生的萍子也是你生的,從小你是如何待我們,你自己心里有數。王風英見芒子說話越說越遠了,指著門對黃梅說,你趕緊離開我家,我有話對芒子說。
見王風英要將黃梅趕走,芒子偏不讓。芒子拉起黃梅要跟黃梅一道走,王風英站在芒子的身后說,從來沒讓我看見你出息過,不聽我的話,你等著自己再去栽跟頭!
芒子走了,是與黃梅一道走的。
一個星期后,芒子就如王風英詛咒的一般,芒子栽了跟頭,而且還真的差點送了命。
那是一個夜晚,當時已是八點多鐘了,不知什么原因,黃梅竟然沒有去舞廳而芒子也沒過問到底為什么,反正天空也是飄著毛毛細雨。芒子說,黃梅我們去吃大排檔吧。黃梅說,還沒看出來你也是一個有情調的人。芒子說,你看的男人太多了,我這樣的人在你面前應該算是稀有動物了。黃梅聽出芒子說的是話中有話,就笑嘻嘻地回道,你個死鬼。死鬼二字是黃梅與芒子之間隨口說出的打情罵俏的話,卻是沒想到黃梅就在當天夜晚真的成了死鬼。
在芒子與黃梅吃過大排檔走在回去的路上沒多久時,芒子提出讓黃梅自己先回去。因為芒子在半路上遇見了一個兄弟,那個兄弟說很多年都沒見過芒子了,想跟芒子好好聊聊。
黃梅一個人走了。
黃梅離開頂多只有十分鐘,從橋東頭就傳來了毛骨悚然的尖叫聲,殺人了,殺人了……芒子剛想與兄弟打開話匣卻在頃刻間睜大著眼睛看著對方,芒子隱約的感覺到那種尖叫與自己有關。芒子立刻轉過身說,過去看看。
待芒子以最快的速度趕至橋東頭時,事發的地點已是圍滿了厚厚的人群。芒子擠出渾身的力氣想沖破人群,芒子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可無論芒子怎么使勁就是擠不上去。
一直等到呼嘯的警笛撕裂了沉悶的雨夜,站在警戒線外圍的芒子才看清楚躺在血泊中的人是黃梅。
事后警察在調查的時候并沒有找芒子,因為警察通過互聯網已經查到黃梅的丈夫正在獄中服刑,黃梅的家里只有一個四歲的小女孩和兩個七十多歲的老人。
一年多后,芒子才聽說警察將殺害黃梅的兇手抓到了。殺害黃梅的兇手就是要黃梅去喝午夜茶的那個身材魁梧的男人。
原來那個男人被黃梅拒絕后一直不服氣,他已經在暗地里飚著黃梅很多次了,以前沒機會下手都是因為黃梅的身邊有芒子陪著,而黃梅遇害的當時芒子是不在的,所以那個魁梧的男人就尾隨著黃梅,在黃梅快要拐彎過馬路時,那個男人在黃梅的后面用一只手捂著黃梅的嘴,接著,那個男人的另一只從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鋒利的剔骨刀使勁地往黃梅的腹部猛捅。那個男人在向警察交代時說捅了黃梅七刀,可警察卻跟他說他一共捅了黃梅十七刀。
芒子回家了。芒子說,他都看透了。
萍子也回家了。
萍子從戲劇學校畢業了。
萍子回家的時候,一家人歡歡喜喜的就像在過年。那天王風英特地包起了餃子也蒸了一些四川香腸和臘肉,吃的時候,王風英往萍子的碗里添夾了好幾次香腸和臘肉,芒子見了也沒說什么,畢竟萍子孤身在外面多年。
萍子回家也是暫時的,趁著二個月的假期,假期結束萍子也就走了,已經有一個劇團答應先試用萍子,試用期滿后再決定萍子工作的去留問題。
對于萍子的工作,王風英早已盤算好了。王風英并不想讓萍子整天涂脂抹粉地為別人賣唱。王風英有一個同事,同事的女兒是航空公司的一名空姐,空姐的收入每個月都是幾千元,后來同事的女兒找的對象也是航空公司的,王風英常常聽到同事炫耀地說自己的女兒過的是如何如何有品味,聽得多了,王風英就有些看不起同事的那個市井氣,不就是拿的錢比人家多嗎,比你家更有錢的人你還沒看見呢!
