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一只蟾蜍在笑

加了一夜的班，天亮時我睡著了，我開始打鼾，有幾次我醒了過來，似乎什么搖醒了我，也許是地震，如果是地震，我應該逃生，但我卻沒有逃生的欲望。我只是感到了床在動，其它的我無法確定。這時我聽到了自己的鼾聲，哈，多么讓人快慰的鼾聲！要知道，我一直為自己睡覺不打鼾而感到自卑呢！很長時間來，我看到一個男人狼吞虎咽吃東西就忌妒，甚至看到一些牲畜大口大口的吃東西嚼出聲響我都羨慕，而對于睡覺就更不用說了，我看到有些人那么響地打呼嚕，真是一種享受??！我覺得自己軟弱極了，我一直渴望強起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老強不起來。我一直渴望火山、地震、雪崩等自然的大動靜，我十分地期待那種能量，天崩地裂，席卷整個地球的力量。這倒不是因為我居心太壞，喜歡因為天災死亡更多的生靈，我只是覺得人的能力是有限的，但好多人意識不到自己的渺小，我常常為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想法與目空一切的姿態感到可笑，為人類失去對自然敬畏而感到悲哀，我想一場大動靜可以讓更多的人清醒。

我對自己的鼾聲還算滿意，便又睡了，這時我就聽到了一只蟾蜍的笑聲，我隱約感知那是一只巨大的蟾蜍，頭頂上有許多鼓起的釘狀的東西，土灰色的身子顯得笨重極了，兩只眼睛瞇縫著，它的笑讓有些自慰的我有些臉紅，它大約在笑我的自以為是，但不論怎樣我對自己能打鼾還是高興的，當然這并不意味著我開始強起來了（也許還是老了呢）！這時床又搖晃了一下，我想也許是真的地震了，我應該起床跑出房子去，雖然我下樓會用很長時間，就是電梯也得有十幾分鐘，如果真的地震了，我住在四十層樓上，估計也沒辦法的。我喜歡住高樓，這大約是我一直想近距離地看一下飛翔在頭頂的鷹，想俯看樓下如螞的人群的緣故吧。不知為什么每每看到期待的這種景象，我總會有一種快感，有一種想飛翔的感覺，遺憾的是我長期以來只有想像，似乎連伸出頭看看天空的機會都沒有。現在如果真地震了，我也許會從窗戶里飛下去的，像一只鳥那樣滑翔。但我想，如果飛下去也是死，不飛也是死，還不如躺在床上聽自己的鼾聲呢。這時我的電話響了，只響了一聲就停了，我聽來電聲音是父親的電話，我想是不是父親那兒也地震了，或者是他知道了我這兒也地震了，他擔心我才打電話問的。父親不愿意住在城市里，在我這只住了一小段時間，走的時候就念叨：你住那么高，你住那么高！我知道他是擔心地震的。他說還是老家的平房好，平房好！于是一個人孤伶伶地就回去了，他還說老家的地方寬展，碾麥場那么大！我知道他言下之意是，如果地震了我就是跑下樓也沒有個地方躲。記得小時候經歷過一次地震，當時我看到了門栓子在動，筷蔞子在動，父親抱著我，拎了一床被子就直奔碾麥場，啊！那么多人，衣衫不整地都趕到了，我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多的人這種境況，有些孩子還睡著，有些還噙著媽媽的乳頭，大人們臉上都寫著驚恐，連那個平常不可一世的村支書，說話的聲音都小了八度，我注意到所有的人心里在顫抖，我不知道什么力量讓人這樣恐懼，在這種力量面前人與人突然平等了起來，可親了起來，可這種力量是看不見摸不著，但我能感到它分明是穿透了每個人的身體。

