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陶克先生:
第一張明信片我想你已經收到了。正是你那篇《魅力謊言》的小說讓我遭受了四年牢獄之苦。起初我并不知我們為什么會被警方緝捕,特別是我還受到來自同伙們那樣猛烈的攻擊。后來當我在百思不得其解中偶然讀到了你的這篇小說,我才恍然大悟。所以我很想見到你。再見!
H·D
這是我收到這位名為H·D讀者的第二張明信片了。第一張他僅用了一些溢美之言說我那篇推理小說《魅力謊言》寫得如何如何的好。特別是能夠想出那種利用謊言去破案的高招實屬具有非凡的魅力,不僅佩服,同時也讓他驚嘆。對于這樣的讀者來信我已司空見慣,所以也就沒當回事,隨手扔進廢信堆里。可當我看了這第二張后,不由被上面的內容懾住了。他說正是我的這篇小說讓他蹲了四年監獄,這……究竟是什么意思?《魅力謊言》是我四年前發表在《偵探》上的一篇推理小說。其故事是寫一家博物館被盜,警方在偵破中盡管使盡渾身解數,但依舊線索杳然。由于被竊文物都是國家一二級的極品,十分珍貴,所以,此案件受到多家新聞媒體的關注。該博物館館長在接受電視臺采訪時除認真檢討了保護措施不夠完善外,最讓他痛心疾首的就是在被盜文物中有一件堪稱稀世珍寶的唐代楊貴妃所佩戴過的翠玉戒指,其價值遠遠超過了那幾幅古畫。時間一天天地流逝,兩個多月轉瞬晃過,就在人們都以為此案再不會有任何結果并期待在國際市場上搜尋這些文物的蹤影時,奇跡悄然出現了。涉案的四名罪犯不僅被全部抓獲,所有失竊文物也都完整無缺地被一一追回。只是唯獨沒有館長所說的那件翠玉戒指。當他們在感謝公安并為這些文物失而復得舉行慶功會時,不少人都期望能看到這枚價值連城的戒指,一飽眼福。可誰知在展出的文物中就是不見它的蹤影。所有的人一時不知所以,一些人便找到了館長,希望他能將此文物拿出,以滿足人們的愿望。館長開始以種種理由極力推托,后無奈之下才不得不道出其中的原委。他說本博物館從來就沒有什么楊貴妃的戒指,那只不過是他隨意編造的一句謊言罷了。聽他如此說,所有在場記者一片嘩然。驚疑之余,他們禁不住將矛頭直指館長,問他為何要出此謊言,其目的又何在?開始館長笑而不答,最后經不住這些伶牙俐齒的記者們的窮追不舍,館長終于開口道,那是公安局的人讓他這樣說的,至于其他他無可奉告。公安局的警察讓館長說謊話?這其中之用意……大家無論怎么都有些匪夷所思。最終所有的人確實也沒看到那枚翠玉戒指,從而證實館長所說是真。后來有一位喜歡刨根問底的記者專訪了主偵此案的刑警隊隊長,這位隊長經過思量只好給出了謎底。他證實館長所言沒錯,之所以如此,其真正目的則是為了能夠得到竊賊們的線索。因為當時案件已山窮水盡,在沒有什么特殊辦法的情況下,他想出了此招。當館長通過電視說出這枚翠玉戒指沒多久,就有一名傷痕累累的年輕人走進了公安局。他說他就是偷竊博物館的一名盜賊,現在來投案自首。隨后他交代僅有他一人潛進博物館展室劫走這些文物,當時他只盜走了懸掛在墻上的五張古畫,并沒有拿其他東西,更沒有看見什么翠玉戒指。可后來其他三人在看過電視后硬說他獨吞了那枚戒指,并逼他交出來。就此他遭到其他同伙的窮追猛打。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為了保住自己這條命,他只好來到公安局供出同伙,否則他就是走到天涯海角,說不準也將會死在他們手里。最后,他還是大聲地強調他根本就沒有拿那枚戒指。刑警隊長說出了這是他精心設計的一個計謀后,笑著朝記者道:是的,盡管他是盜竊犯,但我完全相信他說的是真話,他確實沒有拿過什么翠玉戒指。這就是小說的全部內容。這篇小說發表四年來我并沒有得到有關它的什么信息。小說畢竟是小說,故事全部是虛構的,那條破案的妙計也是由偵探小說設謎解謎的特定需要窮盡心思創作的,并非現實存在。可這兩張連續寄來的明信片上的所言……難道自己的小說偶然與現實中的某起案子對上了號?倘若真是如此,倒也證明自己的創作確有明顯的社會功效,特別是對一些疑難案件的偵破能夠從多個視角設計出某些可供參考的思路。但反過來講,對犯罪分子而言,卻并非是什么好事,特別如他是被利用小說中的方法而捕獲的,他一定會異常氣憤和痛恨。所以,這兩張明信片……說不準就是沖著我來找碴兒的。我拿著這張明信片翻看了一陣,然后從廢信堆里找出第一張,將它們擺放到一起。兩張上面的筆跡基本一致,只是都未注明發出地址,而蓋在上面的郵戳卻來自兩地,一張是禮州市,另一張則是介明市。兩張從兩個不同地方發出,說明發信者別有用心,或是居無定所。而這后者倒與一個刑滿釋放人員的行為很是符合。如果他上面所言確系由我的小說讓他進了監獄,而這“想見我”的言語,分明表露出一種濃濃的準備實施報復的味道。我悉心地分析著這兩張明信片的來頭,驀然襲來的無形壓力猶如不斷集聚的陰霾重重地籠罩著我。接下來的幾天里,我的精神一直處于一種惴惴不安的狀態中,什么都不想干,就連《偵探》約定限期交稿的那篇小說一時也再難寫下去了。因為我實在不知如何面對這突然飛來的災禍。我竭盡心力地苦苦思索著,無論怎么都不得要領,最后只好將這件事告訴了我的同學凌飛,他現在公安局刑警隊任副隊長。看他能否有辦法幫我消解這一不安因素,預防可能出現的種種不測。就算是一次準報案吧。
“是有那么點意思。”凌飛看完我帶來的兩張明信片,禁不住問道,“你說這個人可能向你報復?”
