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業家是作為個體的人,企業則是一個法人(當然,個體的人是企業的重要組成要素之一)。按照以往的中國邏輯,二者的關系自然是組織和集體大于個人,翻譯成通俗語言,應該是,企業家隸屬于企業,企業家是為企業服務的;但歷史發展到今天,在所有權和控制權上來說,如今的狀況是,企業家大于企業,翻譯過來就是,大多數時候,企業隸屬于企業家,企業家對企業往往有著或絕對或相對的控制權。所以,現在中國的普遍現象是,企業家的某個社會理想,往往與企業的關系曖昧,成為影響企業經營發展的重要因素。
影響自然有好有壞,但是這種不確定因素本身,往往正是企業經營發展與管理活動中應該竭力排除的因素。只有努力營造一個可預期的穩定環境,企業戰略的計劃與執行,才能有所保障。不然,什么計劃、協調、控制等企業管理活動都是空談,都永遠趕不上變化,都永遠不可捉摸。
或許是我們家國不分傳統的延續,或許是我們單位制文化的烙印太深,我們的企業家往往傾向于像共生的動植物那樣,和自己的企業糾纏在一起,成為一個生命共同體。其實,企業應該有自己的內外邊界,企業家應該清晰地界定自己的行為,哪些是企業內行為,哪些應該是企業外行為,并且努力避免哪些會影響企業的企業外行為。當王振滔先生規劃奧康集團未來幾年要更多地出資做慈善時,企業家的社會理想就和企業的使命糾纏不清了。不可否認,王振滔作為奧康集團的董事長或所有者,有權力這么做,也不可否認,奧康集團財務指標成長指標各個良好,有能力這么做。但是,我認為還是不應該提倡這么做。王先生如果是所有權人,即使是不管不顧地分紅,然后再把錢從自己的個人賬戶拿出來捐獻,也比直接指使自己控制的或者所有的企業直接捐輸“合理”百倍。
有人可能會說,許多偉大的企業家,正是通過企業來實現了自己的社會理想,也造就了一個個偉大的企業。此言不虛,但關鍵是這些偉大企業家的社會理想與企業的關系十分清晰(不是我們前面所說的曖昧),不但眾所周知,而且被人津津樂道。劉積仁先生敢于到處宣傳其為國家培養IT人才的社會理想,我想除了可能有的一點高蹈的姿態外,更多地是清晰地界定了與自己企業的關系。東軟集團需要IT人才也“生產”IT人才,企業家劉積仁先生宣揚的理想正是自己企業的三大主營業務之一。
我們知道,比爾·蓋茨至少有兩個社會理想。其一是幫助每個人便捷地操作使用電腦。為此,蓋茨輟學創立了微軟公司開發簡便的視窗系列操作系統。蓋茨的社會理想與微軟公司的使命(愿景)同質同構,二者正相關,相輔相成,最終開出美麗之花結出豐碩之果。另外,比爾·蓋茨還是虔誠的基督徒,遵循著拼命賺錢使勁奉獻的新教倫理,其第二個理想是從物質上幫助窮人。于是,蓋茨設立了和微軟公司毫不相干的蓋茨-美琳達基金會,專門來幫助全世界的需要幫助的人,以實現自己的社會理想。事實告訴我們,蓋茨的行動邏輯是,理想在先,然后通過不同的組織來實現不同的理想,而且二者是一一對應的關系。聰明的中國人,往往不屑于遵守最簡單清晰的原則,因為那樣顯不出來自己的智商優勢,結果往往走向了愚蠢。
孫大午先生的情況,是具有強烈中國特色的異數,根本不具備普適的意義。孫先生自己承認,學大午者死。況且,在今天這個接軌的時代,還有多少人愿意學大午?即使有人愿意學,全國又能容納多少個大午?大午模式已經不可能成功復制,桃花源即使像孫大午先生相信的那樣真的可能存在過,也根本無法復制。
借勢則風生水起。吊詭的語言是,企業家的理想,當且僅當在企業之內時,才被稱為企業家的理想,不然,結局終歸是泯然眾人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