這次萍子回來了,王風英就用試探的口吻跟萍子說話。
王風英說,依我看演戲也不是你將來的唯一選擇,這年頭哪有演戲能演一輩子的。萍子說,我學了這么多年的戲不演就荒的了,再說我從小學到現在也是真的喜歡上臺表演了。
王風英繼續著自己的試探說,萍子,你要個頭有個頭要相貌有相貌,演戲能有多大出息,憑你的條件還能再另尋出路。萍子說,媽,你不曉得我站在臺上的感覺,只要我一站到臺上我就不是自己了,臺上的一招一式都能把我帶入另一個世界,雖然我知道演繹的世界是虛幻的,即使在虛幻中我也是能找到另一個自己的,但如果下了臺我也能清醒過來,一個臺上一個臺下就像前世今生似的,媽,你無法體會我的那種感覺。
王風英說,萍子,你說話我怎么聽不懂?你看你就像中了魔,我再跟你怎么說也是為你好。
王風英眼看跟萍子說不到一塊去,也不想讓萍子不高興,這以往在家里就是跟芒子沒處理好關系才搞到現在這個地步,王風英可不想再在心里失去了心肝寶貝的女兒。王風英自己打住了話題。
這個時期的四清已經是一名職校的學生了。
四清的個子長得很高,快要接近一米八了。四清在家的時間也是很少,一個星期才能回家一次,所以四清還不知道萍子回來。到了星期六,王風英高興地對萍子說,我們一陣去超市看看,晚上四清就要回家了。萍子說,好呀。
萍子挽著王風英的胳膊逛在超市里,剛逛了一會兒,就有人在喊王風英,王風英朝著聲音的方向尋去,原來是她的同事。同事早就聽說王風英有一個漂亮的女兒,但從沒見過,現在看見王風英的身邊站有一個亭亭玉立的小美女,估計就是王風英的女兒萍子了。
還沒等同事問起,王風英就迫不及待地對同事說,這是我女兒,剛回來。同事好像見到了仙人,同事笑說,王風英,我說實話,你女兒可比我那女兒漂亮多了。王風英聽了雖是嘴上說你夸獎我了但心里的暗喜卻是難以讓人察覺的,萍子也是乖巧地喊了王風英的同事一聲阿姨。王風英的同事說,乖,真懂事,你們慢慢逛吧,我急著還要去忙其他的事。說完,王風英的同事客客氣氣地走了。
晚上睡覺的時候,王風英怎么也睡不著。翻來覆去的王風英一直在尋思著該怎樣才能讓萍子改變主意。
王風英想讓萍子聽自己的話,讓萍子也去當一名空姐。王風英想好了,萍子的形體個頭都不成問題,如果萍子愿意,再參加外語補習班將要做空姐必備掌握的外語再加強鞏固一下,每年都有航空公司到南京來招空姐,要是萍子上不去再找人花一些錢也是可以的。可眼下萍子卻對空姐并不感興趣。想到這里,王風英心里的難受就更深了。因為沒有任何人知道王風英非得要萍子去當空姐的真正原由。
王風英要萍子去當空姐的真正原由是要將同事炫耀的盛氣打下去,而且,王風英也并不想讓萍子的后半生在中國。王風英想,女孩子怎么的上班也是掙錢養活自己,倒不如趁著青春好好地享受美好年華,然后再借著空乘的職務找個金龜婿嫁了,說不定還能找個金發碧眼的外國人呢,到時再生個洋娃娃,哈,多美呀。這些都是王風英自己的設想,該怎么的才能說服萍子呢?
第二天,四清還沒起床,萍子已經將早飯做好了。待家里的人都起床吃過早飯已是接近九點鐘了。四清纏著芒子,要芒子陪他去打球。芒子被纏得無法也是挨著弟兄的情面不得不陪著四清去廣場上打球。王風英見家里清靜了下來,又想著自己昨晚的輾轉難眠,王風英決定孤注一擲地將心思都給萍子挑明了。
在客廳里,王風英喊萍子坐在自己的身邊,王風英將想要說的話都對萍子說了,末了,王風英還補充到,我也不是強求你非要照著我的意思做,只是我想的比你多看得比你清而已,再說,我也是給你自由的,這二年的時間你都自己安排,如果安排不好,你就回南京,你看這樣還行?
