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意的思考與詩意的表達

《孤獨之旅》一文，節選自曹文軒的長篇小說《草房子》，作為學者的曹文軒一直關注孩子們的讀書、生活、成長。他的小說以其精美深厚，充滿詩意的人文關懷表達了他對生命與自然的思索，表達了對少年成長的關注。在《孤獨之旅》里，作者以美的意境、美的形象、美的語言為我們創造了一個美的世界。這正如一個人的成長，雖有磕磕絆絆，但也不乏詩情畫意。

一、詩意的思考

《孤獨之旅》的主人公是少年杜小康，他家是油麻地家底最厚實的一家，“竟在一天早上，忽然一落千丈”。作為獨子的杜小康，作為讓孩子個個羨慕不已的“大班長”，剛剛經歷了失學之苦，又不得不跟著父親去放鴨，遽然陷入困頓的人生壓在了杜小康稚嫩的雙肩上，并由此開始了自己的孤獨之旅。“小木船趕著鴨子，不知行駛了多久，當杜小康回頭一看，已經不見油麻地時，除了朦朦朧朧的樹煙，就什么也沒有了。熟悉的樹木、村莊、橋梁……都在不停地后退，成為杜小康眼中的遙遠之物。”離開了岸，就等于離開了依托，這正如一個人的成長經歷，時時需要出遠門，去探尋未知的世界和人生的前途。此時的杜小康被一種孤獨所包圍，這是一個初涉世事的孩子過早品嘗到了人生的艱辛與無奈。這也是這個年齡的孩子所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這種孤獨，這種遠離人群的孤單就連作為成人的父親也幾乎承受不住。“杜雍和現在只是要求它們向前游去，不停頓地游去，不肯給它們一點覓食或嬉鬧的可能。仿佛只要稍微慢下一點來，他也會像他的兒子一樣突然地對前方感到茫然和恐懼，從而也會打消離開油麻地的主意。”但“前行是純粹的”，這正如人生，在成長的過程中，我們不可能一帆風順，或多或少會遇到這樣那樣的困難，無論困難有多大，我們都沒有權力停下來。

當他們終于到達了目的地，看到蘆葦如綠色的浪潮直涌到天邊時，杜小康害怕了。“眼中露出了一個孩子的膽怯。”他有了一種“永遠逃不走”的感覺。更大的敵人在向他們逼近。“一天一天地過去了，父子倆也一天一天地感覺到，他們最大的敵人，也正在一步一步地向他們逼近：它就是孤獨。”“他和父親之間的對話，變得越來越單調，越來越干巴巴的了。除了必要的對話，他們幾乎不知道再說些其他什么話，而且，原先看來是必要的對話，現在也可以通過眼神或者干脆連眼神都不必給予，雙方就能明白一切。言語被大量地省略了。這種省略，只能進一步強化似乎滿世界都注滿了的孤獨。”

借助對“孤獨”的心理呈現，作者表達了他對個人成長的關懷和思考：巴爾扎克曾經說過“在各種孤獨中間，人最怕精神上的孤獨”。①法國哲學家狄德羅也說過“忍受孤寂或者比忍受貧困需要更大的毅力”。②“孤獨的可怕不在于它作為一種強迫性的命運對于所有生命個體生存真實的摧毀，而在于它作為一種壓迫性力量對于人的精神、心理、態度、意志等的扭曲與摧毀。它既可以摧毀人類的現實世界，又可以摧毀人類的精神世界；它既可以打碎人類的現實家園，又可以轟毀人類的精神家園。”③

“后來，父子倆都在心里清楚了這一點：他們已根本不可能回避孤獨了。這樣反而好了。時間一久，再面對天空的一片浮云，再面對這浩浩蕩蕩的蘆葦，再面對這一縷炊煙，就不再忽然地恐慌起來。”在孤獨無助的人生磨難中，自然、鴨群都給了成長中的杜小康極大的安慰，都讓他感到了一種溫馨。經歷了暴風雨的洗禮，杜小康終于長大了。當他歷盡艱難險阻找到鴨群時，“杜小康聞到了一股鴨身上的羽絨氣味。他把頭歪過去，幾乎把臉埋進了一只鴨的蓬松的羽毛里。他哭了起來，但并不是悲哀。他說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想哭。杜小康順手摳了幾根白嫩的蘆葦根，在嘴里嚼著，望著異鄉的天空，心中不免又想起母親，想起許多油麻地的孩子。但他沒有哭。他覺得自己突然地長大了，堅強了。”這是人生的淬火，這是人生的歷練，作者似乎想告訴，只有經歷磨難的人生才是有價值的人生，才是貨真價實的人生，才能挑起人生的重任，才能勇敢從容面對人生中的種種困難。當他發現鴨子下蛋了，興奮地大叫，這叫喊中包含了對自己成長的驕傲與自豪。

“好的文學作品除了精深、濃縮地表現人的生活和內心外，還應該表達作家對人生、生活、生命、世界的深刻思考。”④對少年成長詩意的思考成了《孤獨之旅》的鮮明主題。在這里孤獨的哀傷已是表層的東西，曹文軒通過對杜小康成長經歷的描寫，表現出他對人生的理性思考。生命不僅僅是個過程，生命更是一種探索。對生命對自然無限尊重與熱愛，傳達著作者對人類生存與幸福的深沉關懷與祈福。正如海德格爾所說：“人生就是學校。在那里，與其是幸福，毋寧是不幸才是好的教師。因為，生存是在深淵的孤獨里。”⑤

