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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你相望

2008-01-01 00:00:00
天涯 2008年2期

今夜我喝了酒,為的是,在半癲的狀態把一些債償清。我把它說成是債,是的,是對女人的債,我欠了許多債,想以一漏十地償還一些。“你”,我的姐妹,我與之相望的是你們。他們,在今夜,被我的手臂劃開,在我的手臂之外,成為“他們”。在我長久地與你們相伴之后,我愿意懷著宗教般的虔誠,把我芳香四溢的文字在星輝中奉獻。

肉體

我首先向你眺望的是你的肉體。 我在澡堂看到你之前,對你們整體、當然也對他們那個整體渾然不覺。我只關注自己的身體,關注自己身體和思想上的疼痛,這大概與自己多病羸弱的體質有關,也可能與敏感脆弱的神經有關。在此之前,我不知道你們是什么;你們是一個整體,一個擁擠在一起的整體;我僅僅能區分你們的面容,對你們的個體無法區分,也無法進入;直到那年初夏在學院的澡堂遇到了你。

那個夏天,一輩子不進公共澡堂的母親,突然對我放心起來,十分粗率地對待我纖弱的身體和敏感的內心。當然我并不十分清楚她是否知道我是個敏感的孩子,她是個浪漫的、大而化之的母親,有一套率真的對待孩子的辦法。在我憂心忡忡的成長過程中,我總懷疑她知不知道我是怎樣的孩子,因為在我能跟她交流時感覺她更像個小女孩,而我更像個老成的大女孩。當然那都是誤解,是我對自己看得太重,生怕時常暈頭轉向的母親把我擱置一邊。那個夏天,母親突然粗放地飼養我們,行動之一就是把我“放”到學院的公共浴室。于是,在十一歲的時候,我在那里目睹了你。

你赤裸著從外面進來,穿過從天窗上斜射進來的陽光和澡堂白色的水蒸氣,毫不在意自己的身體,坦蕩而來。我相信你的身體不是最好的,卻是我最早見到的酮體。它是赤紅的,膚質粗糙,伸拉得很長,似乎有善于奔跑的筋條和肌肉。我看著你進來,皮膚上帶著汗水留下的花紋,脖子上還是搓下來沒有彈去的泥垢,距你七八米的距離,我似乎都能聞到你身上的汗酸味。澡堂里三四十條女人對你議論紛紛,說你不像個女孩;我也覺得你不像個女孩,像什么?我的詞匯給不出答案。我覺得你的臉像向日葵,身體像風正在吹動的樹枝;你身上是燥熱的,在冬天里可以用來暖被窩的;我還覺得這副身體可以應付各種地面游戲,在那些我一樣都不擅長的游戲中成為女孩子們的王。是的,我覺得你是太陽下的王,馬路上的王,你不像這些臉上掛著局促和不屑的大學子弟,渾然不覺地把青春的肉體交給了戶外。你那時大概十五六歲吧,我對女子的肉體還沒概念,不知道那樣一副身體,應該對應多大年齡的女孩,但這不耽誤我對你的酮體目瞪口呆。

我充滿想象的目光,從遠處,像噴射在你身上的溫水一樣,撫摸著你。我覺得,我的目光掃過你身上的地方,就像春雨掃過的大地,我經過的地方會有花兒開放出來;而那些花兒,欣欣向榮的花兒是開在我身上。就有這么神奇。那個夏天,那天下午,我用混沌初開的目光經過你的身體,我感覺到了我的皮膚,或者說我意識到了我的皮膚,我開始低下頭、有意識地打量自己。我看到我是女孩,我把自己從“你們”這個整體剝離出來,我把你也從“你們”那個整體剝離出來;你是單個兒的大女孩,我是單個兒的小女孩;我在打量你時意識到自己,我在打量自己時,發現了“我們”——整個的女性存在;我們區別于他們,我們可以跟他們接吻、做愛、睡在一起、生出孩子,但我們永遠區別于他們,也永遠融入不了他們;如果僅僅是我一個人,面對他們我是孤獨的,我沒有一個陣線,沒有真正的戰友;而有了你們,我就有了“次核心”的后盾。

我的身體就這么裂了開來,在那天下午,在隨后的幾個下午,它像蘭草抽出花莖,像麥苗抽出穗子,只用幾天功夫就長大了,再用幾天功夫,就長成了。

這是一個神奇的、令人驚懼的變化,是一個一去不回頭的前進,它的不可逆性讓人欣喜也令人心碎——我就這么脫離混沌有了性別,就這么脫離“我們”成為個體,就這么起步從女孩走向女人,一去不回頭。

