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著身子,雙臂張開趴在課桌上……5月13日晚上10點12分,當搜救人員搬開壓在譚千秋身上最后一塊水泥板時,這種永恒的姿勢讓所有搶險人員震撼:他的身下,蜷伏著四個學生。晚上11點50分,他們全部獲救。這位51歲的普通中學老師,用血肉脊梁承受住了千鈞重壓,把生的希望留給了學生。
譚千秋,來自湖南省衡陽市祁東縣,1982年畢業于湖南大學,扎根四川27年。
5月17日,抗震英雄魂歸湖南。湖南省委書記張春賢深情地稱頌:“譚千秋,精神千秋!”母校湖南大學的師生手捧燭光,夾道相迎;祁東縣的家鄉父老跑了幾十公里路,到縣城迎接。
不做“飛鴿牌”,要做“永久牌”
“千秋同學,安息吧”,“千秋同學,你是我們的驕傲!”回憶起分別多年的同窗好友譚千秋,他的大學同窗、中南大學教授張功耀數次哽咽,“我和譚千秋是1978年3月5日這一天進入湖南大學的,他是我進入大學認識的第一個同班同學。我們同住在6舍101房間。”
張功耀說,譚千秋不僅會拉二胡,連釘扣子、縫補衣服這些針線活都做得十分熟練。大學四年,譚千秋一直保持著農家子弟純樸、實在和吃苦耐勞的特點。1979年暑假,他倆都沒有回家,相約利用假期在長沙干體力活打工掙錢。掙的錢舍不得花,譚千秋拿出一部分寄給家里。
譚千秋大學畢業那年,湖南大學曾錫老師給所有同學打了一個比方,要求同學們到了一個單位后千萬不要做“飛鴿牌”,而要做“永久牌”,要像柳樹那樣,插到哪里就在哪里生根發芽。于是,譚千秋在四川生根發芽27年,先后在四川綿竹東方汽輪機廠職工大學和中學任教。
“大哥真的是太好了!”
1957年8月,譚千秋出生于一個普通的農民家庭。在五個兄妹中,他排行老大。很小的時候,由于家里特別窮,每頓飯都以紅薯、豆子等雜糧為主,只有一點點米飯。譚千秋總是將米飯讓給弟弟和妹妹吃,自己和父母吃紅薯、薯渣。
譚千秋很喜歡讀書,村民都將他作為勤學的楷模教育孩子。上中學后,他學習更加努力。為了學好英語,他將英語單詞寫好貼在墻上,睡覺時就記,記不住就拉亮燈看一下再記。1975年夏,高中畢業后,他回到家中務農,但一直沒有放松學習。兩年后。他成了一名代課教師。
1977年,高考制度恢復了。譚千秋喜出望外,立即買來學習資料,每天除了上課、吃飯、睡覺,其余時間全用在學習上。功夫不負有心人。1978年夏,他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湖南大學。
當老師后,譚千秋工資并不高。成家立業后,考慮到三個弟弟都在農村,他便一個人承擔起贍養父母的義務。
大弟弟譚繼秋在家種地收入甚微,便借了幾千元買了一輛三輪車跑運輸。1993年夏季的一天,車翻了,他和坐在車上的兩位村民都受了傷,花去了幾千元醫藥費。買車的錢尚未還清,現在又添了一屁股新債。譚千秋得知消息后,立即給弟弟寄來2000元錢,這是他三四個月的工資。他還寫信安慰弟弟,只要人沒事就好,要弟弟到他那去散散心。后來,譚繼秋來到哥哥廠里,哥哥特地到車站去接他,還特地塞給弟弟100元錢,讓他零用。車禍對譚繼秋身體影響很大,但為了生計,他不得不到云南打工,譚千秋便寫信鼓勵弟弟,還在信中夾寄了40元錢。譚繼秋和二弟都沒房住,兩兄弟建了房,譚千秋給每位弟弟資助3000元。“大哥真的是太好了!”說起哥哥,弟弟和弟媳便淚如泉涌。
2006年6月,父親不幸患上骨髓癌。譚千秋立即回到家中,和弟弟、弟媳們開了個家庭會。他體諒弟弟都在農村,家境不好,便一個人承擔起父親的醫藥費。他怕弟弟和弟媳不同意,便找了個借口:“我在家時間少,平時父母都是辛苦你們照顧,你們便給我一個機會吧!”兄弟們拗不過他,只好同意,父親住院10多天,花去醫療費2萬多元,他沒要家里人出一分錢。
一張“注意事項”
2008年5月19日,北大法學院二年級學生譚君子撰文憶父,讓我們走近譚千秋的生前歲月。
爸過世已經七天了,七天的輾轉也讓我有些不堪重負。可每當我入睡前,我總會想起5月12的那個夜晚,我不忍猜測,他在廢墟里如何度過……
我四歲的時候父母離異,是爸爸含辛茹苦把我帶大。為了陪我,爸爸犧牲了好多時間,去哪里都把我帶上,連再找伴侶的第一條件也是要對我好。
高中出去讀書的時候,離媽媽家近一些,爸爸轉交給了媽媽一張“注意事項”,上面寫著“君子愛吃的水果”,“每天應該提醒喝水的時間”,諸如此類。甚至連爸爸遇難后,我翻看他的錢包時。里面還夾著我六個月大時候的黑白照片。
小學的時候我被推薦參選省里的“十佳少年”,爸在工作之余熬夜修改我寫的十幾頁的個人介紹;高考的時候爸怕我心態不好,總教導我不能非清華、北大不去,當后來知道我考上北大的時候,爸是熱熱鬧鬧地請同事們吃飯慶祝;上了大學后,我有機會去中央電視臺錄節目,爸不肯來現場,但在節目播出時,他興奮地通知了所有他認識的人。
記憶里,爸從來沒有說過愛我疼我之類的話,可我卻記得在我七歲那年家里第一次裝電話的時候,爸爸到處找人幫忙,專門將電話號碼選成了我的生日;也還記得高中時,每次我從漢旺(爸爸家)回綿竹探望媽媽,爸都堅持要用他才買不久的小木蘭摩托搭乘我走這十四公里的路途,為的是和我多多說說話……
(摘編自《現代教育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