萍子聽了王風英說的話,沉默了十幾分鐘,萍子說,我知道你不想用你的決定影響我們的關系,所以你給了余地,你是我媽,再怎么說,你也為我好的,如果我非得違背你的意愿也是一定能夠傷害你的心,我看,只能照你說的辦了。
王風英聽萍子這樣說,高興地親了萍子,就像親萍子小時候的臉蛋一樣在萍子的臉上連親了幾下??匆娡躏L英這樣,萍子的心里多少還是有些不快,但都被無奈掩壓下去了。
很快,萍子就要走了。劇團的領導說要趕在中秋節的時候排一出戲,而且演出的現場還有市領導參加。
萍子走了。
萍子走的時候,王風英落了淚。
看著萍子的身影消失在離去的火車上,漸漸的,火車的影子也遙遠了。王風英無力地垂著頭走在來時的路上。
其實萍子不肯答應王風英是另有隱情。
萍子喜歡的一個男生也被那個劇團留用了。男生叫李響,說話的聲音粗壯有力走起路來也是剛韌有度。萍子與李響雖沒有將相互的關系都挑明,但彼此心照不宣。
李響的家在山東的省府濟南。李響的父母都是濟南電力部門的領導。李響早已將萍子的情況介紹給了自己的父母,只是李響沒有跟萍子說而已,因為萍子之外的一切對于李響來說都是未知數,萍子也從未向外人說起家里的任何。
當李響提出要帶萍子一道回山東過春節時卻被李響的父母拒絕了。李響很不理解,因為李響再三地跟父母說過萍子與社會上的那些女孩子不一樣,萍子是一個有自己思想和追求的人。可無論李響怎樣的向父母爭取,得到的答復仍然是不可以。
原來,李響的父母通過私家偵探已將萍子家的情況摸得一清二楚,尤其是芒子做過牢的這個信息最讓李響的父母不能接受。
李響在家是獨子,如果以后與一個家族中有過前科的人攪在一起并且受到傷害,再如果遭遇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慘境地,這是李響的父母最為擔心也是無論如何不愿去設想的。李響的父母為了避免夜長夢多,也就通過了一些權勢的渠道將李響的工作調至山東。
李響臨行的前夜去見了萍子,見面的地點是在萍子的宿舍。
李響難過地對萍子說,我相信我們會在一起的,我回去后再想辦法,你要對我們的將來有信心。萍子落下了眼淚說,這么多年都沒有說過謝謝你的話,你這一走就將我的心抽空了,知不知道,每天看見你,我就能看見自己的心!你走了,我又會在哪里呢?
李響聽了萍子這樣說不免心里有些動容。李響的心也有了酸澀。李響用手摸著萍子黑黝黝的長發說,明天我走也是暫時的,這么多年你我之間雖然沒有說過什么做過什么,但你一定是懂得我的,你是這么的冰雪聰明,你怎能不懂我的心!
萍子不接李響的話,只是萍子慢慢地走到李響的跟前輕輕地說了一聲,抱抱我吧。萍子這樣竟是讓李響這個鐵塔大漢的眼圈也紅了起來。萍子繼續說著也像是在自言自語,我的心墻回廊上,情懷的最深處,血緣的炙流都已刻上了你的名字,你知道嗎,我對你最大的奢望就是你能好好地抱我一次。
李響不讓萍子再說下去了。李響將萍子擁抱在懷里。李響擁抱萍子的感覺就像是要將萍子緊緊地鑲嵌在自己的身體里。
萍子醉了。
此時的萍子仿佛自己就是舞臺上牡丹亭里的杜麗娘,萍子一邊流著眼淚一邊清唱著,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李響抹去萍子的淚水說,你是傻瓜呀你!說什么生與死?我們現在這樣就是因為我們有前世今生!萍子微泣道,李響,我給你,你要我吧!李響的心實在碎裂了。
李響說,萍子你真傻呀!萍子說,我不傻,我的前生就是你的。萍子說完走到了床前。
萍子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慢慢脫下。裸了身的萍子將李響的手輕輕地拿起然后放在自己鮮嫩而飽滿的乳房上,萍子說,給你了。情緒漸漲的李響再也不能控制自己了。李響的一雙大手從萍子的乳房移至萍子的下腹,然后,李響將自己的頭也潛埋在那里。李響顫抖著雙手在萍子絲綢般的皮膚上滑動著。李響一邊滑動一邊說,天,天啦!然而就在李響將要進入萍子的身體時,李響卻不行了。
李響無能為力。
李響在關鍵的時候無能為力。
萍子嬌喘著,用手撫摩著深埋在自己下腹的李響的頭說,我們是一個人,我們早已在一起了。
李響離開后與萍子也是有聯系的,逐漸的,聯系減少了。好在萍子不是一個強求的人,雖然萍子的內心對李響還存有期待。
在李響剛走的時候,萍子的所有思緒里都是李響。萍子走在路上抬頭看秋天的樹葉眼睛里都是李響穿來穿去的身影。身邊的汽笛聲喇叭聲所有人的說話喧鬧聲也都是李響說話的聲音。夜晚躺在一個人的床上被窩里的氣息也是李響的呼吸和喘氣。
萍子恍恍惚惚的。
萍子恍恍惚惚的在臺上竟然唱錯了臺詞。
萍子恍恍惚惚的在臺上唱錯了幾次臺詞后被團長解雇了。團長說,萍子你是一個很好的演員,你特別能入戲,這是其他演員都不及你的地方也是我最看重你的地方,但你入的太深了,不僅僅是在戲中,你目前的狀態已不能再上臺了,你先調整調整,過一段時間我再與你聯系。萍子知道這是團長的托詞,團長是不想給自己難看。萍子不好意思地對團長說,是我給你添麻煩了。
當萍子再次回到南京時已是與李響分別后的第二年。
王風英從萍子的手里接過行李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媽!萍子喊了王風英一聲。
萍子喊得聲音里濕濕漉漉的,將王風英的眼淚也喊了下來。王風英說,萍子你早該回來了,上次媽就不讓你走,可媽不想讓你不高興,你是媽的肉,媽心疼呀!