應該來說,相助成長的,不僅僅是我目睹了你瘋狂向上的肉體,還在于那個暑假突然冒出的、毛茸茸的關于女孩子身體成長的傳言。傳言應該年年都有吧,而在我成長的那年,有關身體的謠言集中來自那對跳芭蕾舞的雙胞胎姍姍娜娜。那也是十六七歲的女嬌娥吧,在舞臺上、在家屬院里,光著兩條長腿走來走去。她們成了家屬院幾乎所有女孩艷羨的對象,關于她們身體的傳說和謠言,在那個夏天,像風一樣,帶著語言和想象的色彩,蕩來蕩去。女孩子們以看到她們的舞姿和身體為榮,以掌握一兩條小道消息為傲;神乎其神的傳說到處飛揚,她們并不確定的姿影,成了我成長的楷模。有些女孩兒是靠驀然撞到某個身影和語言演變的想象開始成長的,我就是這么成長的,母親給我吃的食物似乎根本不重要,我的身體在目睹大女孩的身體后開始迅速生長,在飛來飛去的女孩身體的謠言和傳說中,豐盈和搖曳起來。這樣說吧,在那個夏天我與你相望,準確地說,是我向你眺望。我在你身上發現什么是女性,也發現什么是自己。于是我對自己的身體充滿了期待,也對未來充滿了期待。那自小伴隨的疼痛感一下子煙消云散,我開始了無疾病地成長。這在之前是不曾有過的。我突然像一叢最好養的太陽花,一下子欣欣向榮起來。

以后的許多年,我忘掉了大部分看到的酮體,記住了最初的你。這許多年里,我向往的關于你的、你們的、我的肉體就是那樣的:像向日葵一樣粗糙地、蒸蒸日上地站在太陽下,以一種不管不顧的自在,奮勇地怒放著。

十一歲的夏天之后,有七年,我不再在意你們的肢體。你們在春天的熟睡中成長,我和你們一起成長。我再次回到自己的身體,關注它的變化和一切喜怒哀樂;我的目光也開始出走,投向他們,對他們的關注似乎更迫切也更有趣些。如你所知,我到了一葉障目的年齡,以為關注了自己,就是關注了整個女性;我是單個兒的,也是你們的全體;我唯我獨尊地放大了關乎自己的細節,從不擔心可能以一概全。我走在“自我”的巨大旗幟下,走在它的陰影中。事實上,那個年齡,有比肉體更重要的成長,那就是心智,我像我自己希望的那樣,把更多的精力用在心智的成長上。

我再次關注你們的肉體,是在大學寢室,青春期的幻想正讓我整個身體發疼,這就驀然看到你十九歲的身體。那是暑假剛返校吧,你高高興興、渾然不覺地包著兩條不規則的布,在寢室和樓道里跑來跑去。有人在走道里拉小提琴,有人在窗口練聲,而你呢,兜著兩條布、披著天然卷曲的頭發,在各寢室之間串門。那網狀的小兜布啊,把你十九歲的青春鐫繡出來!我在蚊帳后漫不經心地看著你,膝蓋上放著盧梭的《懺悔錄》,有時候放著勃郎寧夫人的十四行詩集。二三百年前男人女人的文字養育著我,養育我的還有那所名校的某個男生柏拉圖式的愛情。是的,我必須承認,在那個年齡,我對男孩的了解比女孩深透;跟男生對話,比女生更游刃有余。我了解那個躊躇滿志的名校男生,通過他,我以為了解男孩。

隔著素凈的學生蚊帳,我想著一些漫無邊際的事。比如,你坦然地兜著兩塊布不擔心男生上來看見么?你男朋友知道你是怎樣的么?你能在男朋友面前也這么坦蕩么?那個男孩看到你的錦繡年華會怎樣?他目睹了你的肉體會怎樣愛你——佛陀,今夜讓我把最隱秘的事實告訴你,就在我漫不經心想這些問題時,我的身體內部發出深沉的嚎叫般的疼痛——我仿佛看到了某個并不順眼的男生氣急敗壞地跟你尋歡作樂,而你毫不在意地揮霍了自己保存了十九年的純潔。那是被母親看守、被父親呵護的、堅守了十九年的純潔,你那充滿幻想的、有多種可能性的、不確定的一生,卻草率地確定在你粗枝大葉的支付上,簡單地把一生固定在了某個人身上。當我想到,你會毫不知覺地在哈哈大笑中完成這些,我自己也會無可挽回地完成這些,心像被摘了似的尖銳地疼痛了…… 那莫名的痛啊,那追悔莫及的成長啊,那不得不把自己交出去的痛心啊,這種疼痛,在那個雨季到來的初秋,有幾個下午,讓我起不來床。后來,雖然歲月厚贈,但小女兒的冰清玉潔又有什么能補償?!

