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管子》是我國古代一部重要的文獻,包含著豐富的經濟思想。在以農為本,農工商協調發展的基礎上,《管子》提出了一種獨特的消費觀,既主張節儉,又提倡侈糜。在《管子》中,主儉和主奢兩種對立的消費思想得到統一。
[關鍵詞] 《管子》 消費觀
《管子》是我國古代一部重要的文獻,托名管仲所作,實際是戰國至西漢前期的作品,其中包含著豐富的經濟思想,本文僅就《管子》中體現的消費思想作一粗疏探討。
馬克思指出:“人從出現在地球舞臺上的第一天起,每天都要消費”。消費是社會經濟生活的一個重要領域,它不僅由生產力發展水平所決定,而且受一定社會的意識形態所制約。《管子》消費思想也是當時社會存在的反映。
《管子》的消費觀首先是一種主儉的消費觀,這一觀點的提出同農本經濟的不穩定性有密切聯系。中國是一個自然災害十分嚴重的國度,特別是早期的農業經濟,由于環境的惡劣和技術水平的低下,人們的抗災救荒能力極為有限。“靠天吃飯”的先民們時常受到饑謹災荒的威脅,“天時不詳則有水旱,地道不宜則有饑謹”,每次災荒的肆虐,都給社會造成很大的沖擊,使社會處于動蕩不安的境地。正是基于這種分析,《管子》提出“纖墻省用,以備饑謹”的主儉觀。因此,“纖墻省用”首先作為擺脫饑謹災荒困擾的有效手段而提出,反映了當時的生產水平和消費水平。
備饑救荒,需要有一定的生產生活必需物資的儲備,為此,作為普通百姓應該“節飲食,撙衣服”作為統治階級,則應該消費有度,“故圣人之制事也,能節宮室、適車輿以適藏,則國必富”。國庫富足,如果偶遇饑荒,國家就有能力賑濟災民,“衣凍寒,食饑渴,匡貧,賑罷露,資乏絕”。
“纖墻省用,以備饑謹”只是《管子》主儉論的表層原因。在更深層次上,《管子》所以提出“毋侈泰之養”,“國富,不侈泰,不縱欲”,是為了禁奸邪,定國家,防止民貧思變,揭竿而起,危及統治階級利益。因為“地之生財有時,民之用力有倦,而人君之欲無窮,以有時與有倦,養無窮之君,而度量不生于其間,則上下相疾也。是以臣有殺其君,子有殺其父者矣。故取于民有度,用之有止,國雖小必安,取于民無度,用之不止,國雖大必危”,作為人君,不僅應取民有度,而且應量入為出,用之有節,“凡牧民者,以其所積者食之,不可不審也”。農業生產是有季節性的,農民勞動的支出也是有限度的,而國君的欲望是無窮的;以有限的生產和勞力,要想滿足國君的無窮欲望是很難的,如果取之無度,用之不止,那么上下的矛盾必然加劇。“窮則思變”,《管子》的作者們深深地認識到這一點,“國侈則用費,用費則民貧,民貧則奸智生,奸智生則邪巧作。故奸邪之所生,生于匱不足,匱不足之所生,生于侈,侈之所生,生于毋度”。《管子》層層深入,揭示了民變隱患的根源在于統治階級的奢侈無度,因此,“審度量,節衣服,儉財用,禁侈泰,為國之急也”。由此可知,“儉財用,禁侈泰”的根本目的在于維護統治階級自身統治地位的穩固 ,這才是《管子》主儉論的主旨所在。