回到南京后的萍子先是在家里休息了一段時間。
冬天還沒來臨,如王風英所期待的那些航空公司還沒有在南京設招聘點,所以,王風英也不著急萍子上班的問題。可萍子自己覺得在家里悶得慌。
有一次,萍子在新街口閑逛的時候正好被一個星探盯上了。星探直接問萍子是否愿意去時尚風向標去做模特,起初萍子有點不相信星探以為星探是騙子。星探說,你可以先到我們公司看看然后再做決定。為了一探虛實,萍子還是隨著星探去了位于新街口附近的一座三十幾層高的大樓上。
在所謂的辦公室里,萍子見到了時尚風向標的老總。老總是一個四十出頭的女人。四十出頭的老總是個光頭,如果老總不是化著淡妝涂著口紅,萍子還以為老總是個男人。
老總伸手將公司注冊的執照遞給萍子說,一般的人我是不會讓他看的,我看你條件不錯,我是個惜才的人,我不想錯過你才讓你看這個。萍子見星探和老總都是誠懇之人,萍子答應先考慮考慮,三天后給答復。
三天后,萍子去了時尚風向標報道。
萍子在做模特的過程中認識了一個電視臺的攝像。攝像叫張勇剛。
張勇剛的父親在朝天宮開了一家古玩店,是專門經營紅木家具的。
認識張勇剛的那天是萍子與其他幾個模特在接受平面媒體的采訪,地點就在朝天宮,巧的是張勇剛也代表著電視臺來做采訪拍攝。當天晚上電視臺就將這個新聞播出了,張勇剛給萍子安排的鏡頭比其他的模特都多,而且鏡頭里的萍子可謂是風情萬種。
電視播出后的幾天,張勇剛就約萍子喝茶,萍子答應了。之后,張勇剛也經常送萍子各種各樣的禮物。張勇剛送給萍子最大的禮物是兩把紅木椅子。張勇剛對萍子說,這是我爸爸從新加坡弄來的。開始萍子不肯收,萍子說太貴重了。張勇剛說,在我心里你比它們更珍貴。
原來,張勇剛的爸爸在采訪的那天也見到了萍子,看著張勇剛扛著攝像機圍著萍子跑前跑后的,感覺萍子要是嫁給張勇剛跟張勇剛做一對也是很般配的。那天萍子離開朝天宮后,張勇剛的爸爸就對張勇剛說,你是不是喜歡上那個姑娘了?張勇剛不好意思地說,都讓您老人家看出來了。張勇剛的爸爸說,這年頭好姑娘不多了,你看準了就快點追,否則,遲了就不是你的了。
為了讓老人家的忠告成為現實,張勇剛在萍子的杯子里下了藥。
那是張勇剛認識萍子的半年后發生在KTV的一件極其不為人齒的事。
那天張勇剛打電話給萍子。張勇剛讓萍子晚間不要做任何的安排。張勇剛說今天是我的生日,萍子你陪我吧,我只請了你一個人。萍子推脫不了,萍子答應了。
開始張勇剛唱了幾首歌,后來張勇剛又倒了幾杯葡萄酒,在萍子唱歌的時候張勇剛就偷偷地做了手腳。張勇剛將摻了迷情粉的葡萄酒遞給萍子說,喝一點,嗓子會舒服一些。萍子接過張勇剛的酒杯一飲而盡??善甲雍攘似咸丫撇坏珱]有張勇剛說的舒服反而感到頭暈糊糊的,幾分鐘后,萍子就躺在KTV的沙發上了。
躺在沙發上的萍子失去了任何知覺。
躺在沙發上的萍子就像睡著了一樣睡得沉沉的。張勇剛喊了幾聲萍子,萍子沒反應。張勇剛就壯著膽子將萍子的衣裙脫了精光,然后,張勇剛關了KTV里的燈并把自己的身體壓在萍子的身上。
張勇剛先是撫弄了萍子的乳房,接著又用自己的嘴去吮吸萍子的乳頭,當張勇剛的手順延著萍子的身體滑落至萍子的私處時張勇剛的下身已經直挺得就像一根剛出爐的鐵棒。要滅火,要滅火!張勇剛熱得受不了,再不滅火張勇剛擔心自己可能被燒死。張勇剛分開了失卻知覺的萍子的雙腿,將自己發燒的鐵棒朝萍子的雙腿間遞送進去。一次二次,無數次的抽送已經讓張勇剛魂不附體。
張勇剛上天了,都到天上去了。
待張勇剛從天上再次墜入人間時,人間已是光明一片。
熱汗涔涔的張勇剛起身穿衣并打開了燈,當他搬弄萍子的身體也要為萍子穿衣時卻發現萍子的身下鋪滿了玫瑰的葉片,紅紅的,東一點,西一點。瞬時,張勇剛傻了眼。張勇剛沒想到萍子還是一個處女。
萍子醒了后坐在那里什么話也不說,披頭散發的就像一個逃荒的女人。張勇剛說,萍子,對不起,萍子我是愛你,我會娶你只要你愿意嫁給我。萍子幽幽地說,嫁給你是我的生還是我的死?張勇剛說,你說什么生死?嫁給我,我會陪你一輩子的。
萍子在當年的年底跟王風英說起了張勇剛。萍子說想與張勇剛結婚。
王風英可不答應了。
王風英還想著要找一個外國女婿讓萍子給自己生一個洋娃娃呢。
結婚,你跟誰結婚?我怎么從來沒聽你說過有這么一個人。你說結婚就結婚了,你把我當作什么,你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媽!王風英劈頭蓋臉的給了萍子一個陣勢。王風英的這個陣勢讓萍子有點招架不住。
萍子說,沒跟你說,是因為我的心里還一直裝著李響,可裝著有什么用,我在臺上李響在臺下,張勇剛是讓我看得見的,即使我不想著他在我身邊他也會在我身邊,媽,你不知道我,我太冷了!
