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船緩緩回頭,就在離岸還有數(shù)步之遙時,跟蹤而至的狼犬竟一聲狂吠,凌空撲上。駭呼聲中,只見一點流星掠過,吠聲頓時成了慘嚎,狼犬“撲通”跌入河里,掙扎到岸邊,已是氣絕。
寒冬臘月,北風(fēng)怒號,飛雪如絮,白茫茫的銀裝世界替代了往時的天地。
穿林而出的鄉(xiāng)間土路上奔出一個女子。她步履踉蹌,三步一跌,還不時望一眼背后動靜。看來,這個二十來歲的姑娘已經(jīng)冒雪奔了很久,體力也似乎快要耗盡,但就是不肯稍息。當(dāng)她再次掙扎著從地上爬起,瞥見前方參天古樹下,橫著一條寬闊的河流時,疲憊的眼神不由露出一絲絕望。可也僅僅是那么一剎那,又咬牙疾行,好像只要有一口氣在,兩只腳就決不會停歇似的。
大河越來越近。忽然,姑娘瞧見古樹下竟泊著一只渡船!絕處逢生,睜圓的眼睛不由放出光來,筋疲力盡的身子也似乎來了勁。她喘著粗氣,邁開大步,奮力踏上船幫,喊得一聲“船家”,便再也支持不住,身子面條似的癱了下去。
“哦!”應(yīng)聲中,船艙里鉆出位須發(fā)皆白的老人。他見姑娘衣衫零亂,周身盡濕,憔悴的臉龐滿是驚惶的神色,心里就估摸了個六七。在這兵荒馬亂的年月,老人什么樣的慘景沒有見過?他不禁長嘆一聲,俯身扶起姑娘,入艙坐定,隨后回身拿起撐篙,向岸上一點,渡船遂“沙”地一下滑開。
就在此時,鄉(xiāng)間土路上又閃出一條人影。只不過,他是人未到,聲先臨:“船家,等等!”那呼喚猶如晴空霹靂,震得人耳膜嗡嗡有音。老人回轉(zhuǎn)頭,尚未看清什么,來人已像一縷輕煙飄至渡口。只見他略一蹲身,雙手箕張,整個身子就似大鵬展翅空中,接著一式金雞獨立,穩(wěn)穩(wěn)落在船尾。小巧渡船不過晃得兩晃,便又平穩(wěn)如初。老人縱然見多識廣,這下也被驚得口呆目瞪!從艙中探出頭來的姑娘,先是花容失色,后見來的是個生人,瑟瑟發(fā)抖的身子才又恢復(fù)平靜。
來人向老人點點頭,道聲:“老伯辛苦!”遂昂首挺立,任憑風(fēng)掃雪擁,自是半步不移。
驚愕中回過神來的老人打量來人,見他頭戴一頂尖頂斗笠,漾著湛光的眼睛、密匝匝的胡子將古銅色的面孔襯托得格外勇猛威武;黑白兩色的腰帶上,插著青布包裹的長條狀的東西,高大的身軀像一棵壯實的樹。
“好一條漢子!”老人暗暗贊賞。
這時,天色倏地暗了下來,就像夏天雷雨降臨之前,一副烏云壓城城欲摧的模樣。
風(fēng)雪一陣緊似一陣,突然,幾聲犬吠從林中傳出,凄厲駭人。大漢立馬轉(zhuǎn)身面對。姑娘亦再次探身出艙,神色驚恐至極。
大漢目光銳利,盡管天色灰暗,他還是看清了穿林而出的是一犬二人。領(lǐng)先的中年人衣袂飄飄,步履過處,松軟的雪地上只留下淺淺的腳印,顯是武林高手無疑;稍后的身體壯實,狠巴巴的臉上,一抹仁丹胡子,分明是日本浪人。
狼犬的吠聲再度響起。鉆出艙來的姑娘驚恐莫名,她驀地起立,又倏地跪下說:“老伯、大哥,他……他們是來抓——抓我的,救命!”哭聲哀哀,揪人心肺。大漢沉聲問:“怎么回事?”
姑娘顫聲說:“我是……怡春院逃……逃出來的,昨天,我的一個姐姐死……死了,不逃的話,我……我也會沒命!”怡春院是日軍設(shè)在城里的慰安所。
老人眼睛泛出血絲,雙手揮篙猛撐。“砰!”槍聲響起,“回船!不回,統(tǒng)統(tǒng)斃了斃了的!”日本浪人舞著手槍仰天狂吼。
大漢略一皺眉,說:“老伯,咱們快不過槍彈,回船!姑娘,進艙去!”