然而,人是能適應的,即便是疼痛。這小女兒的疼痛最終會隱去,一切形而上的疼痛最終都會隱去,人們在忘卻疼痛中向前爬行,竟是也能爬出快樂。在終將凋謝,終將長成女人的疼痛之后,通過你繁花似錦的十九歲的燦爛肉體,我開始對另一半充滿好奇,開始對未來滿懷憧憬,現實生活又柔軟和曼妙起來。

直白一點說吧,在此之前,我關注自己的身體是我終將長成女人,我的視野里只有女性,這個女性也就是我自己;我打量那個躊躇滿志的名校男生,僅僅因為他是男生,他在那時候之于我,是沒有肉體,沒有性器的;他是形而上的男性,文字的男性,畫片般的男性;他跟父親和小時候一起睡幼兒園欄桿床的小男孩差別不大。一個女孩會天然地跟父親和小男孩在一起,長到一定時候,也會天然地跟大男孩在一起。而當那一天,我想象一個男人會怎樣愛你時,一切都發生了質變。一些并非來自大腦,似乎來自身體深處的甜蜜,裊裊上升,像一團團云霓,就此蕩漾了,再也揮之不去。這也許是個案,但就我來說,我在你招展的身體上發現了世界上另一半的肉體;在對你的目睹和想象中,開始了對另外一個群體的想象。就此,我茫然的、不確定的、關于肉體和性的想象,像散云歸于山谷,流水匯入一渠,一下子明確起來,一下子簡單、扎實了,成了近在眼前的、篤定的存在。那種感受,我告訴你,對于一個女人是扎實的幸福,而對于一個少女,是無可挽回的令人難過的隱傷,從此以后,你再也不是處女——即便肉體上還是,那種傷痛會永銘于心,它比事實的非處女更傷害了冰清玉潔的少女,而這些,又將是不可阻擋……

精神

我在校園第一次見到你就感覺一定會跟你發生關系。你一定會攪進我的生活,影響我,滲透我,在我身上打上你的烙印;而我,盡管是學生,一文不名,也會在你身上打上烙印。我們終將鬧出點事,不是好事,就是壞事。

但是,我應該不怎么喜歡你。你不好看,輕浮,粗淺,瘋瘋癲癲;一會兒穿得十分規整,一會兒弄得跟家庭婦女似的,隨便穿個針織汗衫就能出來。這還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你整個神態上,總有那么一抹喪失過一切的卑微和桀驁,那是隱藏的、不經意才會流露的一抹。這一抹事實是,你有過徹底匍匐在地的時刻,有過跪倒在地的時刻。所以,現在,你睜著眼睛的時候,都在向那個時刻抗爭,都在用你的現在推翻過去。你一時為那個過去謙卑,一時又傲然,似乎為把它踩在腳下,你可以把一切都踩在腳下。這是我今天回想你時才想到的,當時無力想到這些,我只預感到你將和我發生關系,而這種關系不一定是我想要的。我不愿被你帶進陰溝,我有自己幻想的生活,我的白紗裙還一塵不染。

一年后你走進我的教室,給我們上哲學課。

你在第一周的課堂上只看我兩眼,你的眼睛主要看男生,那個可憐的班主要是男生,女生被淹沒在男生的荷爾蒙和汗臭里了。你有力而挑戰性地和男生們迅速交流目光,這讓你后來和在校男生鬧出緋聞不足為奇。但你還是發現了我——我絕不靠近你,絕不向你獻媚。你有一天居高臨下地打量我,當時我正跟男生討論什么思想解放,你好像突然發現班上還有這么個女生,故作驚訝地說,是咱們班的吧?咋一直沒注意到你?這句話奠定了我們以后交往的基礎。我知道你注意過我,你在課堂上會冷不丁乜斜我,那戳來的目光帶著挑戰,也來自我對你多少存在的小覷:你在課堂上吹噓的薩特、存在主義一干人的著作,馬克思的《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關于“異化”、“思想解放”的討論,地下刊物《今天》和羅曼·羅蘭的《約翰·克利斯朵夫》,以及被重新拾起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都是老黃歷了,是五年前或更早的時尚,我在中學時就被那位名校男生灌輸過。我要看看你有沒有新玩意兒。

是的,我在看你到底知道多少,有沒有我不知道的玩意兒。知道多少是那時候青年人劃群的標準,不知道很多的不被我們劃入圈內。事實上,我知道的那些西洋玩意兒不能形成完整的思想體系,留在腦子里的都是東聽一條、西看一條的觀念和主張,而不知天高地厚的我就拿這些當標桿,測著誰的水深誰的水淺。同時,我感覺,你也是邊試我的深淺,邊跟我交往,也就是:如果你自己是一尺,你想看看我有幾寸。我很快發覺你已經老了,散發著舊皮襖的討厭氣味;而你則發現我是你的尤物,你要把一些肥沃的東西灌輸給我。那年,你二十七歲,我二十歲。

從開始我就是泰然的。我不在意是你的幾寸,或者一寸也沒有,我是學生,我有無知的天然權利,有技不如你的安然。可能因為你對我的態度吧,你總帶著年長女子對少女的悲憐和忍讓,帶著對驕傲慣了的女孩的遷就。在與你的相處中,我始終免不了對你小覷,用少女的傲慢對待你,即便走近你,也懷著嘲笑的心情。后來我才知道,你從我身上看到了自己,我緊繃著的桀驁的小臉,讓你看到七年前的自己;這就是后話了。事實上,我也有我的機靈和乖順,我等著你接近,懷著學生對老師的屈從,一個弱勢者對智慧者的屈從;我需要來自年長者(年長五到十歲的朋友)的智慧、見識和忠告;我還無力把握自己虛空的精神世界,需要書本以外的支撐,也就無法拒絕你;你也不是不可交,畢竟,在我就讀的那個學院,能講講思想的我還沒發現。