萍子說的都哭了,抽抽噎噎的,王風英聽了不忍心,雖說萍子是自己的女兒但自己到底也是一個女人,女人如果心里裝著喜歡的男人而得不到男人這就是女人最大的苦。王風英已經活了半輩子,人有一生王風英卻看清了半生。王風英可不愿萍子將心底的苦楚隱藏一輩子。
為了萍子能夠按照自己的意愿快快樂樂地生活,王風英做出了妥協。在與張勇剛的父親商量之后決定在春節前將萍子與張勇剛的婚事辦了。
先是張勇剛的父親出資100萬在新街口最繁華的地段為小兩口購買了婚房,然后是張勇剛自己聯系了一家婚慶公司,再然后是張勇剛與萍子去照婚紗照,一切都辦妥已是離結婚還有十幾天了。
新婚的前一夜,王風英的家里坐滿了人。萍子見這么多的人雖是心里有些煩亂但又不便說什么,萍子知道這些人都是給自己送喜的。萍子找了一個借口跟王風英說是去新房拿東西,萍子只身一人朝著新房的方向而去。
上了電梯到了新房的門口,萍子掏出鑰匙卻怎么也打不開門。莫非里面有人?如果里面有人,里面的人又會是誰呢?臨晚的時候張勇剛打電話給萍子,張勇剛讓萍子早點休息還說今晚外地的大學同學也來了他要陪他們。難道是張勇剛的大學同學?萍子撥打了新房里的電話。新房里的電話響了很長時間但沒人接聽。張勇剛的手機響了也是沒人接聽。萍子的心里有些慌亂就撥打了張勇剛父親的手機。張勇剛的父親卻說一個下午都沒見到張勇剛了,讓萍子去新房看看,說不定張勇剛在新房里布置東西。萍子說,噢。
萍子并沒有跟張勇剛的父親說自己此刻就站在新房的門口。萍子在敲門。萍子敲了好長時間的門,門開了。新房的門是張勇剛開的。
張勇剛開門的時候很驚訝。
張勇剛將新房的門打開了四分之一卻又要將門掩上。萍子徑直地走了進去。萍子的腳步快速地將自己帶進了臥室。
臥室的床上坐著一個女人,萍子見過這個女人的照片。萍子認出了她,她就是張勇剛的前女友,一個曾經拋棄張勇剛的女人。這個女人當時丟下與張勇剛五年的感情而轉投在另一個男人的懷抱里。現在卻出現在張勇剛結婚的婚床上,不,是與張勇剛睡在萍子結婚的婚床上!
萍子顫抖著聲音問張勇剛,這就是你說的陪我一輩子?
張勇剛欲說卻是無言。張勇剛讓床上的女人趕快穿衣離開新房。
萍子說,她根本不用穿衣,要離開新房的是我!
