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倫才子阿蘭·德波頓在他的著作《身份的焦慮》中文版序言中說:在繁榮的經濟大潮中,一個已經困擾了西方世界長達數世紀的問題也東渡到了中國,那就是身份的焦慮。如果說“身份的焦慮”是一種病的話,那么這應是一種“富裕病”。“只有社會保障了生活的基本需求之際,才是身份的焦慮滋生之時”。如此看來,我們倒好像應為如此焦慮在中國的出現與蔓延拍拍巴掌了?
其實不是,我們該焦慮的在我看來倒是那些在身份上還不能與公民完全平等的農民工。
在一個現代的民主國家里,好像大家并沒有理論上的身份差別,公民在你的戶籍地都有一張選票,人人都享有參政、議政的機會與權利。咱中國又沒有世襲的貴族,連象征著現代的階級、政治身份——成分,國家也早就取締了,我們還會有身份的焦慮嗎?
有的,我們的身份是由體制和文化來確定和認可的,比如在一個公司里做工,你是正式工,我是農民工,權利和待遇就大不一樣。做一樣的工,收入卻相差幾倍,正式職工還有晉級、提升的機會,農民工就不會有。這種身份又不是你能通過努力工作,取得業績后就可以輕易改變的。如果一個農民想改變身份,有以下幾條路,一是考上大學,走出農村;二是發財致富,改變生存狀態。考上大學有多難,城市的每個人都知道。在教育落后的農村,就更是難上加難了,一個幾千人口的村子,一年也考不上幾個,我們中國還有多少村子壓根兒就沒人考上過大學。走發財致富之路,比考上大學還難,如今一個農民年收入十萬元,就能改變身份嗎?不會的,他仍是一個致富了的農民。你就是年收入百萬,也還是農民企業家。更何況大多數農民是不會致富的。
在貧富差別不大,資訊相對落后的時代,人們還沒有什么身份的焦慮,日出而耕,日落而息,孩子長大了放羊,討婆姨,生娃,娃長大了再放羊,再討婆姨,再生娃,周而復始,農民不因別人當了宰相而自卑,也不會見到城里有人發財而著急。只要有二畝地,一頭牛,討上婆姨,喝上粥,天堂招手都不走。
可如今還行嗎?近2億農民工在城市里謀生,他們從事的勞動是城市人不愿干的活兒,他們拿到的報酬是最低的,他們大多數都享受不到社會的福利。有一些人靠天資聰慧成為了白領,可這樣的人畢竟是少之又少,絕大多數永遠是農民工。可他們每天看到、聽到的總是鼓舞人心的宣傳和鼓動,奮斗拼搏、積極進取,改變命運,并有典型在媒體上為他們作出了榜樣,幾個人的個例被放大后,讓他充當所有農民工的代表,當巨大的欲望屢屢在現實中受挫后,農民工不得不對自己的身份進行思考。我們真的享受了公民的平等嗎?劃定我們的身份的本身,是不是一種新的“成分”符號?
當然了,我們幾千年來的農耕文化中并沒有歧視農民的元素,所以再偉大的人物,都敢在自報家門的時候驕傲地說,我是農民的兒子。如今行嗎?如今若還是農民的兒子就驕傲不起來了,甚至還有些自卑,當然不是卑在“兒子”上,而是卑在了“農民”上。
現代社會由于科技發達,分工細致,許多工作的投入都存在著巨大的智力差別上的對接。人的身份價值與“體面”相關,與財富相連,因為收入高的工作是需要個體具備優秀的素質,農民因為環境和歷史的原因,缺少了受到良好教育的機會,也就缺少了在社會角色上的自主選擇。他們身份的焦慮感來自于自身,身份的歧視則來自于他人。
我們如今是不會通過調低人們的欲望來緩解身份給人們帶來焦慮的。讓每一個人都充滿希望地工作、生活是我們這個社會的主旋律,那么我們唯一的責任就是要改變每一個人固定的身份,而且是不能令人驕傲和自豪的身份。這個工作就是哲學家、心理學家和英倫才子阿蘭·德波頓解讀不了的了,而要靠我們政府的法規和政策了。富人、白領的精神閑愁、焦慮是社會問題,但農民的生存焦慮、苦惱應該大于前者吧?看來阿蘭·德波頓的“只有社會保障了生活的基本需求之際,才是身份的焦慮滋生之時”的論點并不適合我們的農民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