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極拳的“逆思維”格斗訓練（續十五）

練武術不必看拳書、也不用先明拳理

我接到過很多練“站樁拳”的小伙子打來的電話，有幾個小伙子跟我說：拳書講的道理弄明白了，自己也下工夫練了，可就是練不出功夫來（指打不了人）。他們問我：武術應該怎么練？

武術怎么練只能當面手把手地講，電話里說得再詳細也只能講個大概。所以，我從大方向上告訴他們，（一）把拳書扔了，別再看那些不著邊的破玩意兒，馬上戴上拳套去跟同伴打，邊打邊琢磨著該怎么練；（二）樁不要站了，既然十年都沒站出功夫來，還跟它瞎耗什么時間，練就練實際的，練外功，練力量練速度練靈敏，別的以后再說。

他們當中有人提到拳理。我說：練武術既不用看拳書也不必明白什么拳理。拳書里的理，是拳書自說自話、自圓其說的理，不是練武術的理，拳書的理跟練武術沒有關系。而不是拳理的理，你看得越多越糊涂——當然，像《少林寺短打身法統宗拳譜》、《九要論》等書是好的，無奈這些好書也沒涉及具體的訓練方法，誰想讀它們，等把拳腳練得能打人了再說。

大家知道，過去練武術的人，識字兒的都不多，盡是文盲。假如你讓文盲看書，他們不跟看畫似的？“練拳先明理”也是胡謅，過去練武術多是從少年開始，尚云祥、吳鐘（八極拳祖師）、“大刀”王五十幾歲入武，吳秀峰、王薌齋、吳圖南更早，不到十歲就練上了，一幫小屁孩兒，你給他們講陰陽八卦易經，他們聽得懂嗎？聽都聽不懂的“理”，又談得上什么弄明白。

練武術不是搞學問，要弄一大堆書來，研究這個理論琢磨那個道道。練武術像寫文章，想寫，抄起筆寫就是了，用不著先讀寫作書，把什么《寫作通論》、《文學原理》弄明白了，全用不著。寫作的“理”就在寫作里，寫多了就琢磨出來了。沒有哪個作家是“先明理”后動筆寫的。武術的“理”也一樣，要邊練邊打邊琢磨，就像我在《精武》上說的：“欲知拳滋味，始由對抗起”。對主張“練拳先明理”的人，我認為，首先應該讓他解釋一下，為什么許多不識字、不明理的武術家，照樣能練出大功夫。

“練拳先明理”不但沒好處，還會造成很大的惡果，就是：大家說起自家的拳術，沒有不明白的理，但一動起手來，一百個人有九十九個一塌糊涂——剩下那一個也不是“先明理”練出來的。大家看看武林現狀，就知道我是否冤枉了拳理。

武術愛好者普遍“明理而不能打”這個現象表明，“練拳先明理”并沒有帶來它預期的效果，而毫無效果的“理”，當然令人置疑它是否真的有“理”——最低限度也表明，許多看似有理的拳理，其實并不具有指導人練功的價值。

假如拳書里的“理”僅僅是指導不了練功，為害還不大——就像白開水，喝下去救不了病人但也不害人。拳理假如真像白開水，我們還可以說，拳書這東西可看可不看。問題是，武林悲慘的現狀已難以令人輕松地對待它了，拳書在大面積地毒害人，勾引得很多小伙子像吸毒一樣掉進去。而吸毒，大家都知道，它吸著時快活似神仙，癮過去后立馬形如走尸，了無生趣。

我在電話里就用這話形容過一個看拳書上癮的小伙子。小伙子很逗哏兒，他回應我說：“就是您說的那個樣，我迷書迷得跟吸毒似的，看書時興奮，覺著什么都明白，一放下書又空虛了，按照書里的要領練了十幾年，沒練出一點功夫……”

這小伙子是練“站樁拳”的，如眾所知，該拳雖愛講拳理但多數不扯易經八卦，它們愛往現代科學上靠。更有一類拳理，言必稱陰陽五行八卦周易河洛甚至丹道，“理”深奧得邪乎，像是專為唬人而講的。

我也有個“理”先說一下，武術不是學問家的文字游戲。武術是草根階層的自衛技能，咱小老百姓練武術，為的是遇上事能頂用，能抵抗兇徒保護自己。有人云山霧罩把武術忽悠得深不可測，把大家弄得人人犯暈，練了不能打，不知道這些人想干什么？是要把武術往邪路上引還是有什么企圖？