萍子轉身即走卻被張勇剛拉住了手臂,張勇剛不讓萍子走。張勇剛知道萍子一走就意味著什么。萍子用力地甩開張勇剛的手,大聲地說,讓我走!這一聲的喊叫像似用勁萍子積攢了二十多年的力氣,仿佛新房里的所有玻璃也會被震裂一般,張勇剛嚇得后退了幾步。
萍子走了。
萍子走出新房的門,將門砰的一下帶上了。深夜里的這一聲巨響將萍子與張勇剛隔離在兩個世界。
這一夜,所有的人都在找萍子。
所有的人都找了二天二夜。
第三天的清晨,萍子回家了。
第三天的上午,芒子帶了十幾個人等在電視臺門口的對面。芒子等了一上午也沒等到張勇剛。
第三天中午,芒子帶著十幾個人堵在張勇剛家的門口,芒子叫張勇剛有種就出來。芒子喊了好多聲,結果出來的是張勇剛家的保姆,保姆說張勇剛不在家。
裝死!狗日的還裝死!芒子根本就不相信保姆的話,帶頭闖進了張勇剛的家。芒子帶的十幾個人見到什么就砸什么。二十分鐘后,芒子和一群人丟下一片狼藉離開了張勇剛的家。
半年后,老劉接到了一個電話。電話是萍子打的。萍子讓老劉帶些錢趕快趕到醫院。萍子還讓老劉千萬不要跟王風英和芒子說起。老劉匆匆地打了的士。老劉匆匆地打了的士去了醫院,在醫院的急診室,老劉見到了萍子。萍子說,四清被人打了,四清是被人攔在路上打的。老劉問萍子,四清呢?萍子說,在急診室清洗傷口,剛才醫生說鼻梁骨斷了左手的小拇指也斷了。
四清請了二個星期假在家養傷。
萍子與老劉統一了口徑,就說四清的傷是在學校打球撞的。萍子是不想芒子再去鬧事。如果芒子知道了四清的傷是張勇剛打的,芒子不再帶著人沖進電視臺才怪。
上次芒子就算是饒了張勇剛,可沒想到過了一段時間后張勇剛竟然無所謂。要不是張勇剛的父親找了中間人做調解,張勇剛可能都保不住自己的的雙腿。而現在張勇剛卻報了仇,報仇的對象放在了四清的身上。萍子覺得是自己連累了四清,如果不是自己非要嫁給張勇剛,家里也不會鬧出這么多事。
二個星期后四清去上學了。
四清讀的是職校的機電專業,還有二個多月即將畢業了。四清當時不肯讀這個學校也不愿意讀這個專業,四清跟王風英說想上體校。王風英只要一聽到體校心里就要冒火,家里的芒子已經讓人說盡了閑話,她這個做媽的雖然知道自己的兒子并不是外人所說的那樣,可王風英捂不住千張萬張的嘴,她不能逢人就說我家芒子是好人不是你們說的壞蛋。王風英怎么能說清呢?
四清吵著鬧著要去讀體校的時候硬是讓王風英將四清鎖了四天。四天的時間任由四清在房間里沖砸,前面二天四清還有使不完的勁,后二天的四清就像蔫了的茄子,不行了。當王風英打開四清的房門,四清已成一堆癱軟的泥淪陷在一片雜亂中。
王風英扶起四清對四清說,只要你還有一口氣,我也要讓你明白我不是害你,這個年頭學一門技術在身上就不愁沒得飯吃。四清聽到王風英說起了吃,四清就用虛弱的聲音說到,媽,你不給我吃你是真的想餓死我呀?
已是四天沒吃沒喝的四清在吃飽喝足之后順從了王風英,帶上五千六百元去到職校報了機電專業。
四清畢業后一時沒有找到適合的工作,好在家里的經濟還不是太緊張。在家閑散了一些時間后,萍子擔心四清的心會散野,因為經常的會有電話打到家里找四清出去,萍子就托時尚風向標的同事為四清聯系一個工作。
同事說,世上哪有這么巧的事?我舅舅今天剛從上海來,說他的單位要到南京招聘工作人員。萍子說,你舅舅單位是做什么的?我弟弟學的是機電專業,不知是否對口?同事笑說,又巧了,我舅舅是私企業主,單位要的就是懂得機電的人才。
萍子回家后與王風英商量了也與四清做了一番長談。萍子說,四清你應該懂事了,媽退休了,芒子也成天不找正事做,我遲早都要離開這個家的,劉伯伯跟媽也是半路夫妻,還不知道能不能走到頭,如果你再不讓媽稱心,媽的這一輩子都是沒指望了。
四清說,有話你就直接跟我說,你說我懂事了還跟我繞彎子。萍子就將同事的舅舅在南京招聘工作人員的事說了并說希望四清也去。萍子說,上海是個大都市,你又年輕以后發展的前景大,說不定你將來在上海發展好了還不想回來呢。四清笑著說,謝謝姐姐了,如果將來我真的能留在上海,就將姐姐和媽媽都接過去,
在四清決定到上海后,王風英有幾個晚上睡不好覺。芒子自從黃梅死了就再也不沾女人的邊,萍子受了張勇剛的刺激后也不跟任何男人交往了,這四清剛二十出頭,到了上海還不知道會怎樣?