為了消弭禍亂,禁絕“奸邪”,圍繞“儉財用,禁侈泰”,《管子》提出了“儉約適中”的消費原則,認為消費應從實用出發,但必須足以辯貴賤,分等級,“明君制宗廟,足以設賓祀,不求其美;為宮室臺榭,足以避濕寒暑,不求其大;為雕文刻鏤,足以辯貴賤,不求其觀”,“儉約適中”這一原則果真推行,將會促進社會經濟的發展和社會秩序的安定,呈現出“農夫不失其時,百工不失其協,商無廢利,民無游日,財無砥觶”的繁榮景象。在《禁藏》中《管子》對這一充滿功利色彩的消費準則作了進一步論述:“故立身于中,養有節:宮室足以燥濕,食飲足以和血氣,衣服足以適寒溫,禮儀足以別貴賤,游虞足以發歡欣,棺春足以朽骨,衣衾足以朽肉,墳墓足以道記”,這樣就使得衣食富足,上下相親,趨福避禍,“適身行義,儉約崇敬,其唯無福,禍亦不來矣;驕傲侈泰,離度絕理,其唯無禍,福亦不至矣。”消費不僅受生產力發展水平所決定,而且受一定社會意識的影響。在一個講究禮儀和等級森嚴的國度里,其消費意識也是建立在等級禮制之上的。在儉約適中的原則下,不同的階級、階層、不同的等級存在著等級分明的消費標準;并且通過爵祿服制以“辯貴賤”,“辯于爵列之尊卑”。在《立政?服制》中對此作了詳細闡述:“度絕而制服,量祿而用財。飲食有量,衣服有制,宮室有度,六畜人徙有數,舟車陳器有禁”,衣食住行莫不存在消費等級,不僅生時有別,就是死后用藏也有定制,“生則有軒冕、服位、谷祿、田宅之分;死則有棺春、絞衾、壙壟之度。雖有賢身貴體,毋其爵不敢服其服;雖有富戶多資,毋其祿不敢用其財。天子服文有章,而夫人不敢以燕以饗廟,將軍大夫以朝,官吏以命,士止于帶緣,散民不敢服雜采,百工商賈不得服長鬈貂。刑馀戮民不敢服絲,不敢畜蓮乘車”。
《管子》還從養生學角度出發,指出儉約適中利于健康長壽:“起居時,飲食節,寒暑適,則身利而壽命益。起居不時,飲食不節,寒暑不適,則形體累而壽命損。人惰而侈則貧,力而儉則富”。飲食起居,一定要儉約有度,這樣才符合養生之道。
綜上所論,《管子》主儉觀主要為了保持統治階級地位的穩固,這是它的階級本性使然。值得肯定的是,“纖墻省用”、儉約適中的消費指導思想,對于備荒救災,保持社會安定,保護農本經濟的發展,有著積極意義。因此,《管子》指出,圣明的君王之所以“不美宮室,非喜小也;不聽鐘鼓,非惡樂也”,而是因為這樣侈泰將有“傷于本事,而妨于教也”。
奢和儉是一個事物的兩個方面,是辨證的統一。《管子》在提倡崇儉的同時,在個人生活消費和管理國家上也要求從奢,并從不同的角度論述了侈糜的合理性和重要性,特別是從消費與生產的關系上,提出了“儉則傷事”,侈糜消費可以刺激生產、調控社會的獨到見解。
《管子》首先從人性的角度出發,認為侈糜好樂是民眾的普遍心態,對于美好舒適生活的向往和追求,是蕓蕓眾生共同的不變的主題。“飲食者也,侈樂者也,民之所愿也”,只有滿足了民眾的欲求,國君才能“用之”,是“民為之而戰”,“足其所欲,瞻其所愿,則能用之耳。今使衣皮而冠角,食野草,飲野水,孰能用之?”對于民眾需求的滿足,對于民眾侈糜好樂的默許,是建立在對其役使基礎上的,是一種駕馭民眾權術的變通。
《管子》認為,“儉則傷事”,“不侈,本事不得立”,侈糜消費可以“興時貨”,促進社會生產的發展。“富者糜之,貧者為之”,,為了滿足富者的侈糜生活,需要各行各業為其提供消費品,從而推動了各行各業的發展,使從事不同職業的貧民衣食相安。“巨瘞堷,所以使貧民也;美壟墓,所以使文明也;巨棺槨,所以起木工也;多衣衾,所以起女工也。猶不盡,故有次浮也,有差樊,有瘞藏。作此相食,然后民相利,守戰之備合矣”。這就是說,富人的侈糜消費,不僅可以改變生產停滯、流通不暢的局面,而且可以使貧民衣食有源,利于社會的安定。