二、詩意的表達

《孤獨之旅》無論是情節設置、環境的營造還是其語言，都被濃濃的詩意包裹。這種詩意常常會讓讀者融入一種充滿溫馨、奇妙而美好的意境之中。

首先是情節的詩化。

讀完《孤獨之旅》，你會強烈地感受到作品的詩情畫意，雖然這是一篇小說，但全文充滿了詩意的抒情色彩。這是一個成長的故事，其中又充滿溫情的關愛。文章通過描寫杜小康隨父親放鴨過程中經歷的一系列事情和情感歷程，刻畫了一個少年心理成長的軌跡。小說的題目“孤獨之旅”的含義不僅僅指杜小康跟隨父親放鴨過程中產生的孤獨、寂寞、恐慌之感，還有杜小康心靈的變化過程，即從孤獨、寂寞、恐慌到堅強，自己努力奮斗的人生之路。揭示了孤獨不僅是人生成長中的一種必然，也是人生成長中的一種必需。人生之路，漫長而又艱辛，所有陪伴你的人都是你人生一個階段的陪伴者，最終還要你自己孤獨地走過。

小說敘述的推進不依賴情節的因果連環，層層相扣，而是訴諸個體的感受與體驗。如一灣清溪，蜿蜒逶迤于芳草碧野之間，從容自在。行當所行，止當所止。

其次是詩意的環境描寫。《孤獨之旅》不是單純地描述故事情節，而是既寫故事又寫人、又寫景。景物描寫情景交融，形成飄逸雋永的優美意境。作者始終為我們營造了一種詩意蔥蘢、生動新鮮的美的境界、美的情緒氛圍。文章寫道“黃昏，船艙里的小泥爐，飄起第一縷炊煙，它是這里的惟一的炊煙。它們在晚風中向水面飄去，然后又貼著水面，慢慢飄去。”“蘆葦如綠色的浪潮直涌到天邊時”，“這里的氣味，倒是很好聞的。萬頃蘆葦，且又是在夏季青森森一片時，空氣里滿是清香。蘆葦叢中還有一種不知名的香草，一縷一縷地摻雜在蘆葉的清香里”，“水邊的蘆葉里，飛著無數螢火蟲。有時，它們幾十只幾百只地聚集在一起，居然能把水面照亮”，“雨后天晴，天空比任何一個夜晚都要明亮。杜小康長這么大，還從未見過藍成這樣的天空，而月亮又是那么地明亮”。這些環境描寫有如一幅幅優美、恬靜的畫面，暗示杜小康的心理由孤獨、恐懼不安逐漸趨向平靜；由無憂無慮到明確意識到自己應肩負的責任；雨過天晴，美好的夜色，預示著杜小康的成熟。這些詩意的環境描寫都恰到好處地突出了“孤獨”這個意境，這也是杜小康成長的環境。整篇小說就是一幅幅流動的美的畫卷，像國畫大師的杰作一樣，煙云迷蒙，氣象萬千，流瀉著曹文軒對人生、對成長、對人性的深層思考與把握。

詩化的情節、詩意的環境還需詩意的語言來承載。這篇小說不僅故事優美動人，作者的敘述語言也委婉流暢，詩意美妙。

最能體現作者個性的就是作者所獨具的語言風格。這篇小說的語言看似平白、樸實，但卻充滿詩意，從而使小說的語言極具張力和彈性。小說的開頭寫道：“油麻地家底最厚實的一戶人家，就是杜小康家，但它竟在一天早上，忽然一落千丈，跌落到了另一番境地里，杜家的獨生子杜小康失學了，只好跟著父親去放鴨。”作者以樸實而富有詩意的語言，給讀者帶來了一股強烈的撞擊，強烈的懸念，對小主人命運的極大關注。這些都調起了讀者閱讀的興趣。

在描寫中作者還多次運用比喻、擬人等修辭手法，以虛寫實，以實寫虛，從而真實地表達出作者對客觀世界細致入微地體驗與感情。

“鴨們也長大了，長成了真正的鴨。它們的羽毛開始變得鮮亮，并且變得稠密，一滴水也不能潑進了。公鴨們變得更加漂亮，深淺不一樣的藍羽、紫羽，在陽光下猶如軟緞一樣閃閃發光。”這一段表面寫鴨，實際上映襯出主人公的成長歷程，具有超出語言表層的隱喻意義。同時，這詩意的語言也體現出作者對客觀事物，對人、情、事、理的主觀感受。

曹文軒懷著一顆善良的赤子之心，以一個成人的情愫，慈祥地關注著少年的成長，為我們展現了一個富有挑戰而又充滿詩情畫意的世界。成長是痛苦的，同時成長也是美麗的。“我認為美感的力量絕不亞于思想的力量。”⑥作者以詩意的思考與詩意的表達，表現著對生命的思考，也踐行著自己的創作原則。

注釋：

①②⑤謝佩君《名人名言錄——金色童話閱讀叢書》，百花文藝出版社2006年版。

③張德明《自然與生命的思考意義》，《名作欣賞》2007年4月。

④譚旭東《重繪中國兒童文學地圖》，西北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

⑥曹文軒《文藝爭鳴》，2006年3月。

（作者單位：徐州經濟開發區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