這時我聽到了那只蟾蜍又笑了一聲，這一聲笑比前一聲更短促，但更有力，冷冷地像一束寒光一下掃過我的臉，我的鼾聲突然就消失了，這讓我有些懊惱，我想它是不是在發泄什么怨恨或不快。我是對任何生命都懷著敬畏的，前兩天，成群結隊的蟾蜍，擁擠著從田野里跑了出來，爭先恐后著，有的大蟾蜍身上還背著小蟾蜍。這種現象讓很多人吃驚，但僅僅是吃驚，只是私下里說會有什么天災的，但誰也沒有當回事。我們怕造謠引起慌亂，是的，是慌亂，一個小村子、小城市慌亂整個社會就都慌亂了，這種情況也許是這只蟾蜍發笑的原因之一。如果真因為個人的造謠而引起什么社會動亂，這是不小的罪名，所以我們很多人就把這個迷信的東西壓在心底了，就像鎖進了抽屜，很快就忘了。當時我經過馬路時，看到了這只巨大的蟾蜍，它抬頭看了我一眼，表面上很平靜，它的平靜反而讓我慌亂了。我看到許多車輛快速的開過去，車輪后就揚起許多血肉模糊的蟾蜍尸體，讓人驚心動魄。我沒有敢多停留，就繞過了這只怪物，走過很遠我一還覺得它在我的背后注視著我。其實走過去后，我就有些后悔了，我應該幫它度過馬路。我聽說我們這個城市不遠處的一個水庫建成后，山對面的好些動物都死了，原因是有些動物夏季到來時要泅水來到對岸來交配產卵，發電水庫一建，水太深，水面太寬，有些動物沒有能力游過去，于是就撞崖而死了。我想如果這只蟾蜍是想到某一個地方去交配，他會不會因為過不了馬路而自斃呢？

當我聽到第三聲笑時，就完全醒來了，我發現我的電腦還開著，QQ群里有人在喧鬧，還有人嬉皮笑臉地說笑話，有些開始罵人，罵貪官，罵領導，就差罵上帝了。還有的在討論吃的，有吃蟑螂的，吃老鼠的，我想他們還會說吃大熊貓的，沒想到有人聽說吃五六個月的胎兒，美名其曰人滲湯，還有的說包成餃子，說可以壯陽……雖然是聽說，但我還是相信的。我知道好多人強不起來就胡想辦法，他們就糟蹋幼小的東西，如販賣童工啊，虐待小貓小狗啊等的，他們大約是想表現自己的強大吧！我不知這是不是這只蟾蜍發笑的原因，但我分明感到這個蟾蜍是對著我笑的，這讓我心虛，我想我做過什么壞事吧，可誰能保證一輩子不做壞事呢？我想也許是自己的露出了愚蠢相。我正胡亂想的時候，一定有許多大山滑坡了，有許多樹木生物都被掩埋在地下了，還有一些城市，那些貌似整齊美觀有序的城市建筑，已東倒西歪了，那有那些鄉下的搖搖晃晃的校舍，已經掩沒在一片因倒塌而騰起的塵霧中了。這時候一定有一些人被埋在了地下，也許是有的抱著孩子，或扶著老人正行走在路上時，突然就被掩埋了！真是太突然了，我仿佛看到了血，看到了土里伸出的一只手，看到了被土露出的頭發，還有叫聲，呼救聲，孩子與女人的哭聲……但這些很快就看不見聽不到了。我扭過頭往窗下望去，街上已亂作了一團，有幾個女人跑出大樓時提著高跟鞋，所有的人都往人民廣場上跑，他們只是跑，沒有一個人開車的，沒有一個人打遮陽傘，也許有的人連家門的鑰匙都扔掉了呢，還有銀行卡，有的人急著趕往幼兒園，趕向學校，去找他們的孩子。一個男人攙扶著一個孕婦也匆忙地趕路，這一場景讓我又一次想到了童年的那次地震。

這時我突然想起了父親，我趕緊打電話發現電話不通，這讓我心急如焚，這時我又想到了孩子，想到妻子，想到了兄弟朋友，可現在誰也聯系不上，我又一次將目光投向電腦，網絡還沒有斷，我想如果是死，在死之前，我應該給親人們發一封信，給遠在他鄉的朋友們說一聲你好才是，于是我點開QQ表情，我給妻子發了一朵花，一朵平常不怎么用的花朵，還發了一個平常不怎么用的擁抱與親吻的圖片，我想雖然不能在現實中擁抱著妻子，親吻孩子，或安慰父親，但在虛擬的網上也是有意義的。這時候地震突劇烈了起來，我感到整個世界開始搖晃起來，在劇烈的搖晃中，我又一次聽到了那只蟾蜍的細細的怪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