你揣摸著跟我談點什么——那時候流行“談”,所有的思想和情感都在“談”中迸發出來——你可能看出我對你梳理的柏拉圖、亞里斯多德、笛卡兒、萊布尼茲、黑格爾、康德到海德格爾這一脈西方哲學不感興趣,對你講《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也做不到專心致志,你在考慮能跟我談點什么,怎么能讓我感興趣并與你對話。有一天,你拿回一本“內部參考資料”,上面集中介紹了薩特的兩部小說和一個戲劇,你原準備自己看的,當你在我眼里看到亮光,便讓給我先看。我根本不看你的表情,徑直看著書兩眼放光。如果我看到你的眼神就不能任性,但我怎能放棄你給我的“最惠國待遇”?我也想試試自己是否真正有“最惠國待遇”。不過我也真不是特別驕傲的女孩,這種驕縱僅僅針對你。我建議把書拆成兩半,你看一半我看一半,看完后交換。我假裝對書毫不吝惜,你雖然不舍得還是依從了我,當我看著你把書拆成兩半,一種快感油然而生。我心滿意足地拿著前半部分走了,作為回報,我把書看得極認真,并為討論做了筆記。之后,很多夜晚,我們就薩特的《惡心》、《墻》、《蒼蠅》,沒完沒了地討論。先在你的教研室,有時候在宿舍樓的山墻邊,最后是你的家。我背下原句,你也背下原句;我帶表情朗誦,你也帶表情朗誦;我們進入相處的最愉快時期。

每個周六我都去你家。你下午就把衣服洗好,地拖好,剁好菜,和好面,剝好蒜瓣,等著我來。我五點鐘準時去你家,兩個人一起包餃子。所謂兩個人一起包,是你搟皮,你包餃子,你煮到鍋里,你端上桌子。我干啥呢?我負責在你搟皮的時候,捏點面撲在皮上;拿著勺子攪攪鍋;拿筷子;把蒜醋汁舀到碟子里。你喜歡我這大小姐樣子,說將來要是生個女兒,一定照我這樣子養。我適時而乖巧地沖你齜牙咧嘴笑。我們最高記錄一次包過156個餃子,我們最大能耐是把它一氣吃完,吃完后不得不去樹林散步,那天的文學或哲學討論,變得上氣不接下氣。我們每周都包餃子,每周吃完餃子都要進行文學或哲學討論。你坐在一把椅子上,我坐在另一把椅子上。那是從深秋開始的,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加厚,最后燒起了煤氣取暖爐。通紅的爐子燒著,火光照著我們的臉。我們談到凌晨3點,4點,甚至天亮,把吃下的餃子全部消化完,之后,你讓我睡在床上,你睡在兩個椅子和一個板凳拼的板上,有時候我睡板上;我們不會同睡一張床,我不愿意,你應該也不愿意。我一般是第二天上午離開,你從不讓我在你那里洗漱,你做的早餐也從不考慮我。我覺得這樣很好,我不想在文學與哲學氛圍之外跟你過多親密,我們始終都沒磨去最初的假裝無視和挑釁,我們不像一般女孩,從不談自己的過去和情感生活。后來,午夜以后,我們沒什么好說的了,你要把我留住,或者我也想呆下去需要理由,你就教我下圍棋。我記得,你的手碰到我的手會若有所思,我的手碰到你的手時,會不由自主地躲藏。雖然這種情形雙方僅僅只有一次。

我們親密相處了四個月,讀了有二十多本書吧。應該這樣說,在此之前,我聽到的談話都是說“事兒”,而你論及的是“思想”,也就是說,你是向我輸出思想。我第一次長期地高密度地聽著高于生活的言論, 這些言論像強心劑,一支一支注入我需要營養的心田。接著寒假來了,又結束了。寒假后,我被另外的東西吸引了,或者說,我對這種周六包餃子、無休止地談文學與哲學、守著爐子發呆、下圍棋不滿足了。同時,我把你摸透了,我那么急于摸透一個人,又那么容易對這個人失望。我又注意到你是那么不好看,激動、偏激、執拗以及你對我的“奴顏卑膝”;我看出你孤單,沒有朋友,生活中似乎沒有男人,不上課的時間似乎都用在讀書和與我交談上,以及死死抓住我,要我做你唯一的朋友。

