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弦,是青海河湟地區曲藝當中最有代表性的一個曲種,也就是說,如果我們尋找這一地區傳統文化藝術的代表形式,平弦是可以納入我們的視線的。
但是平弦卻并非在河湟大地上土生土長。由我們可以見到的資料來看,起碼能夠知道陜西的風翔有平弦曲子,甘肅的河洲也有平弦曲目《華榮道》、《鶯鶯餞行》。風翔的平弦曲子中,有一個曲牌叫“尖尖花”,而它在青海平弦中叫“剪靛花”?!痘使贸黾摇分芯陀幸皇住凹舻寤ā保骸敖瘌B西沉天色晚,玉兔東升照滿川,凄涼最難擔。珍饈美味桌上擺,哪有心思將它餐,宮娥往下搬”。但是陜西鳳翔也不是這個曲牌的原產地,因為早在清乾隆年間,它就在河南民間流行了。如此追溯,今天在河湟地區流傳的平弦的源頭??赡芸梢赃_及更遠。如青海傳統平弦《敬德追袍》中有一個曲牌“鳳陽歌”,詞曰:“正行走,莫貪慢,心驚眼跳為哪般?袖褪八卦掐著算,尉遲恭趕我到此間。”而我們在明代散曲中,也能找到與此非常接近之格律的曲牌。如生活在弘治正德年間,為弘治十五年狀元的陜西武功人康海,有一首“落梅風”,道是:“燒銀燭,泛紫霞,沉醉在海棠亭下。想人生好如亭下花,怎支吾雨狂風乍?!北容^一下,當然也可以看到不同處,“落梅風”的韻字,依次為平仄平仄,“鳳陽歌”是仄平仄平;句子的音節,前者是三二二,后者是二二三。但盡管有不同處,應該說還是非常接近的。流傳了好幾百年了,產生一點差異,也是有的。
舉了幾個例子,來說明平弦雖然是河湟民間有代表性的文化藝術形式,但它并非原產于我們河湟地區。然這并不是我們的目的,并不是找出許多理由來妄自菲薄。事實上,平弦隨著移民進入河湟地區以后,經過長期的流傳,它已經本土化了,已經是“這一個”而不是“那一個”了。正因為此,在河湟地區,我們有時將它稱呼為“西寧賦子”。因為“賦子”是青海平弦中主要的敘事唱段。我們的目的是想說明,河湟地區,包括我們西寧,主流的藝術形式與中華民族意義上的大文化,不僅聯系是千絲萬縷的,是精神血脈的,而且根本就是一致的。這種一致不僅在于曲調、格律等形式的方面,還在于精神、觀念的方面。
清代紀曉嵐在《閱微草堂筆記》中有一段話說:“道家言祈禳,佛家言慚悔。儒家則言修德以勝妖。二氏治其末,儒者治其本也。”將這一段話與平弦曲目所宣揚的理念對比來看,則無疑主要的還是與儒家相吻合,也與河湟人家的生活方式和精神追求相吻合。因為他們的生活方式是提倡耕讀傳家,精神追求是主張修德。
嘗與西寧文學藝術界的朋友們談論創作的問題,其中往往能夠了解到大多數人都有追求地域風格的愿望。我們也同樣,也有這樣的追求。此外我們還覺得,在追求地域風格的同時,不能忘記了河湟地區的傳統文化形式,是與我們民族的大文化相聯系著的,實際上那是我們的源,我們是流。因此,如果我們將我們追求的地域風格比喻為一棵樹,那么我們的樹則應當根植于民族大文化的土壤之中。唯如此,我們才能夠種植出我們的風格之樹,與民族大文化割裂開來的所謂地域風格是不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