《管子》還把國家的侈糜作為解決貧民就業平抑災荒的手段。農本經濟受自然的影響特別大,一旦遇有水旱災害,將會使大批農民流離失所,無所依傍,使國民經濟的發展遭受極大損失,從而給社會帶來極大動蕩。在這種非常情況下,國家提倡侈糜,大興土木,國家投資來興建宮室臺榭,富有者也出資進行侈糜性建設,可以給貧民提供就業機會,幫助貧民度過災荒,從而帶動不景氣的社會經濟走出低谷,使國家和社會擺脫動蕩的困饒“,上侈而下糜,而君、臣、相上下相親,則君臣之財不私藏,然則貧動肢而得食矣”。“若歲兇旱水溢,民失本事,則修宮室臺榭,非麗其樂也,以平國筴也”。由此可見,侈糜并非目的,而是國家在非常時期采取的一項平抑災荒安排就業的經濟政策,是國家對于社會經濟的宏觀調控,對復蘇經濟、穩定社會有著積極作用。
此外,《管子》還試圖從貨幣(金)與商品之間的對比關系來闡釋“儉則傷事,侈則傷貨”。所謂“儉則傷事”,是因為“儉則金賤,金賤則事不成,故傷事”。所謂“侈則傷貨”,是因為“侈則金貴,金貴則貨賤,故傷貨”。“金貴”與“金賤”即貨幣的升值與貶值都不利于商品生產和商品交換,因此,要作到既不傷事又不傷貨,就必須正確掌握貨幣和商品之間的比例關系。很明顯,用金的數量多少來解釋其貴賤,這是一種貨幣數量論的觀點,當然是不對的;但是,金(貨幣)的數量和商品價格有著密切的關系,卻是事實。《管子》在當時的條件下能作出這樣的分析,是難能可貴的。
《管子》消費觀的兩個方面,既主張節儉,又提倡侈糜,二者似乎是互相矛盾的,但在《管子》論述中是完全統一的。
首先,二者的目標是一致的。不論主儉還是主奢,其首要目標是為了發展以農為本的社會經濟,鞏固封建統治,穩定社會秩序,富國安民,這是《管子》消費思想的出發點。正因為如此,《管子》對貧富作了一番比較,如果太窮,“甚貧不知”,“民貧則難治也”;但如果太富,“甚富不可使”,人民太富了則很難駕馭,“夫民富則不可以祿使也”,比較的結果認為,“民富則不如貧”。因此,儉與侈僅僅是手段,二者服務并統一于如何更好地駕馭民眾,鞏固封建統治這一目的。
其次,二者都是國家對社會進行宏觀調控而采取的不同的經濟杠桿。二者是從不同的角度來論證的,即“儉則傷事,侈則傷貨”,節儉不利于社會生產的發展,侈糜則不利于財富的積累。情況不同,各有利弊,必須根據實際情況提倡節儉或是侈糜,以引導社會的生產和消費。
最后,二者的地位并不是平等的,有主次之分、輕重之別。從《管子》中可以看出,作者偏重于強調節儉,把儉約適中作為指導社會消費行為的基本準則,具有普遍性;侈糜主要是作為一種調節社會生產和生活的手段而提出的,具有一定的時效性。
總之,儉侈統一的消費觀是建立在農本經濟基礎之上的,不僅反映了當時落后的生產力發展水平和低下的消費水平,而且反映了當時的宗法等級觀念。但是,《管子》提出的以儉、侈消費作為對社會經濟生活進行宏觀調控的思想對于今天不無啟迪。
參考文獻:
[1]《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第191頁
[2]《管子·五輔》
[3]《管子·禁藏》
[4]《管子·重令》
[5]《管子·權修》
[6]《管子·八觀》
[7](12)《管子·法法》
[8]《管子·乘馬》
[9]《管子·立政·服制》
[10]《管子·形勢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