我開始從你身邊走開,剛開始是一周少去幾次,后來則把周六安排去排練地下戲劇。我們一周只能討論一次,你顯得不安和忌恨。你開始想辦法吸引我,跟我說一些文學圈的名人逸事。我是那樣淺薄和輕浮,聽著輕浮的故事,眼睛重新放出光,坐在方凳上笑得渾身亂顫。你便以為我喜歡這個,看見我眼睛分神就給我講這個。你又拋出你自己的經歷,我以為像你這么神秘的人死也不會說出自己的過去,可能就是要把我留在周末的餃子宴上,你開始向我痛說家事。于是,我知道你眼中那一抹匍匐在地的屈辱來自何處,你睜著眼睛就想證明的倔強來自哪里,我向你灑了一掬淚,但殘酷地轉過頭去,因為我發現你還是在討好我。于是,一周一次的交談也難以為繼。你上課我根本不看你的眼睛,對你意味深長的話頭報以訕笑。周六,你叫我去你家時,我熱烈地看著男生,沒心沒肺地說:我要去劇社排戲。我不看你尷尬的眼神,也不正視你對我背叛的惱怒,我實際上是不忍心的,但我不愿把青春都耗在一個穿得亂七八糟的、不結婚的老姑娘身上,我得跟同齡人玩,跟他們海闊天空。“罵罷帝王罵春秋” ——這是冠冕堂皇的理由,還有個深層理由是,我不愿接受你對我的屈從,這種屈從讓我厭惡和不安。

“年輕人就是這么善變”,不需要多長時間,我就把跟你一起讀書討論的癮頭“戒”了。但心里是篤定的,知道只要我想回去,你還會接受我,給我包餃子,再讓我睡床上,而你自己睡木板。與此同時,你給我解讀的那些書成為我在同齡人面前驕傲的資本,我滔滔不絕向他們賣弄的也許都是你的話,盡管我會越說越明晰,越說越深,有的時候,話題深得會找不到回來的路。這時候我就想到你,我預留著這些問題,想來日問問明白。

不過我再也沒因為求知回到你的小屋,我們又交談過,一次是在你的教研室,突然別的老師都走了,就剩我們兩個,我們像兩個分手后又見面的情人,不無尷尬難受。你說你看過我們排的戲,認為我們應該排最深刻的戲,至少要排《蒼蠅》那樣的。我不服氣地說,愛情是我們這個年齡的主題,排愛情戲,理所當然。你說,那也應該排深刻一點的愛情戲,說我們是最好的人才,不是社會青年。我不滿地看著你,聽出你對我的失望。我說,在你看來,我們應該排哪出戲?你說,《莎樂美》。你又說,去我家,我給你拿。而我這時就怔在那里,就是不愿去你家,不愿讓你陰沉、憂郁的性情影響我,不愿看到你越露越多的沉重和曾經打倒在地的卑賤。我不能忍受卑賤,那東西像蟲子一樣噬咬著我。我說下次上課你帶過來吧。你抬起眼睛深入地看了我一會兒,說,做學生的這樣跟老師說話?我猛地一驚,我驕縱地跟你相處了四個月,你這是第一次回擊我。你又說,我不會一味縱容你的,我可以明確告訴你,你把自己定錯位了,你沒有可能跟我平起平坐,你再讀二百本書才有資格向我討平等。我像被人敲了脊梁骨,人都瑟縮了。我睜大眼睛看著你,使勁咬著牙不讓自己哆嗦,之后走出教研室。我心頭涌上了恨與不屑。你讓我放肆了四個月,又把特權收走了,我從半空掉下來。我的喉頭堵了三天。三天里,你把《莎樂美》給了劇社的男生;三天后你來給我們上課,課間走到我座位前,對低下頭的我說,劇本看了吧,你可以演莎樂美,那個瘋狂嫉妒和驕傲的人,你能演好。我低著頭聽著,在你說完后不置一詞,站起來走到樓廊的同學圈里。同學問怎么了,我撐著沒哭,調侃道:傳道授業解惑也。

我的心也離開了你的小屋,但沒停止過對你的張望:你有男朋友了,你結婚了,你從那個小屋搬到某個簡易樓的頂樓,你懷孕了,你墮胎了,你穿得亂七八糟在校園里走,毫不在意地跟男生說說笑笑,討論哲學或文學,直到把某個男生領回家……你的新婚丈夫在外地工作,這讓你還像未婚時那樣滿不在乎。你把那個男生帶到家還是包餃子,談文學或哲學?你為什么非要找個人聽你談、跟你談,你的世界就這么大或者就這么小?據說那個男生也和我當初一樣,第二天上午才離開你家,最后那場緋聞弄得沸沸揚揚,直到那位新婚不到一年的丈夫回來要求離婚,而這時,那位火氣很旺的男生要求跟你結婚,以表明自己的真心和純潔;你的羅曼蒂克的書齋世界就這么亂了套。

