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拉奇曾說:中國人的抗戰經歷了三個階段;黑虎時期,白虎時期,赤虎時期。前者為敗退之虎,中者為堅韌之虎,后者為戰勝之虎。四川巴金文學院簽約作家溫靖邦的長篇巨制《虎嘯八年》,就以洋洋灑灑360多萬字的上中下三卷九部,展現了中國抗戰史波瀾壯闊的畫卷。上卷出版后曾引起巨大反響,被譽為“海內外首部全景式展示抗戰之作”,獲得第十屆巴金文學院文學獎,并即將被改編成電視劇搬上熒屏。中卷的三部近期也將由花城出版社出版,這三部包括了臺兒莊-徐州會戰、武漢保衛戰等內容。
多部頭的歷史小說如果要在凡庸鄙俗、矯情作態的濁流席卷下突圍鵲起,攀升至史詩境界,首先要克服的是平庸和摩登兩端。所謂平庸,就是墨守成規,創作方法呆板,敘述策略陳舊;而摩登者,貌似不共戴天于平庸,頻出新招,出人意表,卻實乃時代痼疾,以時髦掩飾其淺陋而已。長期以來,溫靖邦以此訓誡自己的創作。原先研究歷史,后長期潛心從事戰爭題材文學創作的他,在多年的民國題材小說創作中,依恃扎實的表現功底、深厚的中外古典文學修養,以開放的心態面對西方先鋒手法,孜孜以求,左沖右突,終于有所斬獲,形成了真實、厚重、大氣的信史風格。筆下風起云涌,人物眾多,縱橫捭闔,酣暢淋漓。他的創作態度嚴肅認真,于歷史事件的描述把握尤見功力,是描繪戰爭場面的高手。
曾經由昆侖(解放軍文藝)出版社推出的《中原霸王圖》,思辯性與寫實性交熔一爐,于前衛的風貌中可窺堅實的現實主義根底,使我們初步領略到溫靖邦藝術作品的綿厚深沉。進入“蕭瑟秋風”(國民黨政權時期)系列長篇的創作后,他的火候益臻成熟。該系列《褐色道袍》、《黑色斗篷》、《灰色短劍》一經花城出版社推出,立刻在讀書界引起了極大關注,被譽為近年來不可多得的歷史小說佳構。而全景式描寫抗戰的《虎嘯八年》,大氣而精致,追求史詩品格,奮力擴展審美的涵蓋度和張力。這種涵蓋度和張力,體現了文學作品至高的藝術境界;即植根于文本中卻又洋溢著更寬更深的意蘊,類似《詩議》所云:“義貫眾象,而無定質”。溫靖邦小說中的人物塑造和場景描繪無不透示此中三味及其綿長的藝術耐嚼力。這應該就是所謂的復調效果吧?
達至復調效果是小說審美范疇期望值的升格。它要求心理表現的多元結合。巴赫金(俄國)在論述小說形態時,曾把它分為兩種類型:第一類是傳統的,即在作者單一的意識統攝下形成的小說,他稱之為獨調的或同調的小說。這類小說的作者通常是遵照自己意志支配主人公的各方面,塑造出一個穩定的缺乏審美張力的形象。主人公的意識也只是作者意識的載體。而人作為社會關系的總和,是由諸種普遍性、諸種個別性交叉凝聚而成。文學作品要往輝煌的空域奮飛,其重要策略正須表現出這種鮮活的復雜性。這就產生了巴赫金所謂第二類的反傳統小說,即復調小說。這種小說的主人公是一個主體性極強的能動結構,主人公的自我意識構成了在其形象中占優勢的成分。責任感不只是作家意識的載體,同時也是自我意識的主體。越有才能的作家,越能賦予人物以主體性。對描寫對象的尊重,就是允許人物具有不以作家意志為轉移的精神機制,按照獨立的性格邏輯和情感邏輯活動。溫靖邦談到自己的創作體會時說,當他處于最佳創作心態時,往往是筆下人物充分顯示主體意識充滿生命力的時候。此時,他總能嚴格控制自己的主觀隨意性,沿著人物的邏輯導向前行,在可知的范圍內,造成了意外的藝術效果。
《虎嘯八年》及此前出版的《褐色道袍》、《黑色斗篷》、《灰色短劍》突破了戰爭小說傳統的模式,向一個新的表現領域延伸、拓展;揚棄了線性的敘述方式,采用具有輻射張力的立體描繪策略,由人物各主體之間形成的心理沖突的反差與落差,將各種不同的哲學意味推到讀者面前。作者的捉摸難測的主觀意圖、似是而非的立場悄然隱退,作品的藝術含金量也漸次增大。讀者似乎再也不能用一種機械的方式對他筆下的人物作出貌似公允的評價了。
(注:此文原載于《文匯讀書周報》2008年1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