王風英的焦躁都讓老劉看在眼里。
老劉悄悄地托了人讓對方想法在四清走之前為四清介紹一個女孩。二天后老劉托的人帶來了好消息,一個也是剛剛從學校出來的女孩,現在一家復印店打工,女孩長得不是很漂亮但是一眼看上去就是踏實的人,如果四清能娶到女孩應該是能過上安安穩穩的日子。
女孩叫小喬。
小喬長得瘦瘦小小的就跟她的名字一樣。小喬還有點黑,第一次見面時四清還不怎么說話,倒是小喬對四清滿意得很。
四清到上海后,小喬經常打電話給四清,甚至在四清回南京探親時還主動地暗示四清是否可以訂婚了,但四清都是閃爍其詞。后來小喬自己也在問自己,問過之后小喬給自己做了總結,四清對小喬沒有心,四清一次也沒說過愛小喬,四清連小喬的手也沒拉過還從來沒送過任何禮物給小喬。最后小喬對自己說,到此為止。
四清與上海的單位簽了四年合同。
四清到上海的第一個月就將工資卡寄給了王風英,逢年過節的時候四清還將單位里發的福利也寄給了王風英。每次收到四清的郵包王風英都是笑瞇瞇的,王風英在心里感嘆到,四清成人了。
在四清陸續的探親中,王風英也花費了一些心思為四清介紹對象。一般四清回來都是一個星期左右,時間短不說,有的時候不是四清看不上對方就是對方看不上四清。折騰了幾次后,四清向王風英表明態度,四清喜歡高個子女孩因為四清的個子也高,四清是想找個身高與自己般配的最好是心地也純樸的。王風英說,那你自己有主意還是你自己找。
四清在上海的第二年果真帶了一個高個子女孩回家,王風英的心里樂開了花。
高個子女孩叫吳青,與四清在一起上班,也是南京人。
吳青第一次到四清家的時候見到人就甜甜地喊,什么叔叔阿姨哥哥姐姐的,四清的一家人對吳青都比較滿意。吳青也很乖巧,家務活搶著做有時還陪王風英去散步,上山的時候還不忘了要拉著王風英的手。
最為王風英滿意的是吳青不與四清在一起過夜。
有一次王風英旁敲側擊地問四清跟吳青的關系發展到什么程度了?四清不好意思地說,只親過一次嘴。王風英聽了就更高興。在王風英的眼里吳青是個正派女孩。正派女孩是不會胡來的。四清以后娶了吳青就能過上讓王風英安心的日子。
王風英實在是不愿操心了。王風英操夠了心。
四清在合同期滿回來后已經是一個二十四歲的小伙子了。四清回來的時候還是如以往,四清的身后站著吳青。王風英見四清與吳青來去都是成雙成對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在王風英還沒有提及四清與吳青的婚事時,四清自己向王風英提出要跟吳青結婚,而且結婚也是吳青的主意。王風英當然是笑得合不攏嘴了,這三個兒女看來只有四清是讓自己最為省心的。
在與老劉及芒子萍子商量后,王風英拿出了積蓄將家里的所有家具都換了。王風英還專門地裝修了二個房間作為四清的婚房并添置了冰箱空調彩電洗衣機。結婚的日子就選在國慶節。
國慶節是個喜慶的日子,更是王風英一家大喜的日子。
那天王風英家放的鞭炮最多最響。吳青也在噼里啪啦的鞭炮聲中踏進了王風英的家門成了四清的妻子。
在四清沒結婚之前,王風英是很少下廚房的。四清結了婚后,王風英因為高興下廚房的次數就多了。
每天早晨王風英都是將牛奶雞蛋做好放在桌上等著四清與吳青起床。要是天氣晴好王風英還會自作主張地將四清與吳青的被褥進行撤洗,被褥曬干后王風英還會為四清與吳青整整齊齊地將床整理好。這些都是王風英心甘情愿做的。
這樣的日子只持續了一個多星期。
一個星期后,王風英只看見四清一個人在喝牛奶吃雞蛋。
王風英問四清,吳青呢?四清說,昨晚回家了。四清說吳青回家是吳青回自己的娘家,一天二天不見吳青,王風英也沒多想什么。可是好幾天了都沒不見吳青的身影王風英就急了。王風英問四清到底怎么了?四清也說不上什么,仿佛吳青自己回家就是一場莫名其妙的沖動。王風英感覺還是有問題,這剛結婚新娘子就回了娘家,不管怎么說新娘子是從婆家走的,要是外人說起肯定也是婆家的人不對,再說,王風英一直很喜愛吳青,還指望著吳青給自己生個大胖孫子。
王風英丟下婆婆的身價上了親家的門。
王風英是希望吳青跟自己回去。回去?你來就行了?得讓四清來!這是親家說的話。盡管王風英陪著笑臉說了一大籮的好話,親家就是不答應讓吳青跟著王風英走。無奈的王風英只好一個人走了。
第二天,王風英帶著四清再次踏進親家的門。
四清的腳剛進門,只聽一聲,滾!喊叫聲像一把冷嗖嗖的刀朝王風英劈了過來。王風英后退一部倒吸了一口涼氣,但王風英還是硬著頭皮進去了,四清則嚇得站在門口不知怎么辦。
王風英坐下后就有聲有勢地抹起了眼淚,哭的是鼻子一把眼淚一把,王風英從第一次見到吳青一直說到吳青離開自己家的前一天。
王風英哭訴著自己是多么多么地喜歡吳青,王風英在哭訴的時候還沒忘記將吳青再夸獎一番。看在王風英掉了那么多眼淚的份上,親家答應讓吳青跟王風英回去。
吳青回到了婆家,這是四清與吳青結婚后的第十天。
吳青回到婆家的當晚讓四清睡在沙發上,吳青不愿意與四清睡在一起。
四清與吳青結婚后的第十二天,吳青又回娘家了,而且這次無論如何也是不肯回婆家。
傷心的王風英不由得暗自落淚。王風英知道四清與吳青之間肯定是出了問題,但又不知問題到底出在哪里?