幾乎每個人把這當成笑料,接著是你離婚,接著為了保留男生的學籍你要求調離學校。在這個時候,你找到我,讓我去你家,讓我坐在一把椅子上,你坐在另一把椅子上。你眼里慢慢涌出淚,我眼里也涌出淚。你說,男生到你家跟我當初的待遇一樣,你睡床上,男生睡木板上,我說我相信。你說,你就是喜歡我,在我身上看到不能實現的自己。你實際上是想找個女孩來交談的,卻找錯了對象,男孩是不能那樣交談的,你沒想到,也沒去多想;你說,你信么。我說,我信。你說,你原來擔心將來我有可能像你一樣糊涂,日子過得顛三倒四,現在不怎么擔心了。你說你看到了,我不會像你一樣糊涂……我的眼淚奪眶而出。我把手伸過去,隔著一張桌子,你抓住我的手,用力地攪著,哭著。我悲戚地望著你,突然覺得就像望著自己的親姐姐,就像望著自己,望著一種命運,一種來自女性共通的東西,液體一樣,流遍我的全身……

我去年冬天遇到她,而此時,我讀她的詩不少于十五年。我跟她在一個桌子上吃飯,桌上還有別人。她對我一無所知,我則因為她而心不在焉。我不看她,三十分鐘后她開始向我側目,問我一些話,我簡單地回答,經過一段答非所問之后我對她說,我和她的談話不能是寒暄式的,這讓我把多年積累的情緒無法處置,如果飯后她有時間,我愿意帶她去吹吹海風。她的大眼睛別樣地瞇著,想了一會兒說可以。

在大家離開餐桌前我出去買了兩聽啤酒,邊付賬邊拉開一罐喝下。賣酒的女人看著我,我撩起眼睛色情地脧她一眼,她驚得在板凳上頓了一下。這一聳,把我心里那個瘋狂的孩子拽了出來。我把車子開得劃一個弧線停在她腳邊,她驚異地注意到我的車技。這車開得像男人。她提著裙子上車后說。我說,他們都這么說。

她不看我,故意的。我讓人緊張,我也是故意的。現在,就我和她兩個人了,她與這個城市的關系就是我還有一部可以向外撥通的手機,就像大海上的一艘船,她沒什么可依靠,只有依靠我了。想到自己蜷在被子里讀她詩的那些漫長下午,我竟有劫持了她的快感。大名鼎鼎的她和我,就我們兩個人,坐在飄搖的車里。我側過臉,溫柔地沖她笑。我沒讓這個節奏停下,不能回到她的詩里,那樣,我可能無法跟她交流了。我說上車前我喝了酒你發現沒有,她美目一輪說,怎么不讓我喝?我怔了一下,哈哈大笑,邊笑邊把車子猛地剎住,跳下車,跑到路邊雜貨店,讓賣酒的小伙子搬一箱到車上,然后從車后廂找出藏著的香煙,爬到車上對她說,喜歡嗎?她說,所有醉生夢死的都喜歡。我們夸張地彎下腰,拼著命哇哇大笑,誰也不愿先停下來,好像誰先停下就對不住對方,就會把這美妙的夜晚破壞。只是笑過之后她依然茫然,她不知道我是誰,將會干什么。

我說,十五年前我在北京一個破舊禮堂見過她,她坐在主席臺后面,對自己坐在這個位子感到茫然。我則擠在一堆文藝青年里,一直盯著那張臉看,想從中看出,那些文字是怎樣流淌出來的。她問看出來了么?我說看出一點。是什么呢?我說,渦漩。我說,當時我特別想跟她談談,但是,不敢。她說,如果我當時跟她談,很有可能是,她也不敢。我說,我不是自卑。她說我也不是自卑。我說,就是看見一類人,突然覺得無從說話。她說,那個時候,好像必須以書寫的方式才能把要說的話理清,而書寫不允許的話,竟然一個詞匯也聚攏不到嘴邊來。我說,這時候更愿意盯著對方,沉默。她說,感受,有時比語言更準確更有力量。我突然有點哆嗦,好像在跟自己說話,思路是一樣的,感受也是一樣的。她比我年長十歲。

我不知道該怎么進行下去,拿起香煙,她幫我點著,我不敢看她;她自己也點著,眼睛移到窗外。我說,我可能讀過你所有發表的詩,但是沒有一本你的詩集。你的那些詩都是刊物上撕下來或抄在紙上的,它們夾在一本1981年出版的學生字典里。她說我聽過很多人這樣說。我說,手抄或報刊剪貼保存下的詩,帶著許多故事和記憶,我更愿意用夾雜著故事和記憶的方式留下你的詩。她說,我也是更愿意看詩人朋友抄給我的詩,它們比印刷品更像詩人本人。我說我認識的一個男子讀她的詩已經二十年,他在做夢的年齡還去她住的城市找過她,想跟她談詩,并把她的詩朗誦給她聽。我說,這個男子說,這是一種形式的反哺。說到這里我的聲音哆嗦了,一股怎么也討不清的委屈,讓我的整個內腔都酸了。我說,這次吃飯前我去網上搜索她的詩,重讀了那些詩歌,現在,我最想做的是,讓我朗誦你的詩句給你聽,或者叫反哺;讓我對你訴說,用你的詩歌,用你的句子。之后,我開始朗誦。黑夜里,我的聲音,她自己的詩句,讓她的脖頸不由自主地伸長。

