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梢上，有個彎彎的月亮

山林中杜鵑花盛開的季節，正是春雨綿綿地撲落之時。說是春雨，時令卻已是夏初了。青海高原的春天總是姍姍來遲。從西寧出發時，還是晴好的天氣，進入麥秀林區后卻是連續的陰天和時斷時續的細雨，麥秀河兩岸的大山被濃霧籠罩著，從未露出過真面目。

在陰云中躲藏了幾天的太陽，終于忍耐不住沉悶，在傍晚時分綻露出燦爛的笑臉。山林中的夜晚來得早，也來得突然。太陽剛剛還在西山樹梢頂上，一轉眼從樹梢上墜下去藏到山那邊去了，山溝里便暗了下來。許多鳥，紅頭的，大尾巴的，還有那小金絲兒，急忙從樹上、山坡上飛下來，尋找自己的窩。抬頭遠眺，東山山頂依然陽光燦爛，那金光像舍不得離開山林美景，持續了很久才依依不舍地離去。當最后一束光線離開山尖時，山溝已被夜幕籠罩，暮色蒼茫中，那隱隱約約的天色，緩緩地勾勒著山林的輪廓。

太陽落到山林背后，托出了西山頂上的一彎新月，在薄如蟬翼的白云上面穿行，山頂的云杉、白樺的身姿也時隱時現，朦朧中月亮像是掛在樹梢上，樹枝迎風搖曳，像是撫摸彎月的臉，想抹掉那遮掩清光的薄云。

月亮的淡淡的光輝好像透過層層紗幕漏瀉下來，月光籠罩下的森林、麥秀河、花草都顯得朦朧而又神秘。微風輕輕地吹來，樹枝隨風搖動，那葉片把淡淡的月光篩成碎片灑向林地，林間小徑好像一條銀蛇盤繞在山林間，篩碎的月影成了蛇身的彩紋。

月光下的麥秀河如同戀人間的情愫，朦朧而綿長，樹葉篩碎的月光灑向河面，那奔騰的河水像不情愿月光壓在身上，努力想把它抖下水面，月光卻頑皮地不肯離去。彎月的倒影躺在河里，隨著水波舞動，驚醒了一條小魚，小魚躍出水面，激起微波，將水中的彎月攪成無數碎片。

一片淡云慢慢地飄向彎月，如鉤的彎月羞澀地隱去，山林如同著上了一層粗濃的墨，黑黝黝的只剩下了山體線條的輪廓。那線條下茂密的森林也如同羞澀的彎月一樣隱去了。唯有天幕上的星星，依然閃爍，偶而一顆流星劃破那寂靜的夜空，拖著長長的尾巴向山林飛去。數聲鳥啼，更增添了這彎月下山林的靜謐。

初升的新月的光輝，使綠林綿延，遠處的山嶺似煙似線，云痕淡淡，使人真覺得突然地墜入童年那融融的故鄉秋月之夜，愛意融融的月光浸潤著雞鳴麥香的鄉村，古老稚拙的彎月的光輝，均勻地灑在故鄉的小河和小河邊的楊樹林，我獨自坐在小河邊，望著天上的月牙兒，望著遠處西山渾如一體的高高的脊梁，聽著樹葉沙沙地響，夜蟲唧唧唱，心中充滿了幻想。灑滿月光的小河，哼著動聽的故鄉小調，從我身邊流過，流入我似醒似睡的夢幻之中……

不知什么時候，月牙兒已經歪過樹梢，彎彎的，黃黃的，像天神的眼睛，窺視著山林，時隱時現地鉆在微風吹動的樹梢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