望著大漢泰山崩于前色不變的英雄氣概,老人和姑娘終于定下了心,依言照辦。
渡船緩緩回頭,就在離岸還有數(shù)步之遙時,跟蹤而至的狼犬竟一聲狂吠,凌空撲上。駭呼聲中,只見一點流星掠過,吠聲頓時成了慘嚎,狼犬“撲通”跌入河里,掙扎到岸邊,已是氣絕。
尾追而至的二人沒見大漢如何出手,形同豺狼的軍犬竟在剎那間一命嗚呼,怎么也不敢相信,等瞧清狼犬鼻梁間血肉模糊,才知是它的“軟肋”遭了重創(chuàng)的緣故。剛剛收槍入套的日本浪人勃然大怒,吼道:“你的,花姑娘的給,我,三的數(shù)!”吼罷,拔槍數(shù)數(shù),“一、二……”三字正待出口,“啪啪”兩聲已先響起。
“哎喲!”浪人仰天倒地,雙手捂眼,指縫間鮮血淋漓,嗥叫聲比狼犬有過之而無不及,藍光閃閃的手槍,竟被甩入河里。刻著“西陵渡”三個暗紅色字的指路石邊,憑空多了兩塊飛蝗石。
中年人吃驚不小:這大漢不知是何方神圣,幾塊飛蝗石就能毀去一犬一人,武功修為定是不凡,自己千萬不可大意。于是疾退數(shù)步,犀利的目光覷定大漢,左手撩開雙襟,右手則摸出一把特制的薄刃短刀,淵停岳峙,靜待大漢進擊。
大漢跨下船幫,解下系在腰間的軟鞭,一抖手,空中就幻起道道鞭影。中年人斜步進身,短刀閃電般劈向大漢面門,及至中途,刀尖卻陡地下沉,晶亮的鋒刃漾起森森寒光,切向大漢腹壁。大漢避過,旋風(fēng)八刀即從八個方位砍向大漢八大要害,雖然未曾入肉,血腥之氣卻是咄咄逼人。
真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大漢已在武功上浸淫了數(shù)十年,過的又是血雨腥風(fēng)的日子,自是知曉刀法的高低及修為的深淺,中年人這一出手,他就清楚,今日遇著了勁敵,難以善罷甘休了。
兩人兔起鶻落,縱橫翻騰,只見冷芒穿涌眩人眼簾,鞭影似山驚人心魄,綿綿不絕的飛雪盡皆激揚四散。
轉(zhuǎn)眼間,兩人已過了七十余招,在這七十余招搏斗中,大漢仗著身子矯捷,在中年人暴風(fēng)驟雨般的攻勢下,不停地跳彈躲閃,不時尋隙反擊,但仍然只能打個平手,要取勝更是談何容易。他覺得不能再這樣纏斗下去,該是使出看家本領(lǐng)的時候了!于是,就在中年人側(cè)身變招的當(dāng)兒,突然后掠。間距一旦拉開,短刀威力頓失。五式連環(huán)奪命招遂全力使出,點、撩、掃、勾、圈,“著!”大喝聲中,軟鞭猶若夭矯游龍,“呼”地纏上中年人的脖頸,然幾乎同時,一道刀芒閃電般飛向大漢咽喉,盡管大漢疾速沉身,斗笠尖端仍被“颼”地切開,一陣怵心的銳嘯過后,“托”地一下插入古樹身。
大漢縱然身經(jīng)百戰(zhàn),此刻也不免惴惴。他望向中年人,只見他凼冷的目光覷向兀自在樹干上顫顫的短刀,神色蕭索,遂將軟鞭一松,從中年人脖子上收了回來,縱身樹前,拔出深陷的短刀,細細審視。“唔,云龍刀!”大漢訝然。
“云龍刀早就死了!”中年人語聲凄切。
大漢微微一怔,旋即領(lǐng)悟,遂冷笑說:“五年前,聽得云龍刀的母親被鬼子山本所拘,從此,云龍刀也在江湖上銷聲匿跡,想不到為了母親一命,云龍刀竟躲在怡春院作一鷹犬。”
中年人滿臉漲紅,垂首不語。
大漢將短刀拋回中年人手中,正色說:“憐你一片苦心,我也不求全責(zé)備,你還是回怡春院,遣散一眾受害女子,然后帶你母親遠走高飛吧!”
中年人搖搖頭,黯然說:“來不及了,現(xiàn)下,下鄉(xiāng)掃蕩的山本可能已經(jīng)回城!”
大漢也不言語,只從腰間抽出長條狀的青布包裹,徐徐解開,一把長僅盈尺寒光逼人的寶劍呈現(xiàn)在中年人眼前,劍柄上赫然嵌著顆太陽狀的紅寶石。
“啊!”中年人驚得雙眼放大一倍:“武魂劍,山本形影不離的武魂劍!山本死了?什么時候?誰殺的?你?”
大漢只是冷“哼”,隨后就將寶劍原樣包裹,插回腰間。
中年人顯然還沉浸在震驚中,這山本可是魔鬼式的人物哪!他為人陰毒,殺人不見血,害人難見形。百姓對他恨之入骨,只因八路軍轉(zhuǎn)戰(zhàn)外線,無暇回師,山本的氣焰才甚囂塵上。
這大漢到底是什么人?能除去這人見人畏的魔鬼?中年人苦苦思索,目光久久地瞄定大漢。忽然,一抹靈光倏地閃起:“神龍鞭,武工隊的神龍鞭!”
大漢哈哈大笑,說:“這次,鬼子中了我們伏擊,統(tǒng)統(tǒng)完蛋完蛋的!”中年人一揖到地說:“承蒙教誨,自當(dāng)永記在心,青山常在,綠水長流,后會有期!”說罷,朝來路似飛而去。
姑娘由船艙鉆出,納頭拜謝大漢救命之恩。大漢躍身上船,忙不迭扶起姑娘,一聲長嘯,響遏飛雪。
老人滿臉皺紋漾成“笑”字,撐篙揮處,渡船悠悠向?qū)Π恶側(cè)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