我們來到海邊,下車,我將一個薄毛毯給你,你說不冷,我說到海邊你就知道了,我披上另一個毯子。海口西邊十五公里的地方,百萬年前地殼深處的能量噴發過一次,留下一座火山巖山丘,和一具盔甲般的火山巖地表。這股灼熱的洪流最后消失于大海,我們就坐在消失于大海前的最后巖石上。你笑著說真的需要毛毯。我說我們的骨頭已經抵御不了潮濕。你說就像我們的眼睛已經抵御不了眼淚。我說就像我們的內心已經不能停止回憶。你慘烈地笑起來,聲音像鳥一樣,在黑暗中看著我說,你是誰,有什么作品。我說,不用費神了解我是誰,我默默無聞,即便二十歲時雄心萬丈,現在依然默默無聞。你又像鳥一樣笑起來。

你說你也是,默默無聞。我說不對,你曾經名揚全國,而不知什么時候起,就邊緣化了。而你,似乎也再沒寫出更好的詩歌,你最好的詩歌還是十五年前的。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著你就從中心滑入邊緣?這十五年,那深入骨髓的詩歌怎么就離你而去了?你的生活你的思想到底遇到了什么,那種直抵本質的語言為什么開不出純粹之花?

你被我逼得難堪,可能沒有人這樣逼你,尤其沒有一個女子這么逼你,女子之間是講究和氣的;但是,我看到越來越多的墜落,我自己也在墜落,我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了。你躊躇著,你在思忖該不該向我這個陌生人檢討,在作品之外你可能不向別人訴說,可能你愿意把為數不多的人生檢討向一個男性說。我們繞不開男性。最后你還是說話了,你說,你對我了解到什么程度;我說我眺望你至少十五年;我說你是我海域里的一個浮標,我游一段就會看看自己離你還有多遠,我看到你的時候,就仿佛有了呼應。

可是,你說,我自己找不到呼應了;突然間,詩歌是你自己的事了,沒有讀者,甚至你要對他傾訴的那個人也沒有了,詩歌變成你自己的呻吟。這還不是主要的,你說,主要的是,支撐詩歌的內心的東西塌陷了,你開始懷疑自己一直堅持的,自己的價值觀;詩歌的價值觀,文學的價值觀,人生的價值觀;繼而錯愕得懷疑自己的詩歌,懷疑自己的詩是不是真的寫得很糟;繼而檢討自己的生命狀態。我說,我自己也是,檢討自己的生活,檢討自己一直堅持的。我因為怎樣掙扎也默默無聞,可你怎么也會懷疑自己的詩歌,你是最好的女詩人。你說不懷疑已經寫出的,懷疑正在寫的,經常懷疑。這種懷疑導致內心虛弱,文字不成問題,但最有力量的那些東西呈現不出來,也就寫不出超過十五年前的詩歌。我說僅僅因為沒有受眾;你說,還因為沒有主心骨。接著你一字一句狠狠地說,最信任最依賴你的人都離你、你的詩歌而去,你不得不錯愕地反問,你到底對不對,你堅持的到底對不對。我說,你是個謙卑的女人,總是在任何變故中,檢討自己的錯誤?你說是。我說,我也是。

我說你放低了對自己的要求;你說你看到了?能看出嗎?我說我對你眺望了十五年,曾經,我必須躺在棉被里才能讀你的詩。棉被筒有種懷抱的感覺,我感覺就像被人抱著,被人搖晃著,讀你的詩。我被你的詩歌搖晃著,哄著。你愴然一笑說,你被我的詩歌哄著,我被誰哄?我說,所以今天,我給你朗誦你的詩歌,用你自己的句子和我的聲音把你抱住。這時我感到你包裹在毛毯里的身子在搖晃。

實際上,這時,我很想抱住你,我不僅想抱住你,還想輕觸你的嘴唇或者動脈血管集中的地方,這與同性戀無關。我知道這些地方波動和流瀉著你最深沉隱秘的情緒,我想去感知它,以便感知你細碎幽深的心理。但是我顧忌,我不知道你對皮膚接觸是否拒絕。我用力抱緊自己的雙腿,身體向里壓緊。

我說,我也是的,忘了最初的理想,忘了要堅持的是什么,在世俗和淺薄里,尋找解救自己的方法。你說我不承認自己忘了,但可能真的忘了。

我說,我是還沒登上舞臺世界就突然拐彎了,如我這般的小知識分子,突然被晾在一個被棄用的情景演啞劇,任何表演都變成自說自話;而歲月從身邊呼嘯而過。

你說,連那位最后的聽眾都轉向青春的表演,青春表演像一臺清晨醒來的老虎機,吃掉我們投進去的任何賭注。

我說:連個紀念品也不給我們剩!