天書似的拳理，能教會人動手？笑話，看看八極拳、形意拳那些能打的人，有幾個是從天書里讀出功夫來的。不就是練個武術嗎，還要打一拳看看五行，踢一腳要對照一下易經，這么折騰人的玩意兒，小伙子們怎么練？想顯擺你有學問、小伙子們都是傻×是嗎？我跟大家說，陰陽五行易經河洛什么的，別說沒讀過多少書的人看不懂，即使上過大學讀了研究生哪怕是當了教授的人，倘若他不是鉆研過中國哲學或中醫，他也照樣不懂。連非專業的教授都不懂，大家說，他那玄虛拳理是講給誰聽的？是指導誰練功的？

還有，扯天書的人，他本人也不見得真懂。我有一個中醫博士畢業的學生，不謙虛地說，他對五行八卦之類多少懂點，照他的看法：咱武林很多扯天書的人，不是略知皮毛就是根本不懂。這是一個中醫博士的意見，說出來，供大家參考。

說到根子上，誰要是認為天書能指導練功，他應該先把他自己指導出來，把自己練到他吹噓的那種神仙高度。別一扯就是前輩，掌故傳說屬于民間文藝，不具有證據資格。在自己身上證明不了的玩意兒，徒弟也練不出來的東西，還敢拿出來胡謅，這種人不是外行就是騙子。

武術乃實用技能，應該“先對抗、后明理”

武術即格斗這一定義表明，武術不是學問，是技能。是技能就該按技能的路子練，技能怎么練大家都知道，就是首重動手操作，譬如學修理家電、學烹飪，都是一上來師傅講幾句要領，學生跟手干起來，沒有先講理論的，讓學生找什么書看。我手下有幾個當廚師的學生，有的還干到了廚師長，他們的手藝就是這么練出來的。

有人說：家用電器涉及無線電原理，烹飪涉及烹飪原理，“先明理”總是好的吧？我說，足球還涉及運動解剖學、運動生理學、運動心理學、運動力學、生物力學呢，你踢足球也先去學這幾大門功課呵？羅納爾迪尼奧拿過兩屆世界足球先生，他不是也沒先明理嗎？他不但沒有“先明理”，至今也不曾讀過這幾大門課程。

說起家用電器和烹飪涉及的“理”，其實你還說少了，不只是無線電原理和烹飪原理，家用電器的“理”還牽扯到數學、化學、材料學、機械制圖、工程工藝、脈沖電路、計算機原理等等數不清的“理”。烹飪里面也有營養學、衛生學、食品材料學、美術、美學、食品發展歷史、各大菜系沿革、地域文化與食品的關系等等同樣數不清的“理”。問題是，一個想學修家電或當廚師的人，用的著明這么多理嗎？還什么“先明理”？

學技能“先明理”和“要明很多理”有多么荒謬，我是深受其害。我早年上過技工學校，無線電電視專業，這一專業說是學電視原理、電視的安裝與修理，但一學起來不是這么回事，兩年時間光學原理了，原理之外還讓學一大堆沒用的東西，微積分啦、英語啦、政治經濟學啦、機械制圖啦、脈沖電路啦、計算機原理啦，就差沒讓學火箭原理、核反應原理。我不否認這些沒用的課程都是好東西，我只是想說，技工學校是培訓技術工人的，像我這個專業，重點應該放在電視機的安裝、調試和修理上。電視機倒是讓我們裝過，可卻放在兩年學習的最后，結果大批的學生畢業后，別說電視上的技術活干不了，很多人連測電壓、電阻的表都不會使。毫無效果的學習讓我信心大受打擊，以為修電視是個很高級、很復雜的活，后來遇上分配到修理部的同學，同學告訴我：修電視？咳！不難，一上來動手修就行，修多了就會了，你就是弄條狗來時間長了它也會修，哪用的著技校教的那些東西。

修電視這件事再次表明，學技能，首重動手操作，理論是次要的。

有人說：明白點理論總該對實際動手能力有幫助吧？我不否認理論對技能的提高有促進作用。像我那個干廚師長的學生，他就看過很多烹飪書，但重要是，他是先干活后看書，邊操作邊學理論，而不是像咱武林流行的：先明理、后空練、最后才實際動手（多數人練十年都不曾動手對抗）。

