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知道的,上初中時我還是個不懂事的淘氣小子,我常自作聰明地做出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來,開口就漏底兒招笑,辦事就離譜走板兒。
給你講個故事吧,田老三嘬著煙卷斜著身子靠在被垛上,你不是專門靠編別人的故事換錢花的嗎,今天你三哥我喝了點酒,把我以前的那點事告訴你,就算給你攢倆酒錢吧。你是知道的,上初中時我還是個不懂事的淘氣小子,我常自作聰明地做出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來,開口就漏底兒招笑,辦事就離譜走板兒。可是老師從未找過我的父母,她說,男孩子嘛,總是這樣的。我不記得那天上課時有什么異常之處,教室里還算蠻平靜的,有個女孩子借了我的課堂筆記本,這是很平常的事情,因為我的字并不像我這個人一樣不守規矩,它非常容易被同學們看懂。那女孩很快就把課堂筆記還給我,于是麻煩來了。不知誰從筆記本上看出什么,于是好幾天都有人借我的課堂筆記,他們在還給我的時候都對我笑笑,是皮笑肉不笑那種,眼神中掩飾不住的那種得意,后來我終于從他們古怪的舉動中發現了奧秘。我仔細觀察那本課堂筆記,慢慢地揭開護皮,見護皮的后面寫著:有人愛你。我大吃一驚,連鼻尖上都是細密的汗珠——我不知道是否每一個男孩子都遇到過這種經歷,我是說沒有成年對于感情這玩意兒還稀里糊涂的男孩子。我記得當時就蒙了,我的確不知道應該怎樣處理這種事情,那人并沒有署名,但是我通過字跡能得出明確的判斷,我腦海里迅速印出那張瓜子臉兒,那個梳著馬尾辮,總是愿意和男生一起瘋的女孩兒。她人挺漂亮,可惜做事不漂亮,我這才注意到她這幾天總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語不發,她變得前所未有的老實——要是你遇到這事會怎么辦呢?你可能想不到我做了什么,現在看起來那種做法是世界上最愚蠢不過的行為,我把課堂筆記交給了班主任老師,并對她說了這幾天發生的事。學生對老師的信任是絲毫不摻假的,何況我那時簡直是崇拜,我有理由相信我們的班主任會處理好這件事情。
班主任是這樣處理的,她在班會上表揚了我,表揚我能依靠師長的力量處理一些在我這個年紀不能處理好的事情。其實每個人的路都是自己走,有的人路越走越寬,有的人越走越窄……班主任雖然不點名地批評了那個女孩子,但是卻上升到了害群之馬的高度。同學們都知道她是誰,他們不約而同地瞅著她。起初她的臉色灰不溜秋的很難看,后來,她哭了。女孩子哭了,我低下頭——我覺得是我害了她。
……后來我們畢業了,我考上了高中,又連續考了幾年大學,就這樣咱們混到一起來了,你們都管我叫三哥。就是在今天下午,你知道我百無聊賴的時候,我曠了一上午的課,到外面瞎溜達。冷寂的街頭很少有人,火熱明亮的太陽在北方地區徹底失去了耀眼的光輝。相信我此時的心情不會比哈埠的糟糕天氣好多少。我漫無目的地上了一輛公共汽車,在搖搖晃晃的車里,我看到了她,那個瓜子臉形讓我終生難忘,只是馬尾辮沒了,她已出落成一個漂亮的大姑娘了。她的身邊站著一個高大英俊、穿著黑色皮夾克的男子,她笑著對我介紹說,我先生。我們笑笑,彼此握握手——看得出她很幸福,原來聲音中透出的那種沉悶的情緒已被極度喜悅所代替——她終于笑到了最后。我不知道她是否還記得那本課堂筆記……
現在,我坐在電腦屏幕前,我噼里啪啦地敲著鍵盤,把田老三對我說過的話忠實地記錄了下來,正如他所說的,這興許可以換些酒錢……當我敲最后一個字的時候,我的一位學生走進辦公室,那學生湊過腦袋饒有興趣地看了半天,然后很認真地問,老師,你們那時真的那么傻么?我笑笑說,可能是吧,我們那時還是70年代,如果這事發生在你們身上,你們該怎么辦呢?那學生想了想說,我不知道,但是肯定不會像你們那么傻,現在我們班讓愛情鬧得人心惶惶。我說,你覺得你現在挺聰明嗎?你回去吧,把你的課堂筆記拿來我看看。那個學生臨走時低聲說,真沒勁。
實際上,我想說的是,我多么懷念那一段既懵懂又可愛的時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