四清與吳青結婚后的第十六天,王風英像往常一樣為四清的新房打掃衛生。王風英看見新房里的每一樣東西心里都很難受,尤其是看見四清與吳青的婚紗照?;榧喺罩械膮乔嗑o緊地依偎在四清的身旁,而現在只有四清一人獨守空房。
哎!王風英在心里哀嘆一聲。
當王風英收拾到床頭柜時,在柜子里發現了一瓶剛開啟不久的去疣靈洗液,怎么會?新房里怎么會有這種東西!王風英當即就喊來了四清并問四清是怎么回事,四清說,不知道。
王風英相信四清是不會撒謊的,那么吳青肯定知道。王風英的心頭打翻了五味瓶。
王風英讓四清在家里其他的地方再找找,看是否還有其他的東西。翻找了一會兒,四清在抽屜的底層又發現了一份病例,病例上的患者名字寫著吳青。
四清打開病例,雖然醫生的字寫的像天書,但四清隱隱約約的還是能夠看出尖銳濕疣四個字。四清的腦袋嗡的一下差點跌倒在地。怪不得結婚的當晚與吳青發生關系后自己的下身一直不舒服。怪不得結婚后的第二天吳青就想方設法地找茬與自己吵架賭氣,然后再離家出走。怪不得認識吳青后吳青只與自己發生一次關系,而且唯一的一次還是在結婚的那天。四清不敢去想!
四清只是在用手捶打著自己的頭。四清說,我是豬腦子!我是豬腦子!
在事態全面爆發之后,四清起訴要與吳青解除婚姻并以欺詐罪為名要求吳青給予賠償。最終吳青將陪嫁品連同自己的衣物一道拿走并賠償四清一萬元的精神損失費。
為了療傷,四清再次去了上海。
四清去了上海后的第二個月,上海的警方給王風英打來了電話。上海的警方說四清在上海出事了。
原來,四清到上海后另找了一家公司上班。公司里的年輕人多,因而公司的管理層對年輕人管理的較為嚴格。一般的除了上下班都是不允許員工之間在宿舍相互走動。
有一天,七號宿舍的一個員工在走道上大聲地喊叫,七號宿舍的員工說是自己的數碼相機被人偷走了。因為四清是新來的,又因為在四清沒來之前員工的宿舍從來不曾丟失過東西。七號宿舍的員工大喊大叫之后就來找四清,并直接讓四清將數碼相機拿出來。
后來,公司的管理層也讓四清將數碼自覺地交出來,公司的管理層還對四清說,公司不想將事件擴大,如果移交到警察局事件鬧得就更大了。原先四清是不理睬的,可那些人卻認為四清越是不說就越有問題。在公司的管理層說出了更加讓四清不能接受的話后,四清沉默了有很長的時間。然后,四清走出公司管理層的辦公室,四清對七號宿舍的員工說,你跟我走,我拿給你!
七號宿舍的員工跟在四清的后面,他們一道朝著四清的宿舍走去。到了四清的宿舍門口,四清讓七號宿舍的員工在外面等著??善咛査奚岬膯T工在外面等了十幾分鐘也不見四清出來,七號宿舍的員工忍不住推門進去。七號宿舍的員工剛推開四清宿舍的門,就聽見樓下傳來驚恐的喊叫,跳樓了,有人跳樓了……
四清跳樓自殺了。
當王風英和老劉趕到上海時,見到的四清已是躺在上海殯儀館里的一具僵硬的尸體。
王風英徹底的倒下了。
待王風英醒來已是四清跳樓后的第三天。望著四清的結婚照片,王風英老淚縱橫地對老劉說,天在報應我呀,都是我作孽作的深呀,我沒有將四清帶好,四清可是你老劉的親骨肉呀!
……
很長的一段時間,菜場左側拐彎的小路旁邊都不見老劉的身影。
2007年的年末,柳如是牽著小狗在散步。這是一個淫雨霏霏的傍晚,小狗在一棵高大的梧桐樹前停下不走了。順著小狗舉目的地方,柳如是看到了一根樹杈在向夜空斜伸著手。這時,迎面走來了一個人。迎面走來的人對柳如是說,夜深了,還在這里看什么,難道你不知道這棵梧桐樹上吊死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