這次,我們兩個一起發出鳥一樣的笑聲,兩個人都抱住自己的膝頭,壓住身體的瑟瑟顫抖。

可能你實在受不了兩人各自的顫抖,你站起來,風吹著裙子,你好像一只迎風起飛的黑色大鳥。我想起你是會跳舞的,據見過你舞姿的人說,那就像黑巫婆的招魂術。我建議說,愿不愿意到草地上跳舞,我也能跳兩下,我們可以相互激發一下。沒想到你爽快地答應了,我們爬回堤上。我把車上的音箱打開,開到最大,車上有自己刻錄的光盤,班德瑞樂隊的曲子,像風攜帶著黃沙,猶如一堵墻,推了過來。

你能比我更快進入情景,我看著你,揣摩你的舞姿來自哪條路數。它無疑是條野路子,就是小時候聽著收音機瞎蹦瞎跳那種,揉合了各種元素,想怎么跳就怎么跳,情緒大于舞姿。但這并不是說不好看,因為有極大的想象力和強烈的情緒在里面,是瘋狂、妖冶、隨心所欲的。我去把車調個頭,打開車燈,車燈照著你,你便像黑色的剪影,飄在海上飄來的乳白色的幕布上了。

我甩掉毛毯,甩掉鞋子,笑著走近你,走到你跟前開始舞蹈。不要停不要停我跟著你,我說。你也就沒停。我揣摩著你舞蹈的走向,跟著你的舞姿,當我們配合得很好的時候,我們會看著對方的眼睛,交換著眼神。當我們跳到大笑時,我們的舞姿活起來,也能自如地跟對方呼應。你說,你跳跳你的舞蹈,我配合你。我先跑回車上換一盤歌碟,順便喝了一聽啤酒,你跑過來也喝一聽,我們光著腳、瘋笑著跑回草地。我跳的是西南少數民族舞蹈,這是我這幾年游走西南的收獲之一。你掐著腰,看著我,看了一會兒就跟我跳起來。我跳的是原生態的舞蹈,所有舞姿都是重復的,可以重復多次,但每一次都可以跳出不同的小動作。我的光腳踩住了你的光腳;我的手掌觸摸到你的手掌,我的手掌還觸摸到你的臉;我的肩頭摩擦著你的肩頭;臀部摩擦你的臀部,左邊擦擦,右邊擦擦;我的肚皮摩擦你的肚皮時,你先笑著不看我,之后“嘩”地一下笑爆了,說,你真情色,居然能撐得住。我說,還有個更性感的舞姿你恐怕不敢跳。你歪著頭看著我,你在揣摸這舞跳下來會怎么樣。我在光柱中跳自己的,不理你,你跳也罷不跳也罷,剛才的舞蹈我已經感受了你,從肉體開始的感受,這些已經償還了我從青年時期開始的、有些依戀的對你的想象和眺望。不過,你最后還是忍不住好奇,想看看“更性感”的舞蹈是什么,于是我就教你跳。我先問你翻滾的動作還能做不,你說能;我告訴你,必須絕對相信對方能支撐住自己,在支撐對方時,必須相信你有絕對的意志和力氣撐住對方;你說你應該能。于是,我們像兩只交疊的蟾蜍,在草地上翻滾……

我說,王爾德說,三十歲的女人談政治,四十歲的女人談愛情。因為恐懼衰老,女人們中年之后又開始瘋狂尋找愛情?你說,還有比衰老更本質的恐懼,那就是死亡。我說,追求愛情成了抵御死亡的鈍劍?你說,女人就是這么無力和局限。我說,難道我們就無力超越?你說除非我們超越死亡,相信有來世。我說我看到這種恐懼讓女人暈頭轉向,女人們為了有人愛讓自己淺薄、庸俗,迎合男人,放棄自己,整體品格都在下降。你驀然回頭,犀利地看著我,仿佛恨我一般,說:我就是的。我也狠狠地看著你,說,我也是的。

我們兩個人站住,身體微微往前傾,勾著頭,抬著眼睛,一高一低提著拳頭。我們像兩個仇敵一般地站著,我們中必須有一個哭,我們才能和解。我很自卑,我沒哭。兩個女人之間,哭的那位永遠握有撒嬌任性傾訴的權力,她長我十歲,這個權力我竟沒奪到;或者,她比我更軟弱,我不能去奪這個權力。

她抱住了我;我反抱住她。從她的長發下進去,我的虎口觸到她脖子上的動脈血管,那里的鮮血像小鹿一樣、無比感性地突突直跳。我看到她分縫處的白發,它們已經斑白了;我還看到她扭動脖子時的皺紋,那里的歲月辛酸,豈是一掬淚能捧得住的?!我把手整個握住她的脖頸。

你說:失敗啊!

我說:我已經不記得勝利是什么了。人生也許是一個節節敗退的過程,但是我們不能輕易放棄任何一個山頭。

你說:你也將是我水域里的一個浮標,我會不時張望你在我的哪里。

我說:就像兩條魚,相望于江湖。

楊沐,作家,現居海口。主要著作有小說集《飄逸的海島》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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