上述的例子告訴我們，技能學習——不管是學烹飪、學修電視還是學武術，它們的基本規律是：（一）動手操作在先、理論學習在后；（二）以動手操作為主、以理論學習為次。

鑒于目前有指導價值的拳論文字極少，我建議大家還是不看拳論為好，越是神乎其神的拳論，越沒有看的必要。

對抗訓練又是一個抗干擾的過程

武術的“動手操作”就是對抗訓練，如同學烹飪不會一上來就讓你操作大型婚宴，要從最基本的刀工、配菜、腌制、蒸煮學起，武術的對抗訓練也一樣，要從使用單一拳法或腿法踢打同伴開始，同伴只做動作幅度不大的躲閃格擋，待你熟練后，同伴增加一些小幅度、小力度的回擊，再以后，你嘗試以拳拳連接或拳腳連接做攻擊練習，同伴仍以躲閃格擋和幅度、力度不大的回擊為主。該階段熟練后，繼續加大難度，同伴的回擊逐漸變得真實，他回擊的拳腳開始離你近了、力度加大了。這時候，因為你自身受到了威脅，你所練習的已不再是單純的攻擊，已轉化到攻擊與防守兼顧。再以后，難度繼續加大——做這種練習，不用說，同伴的水平應該比你高。

這種練習，既是熟悉拳腳的攻擊技術，也是我在以前的文章里提到的發力的使用訓練，即發力的第二步訓練（也可以說是技術訓練的第二步）。

任何進行過對抗訓練的人都有體會，哪怕是用最簡單的拳式去打——譬如打八極撐捶、摜耳，也立刻跟單人獨練時不一樣了，表現出動作不協調、不適應。

原因在于，神經系統在對抗訓練和單人獨練時處于兩種不同的神經狀態，單人獨練的時候，中樞神經對動作的調控，處于無人干擾的狀態，肌體完全聽你的支配，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對抗訓練不然，你中樞神經對動作的調控憑空多了一個干擾因素——你打同伴時，同伴會躲閃，不讓你打著，這個躲閃就是干擾因素。因為多了這個干擾因素，你出拳發力時，必須把同伴的躲閃考慮進去。

我這還只是說到同伴的躲閃，如果同伴再回擊呢，你受到的干擾因素豈不是又增加了一個？而且相比第一個干擾（躲閃），這第二個干擾對你的影響力成倍增加，因為打躲閃的人再難，你自身畢竟安全無虞，不同于有拳頭威脅你的臉——何況同伴拳打之外還有腳踢，再何況，你不知道同伴是先用拳還是先用腳回擊，再再何況，同伴回擊的拳是走直線的撐捶、還是走水平弧線的摜耳、還是垂直的立劈，你心里完全沒數。

大家想一想，當一個人面對這么多的干擾因素，他再出拳發力時，是不是已完全跟單人獨練不一樣了？

事情還沒有完，因為我們上面講的，僅是做攻擊訓練——雖然同伴有回擊，畢竟是由你先出拳踢腿。如果我們繼續增加難度，允許同伴在你尋找時機、調整距離時，也可以先出拳或腿打你，那么，你受到的干擾因素，是不是又增加了一個？如此，你出拳發力的難度進一步與單人獨練時拉大。

此外，如果再加進去你自身膽量心理的波動，對周圍環境的陌生，對敵手的一無所知等等（這些都構成干擾因素）——當我們把前前后后所有的干擾都施加到一個人的頭上，大家說，他這時候的出拳發力，該跟單人獨練的發力有多么大的不同？說有天壤之別也不過分吧？

從抗干擾的角度講，對抗訓練又是一個使神經系統適應各種干擾的過程。我們每一個人都是肉體凡胎的人而不是神，任何一門拳術中的任何一個動作，要想能夠用于實戰，都必須經過抗干擾訓練（也即對抗訓練、發力的使用訓練、第二步訓練）。只是腦子“知道怎么用”是不行的。

如果有人說：某一門拳術，只需單人獨練，不必進行由淺入深的各種對抗，就能在實戰中應感而發、反應神速、拳腳自如、拳到人翻就是神話了。這個神話有多么害人，大家動手打一打對抗就知道了。

（責編：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