“是的。”我輕輕頷首,“他明確說是我將他送進監獄的,那么,他想見到我的目的還能有什么呢?”
凌飛沉吟少頃:“也不盡然,或許是一個經改造翻然悔悟的罪犯對你這位偵探小說作家由衷的欽佩。”
“這……不可能。”我否定道,“如果是你們公安局的警察從我的小說中得到某種啟迪,由此對我產生欽佩還有可能。可現在,我的老同學,這可是一個因我的小說進監獄的勞改釋放人員!”
凌飛沒做聲,又看了看那兩張明信片后抬起頭:“是啊,不排除有這種可能存在,但目前還看不出對你有多么嚴重的威脅,一是此人在外地,二是上面的語言并未有構成犯罪的內容。所以,你沒必要過分緊張,看看是否還有下文。如果沒有那就僅是普通讀者來信而已,要是有,可根據其內容再采取措施也不晚。”
“這……”我不由得朝他望去。盡管我知道他的話沒錯,但目光里依然流露出憂心忡忡的疑慮。
見我如此神態,凌飛站起身走到我面前拍了拍我的肩膀:“你放心好了,有我這個干刑警的同學,你還怕什么呀。”
我勉強地笑了笑,一臉失望地俯下頭去。
二
由于昨晚服了一顆強力安定,穩穩睡了一夜的我早晨起來感覺精神特別清爽。自從第二張明信片寄來至今已有二十多天過去,再沒見到它的蹤影出現,我的心終于安定下來。再加上神經衰弱有所抑制,我準備爭取在近幾天內一鼓作氣地完成《偵探》的約稿。早餐過后,我來到書房,打開電腦正要調出文檔,妻子拿著剛從信箱收到的報紙與信件匆匆走了進來。
“你快看,又有一張和上次一樣的明信片!”她將明信片遞到我眼前。
“又一張?”我悚然一驚,急忙接了過來。
陶克先生:
前兩封信已說明了我為何給你寫信的原因,作為偵探小說作家,你應該十分清楚我的意思,現在我離你所住城市很近,何時到達我會與你聯系的。再見!
H·D
看完明信片所寫內容,我兩眼直直地定格在上面,站在那里一時動彈不得。

“陶克,你怎么了?”妻子見我這樣,忍不住問。
“呃……呃……”我噎著氣,半天說不上話來。
“我們是不是需要馬上報警?”妻子迫不及待地問我。
我朝她擺擺手,深深吸口氣定住神:“報警,什么理由?這上面并沒有任何要危害我們人身安全的字眼,我們該報什么警?”
“那……這寫信人可是因為你的小說進監獄的。”
“是啊,看來這個人還真要來找我。”我看了眼明信片郵戳上距這里很近的一個地址,“可他找我的目的究竟何在?”
“他一定是想報復你,對你進行人身攻擊,要不就是在錢財上狠狠敲你一筆。”妻子冷靜地分析道。
我同意地點點頭:“我想這事還需去找凌飛,說不定這個家伙已經到了這座城市,我們必須有所防備才是。”我放下手中的明信片拿起桌上的電話。
電話接通到凌飛的手機上,他說他在外地出差,何時回來很難確定。至于明信片的事,他像上次一樣勸我要沉住氣,讓我有所留意就是了,靜觀事態發展,如有什么非常情況發生,立即告訴他就是了。聽完他這模棱兩可的話,我正準備進一步說明自己有可能卷進一個十分危險的旋渦時,他已經收線了。
“凌飛這小子,也真是!”我十分不滿地埋怨道。
“別看是你的老同學,也和其他警察一個樣,非等出了人命他才會過問你的。”妻子頗有情緒地說。
“也許是吧。”我隨聲附和了一句,“不過,現在像咱們這樣的情況也讓人家無法管你,不可能因這樣幾張沒有明確傷害意圖的明信片就派人每日將你保護起來,要是那樣,公安機關大概什么都不能干了。”我離開電話機在室中踱了幾步,“看來,我們現在是遇上難題了,所以……”我停住腳步,鄭重地對她道,“從今天起,我們家每個人都必須提高警惕,一旦遇到什么情況,除了及時報警外就是盡快告訴家里人,還有……”
“唉,我早就說過,別再寫那些什么偵探小說了,可你就是不聽。”妻子打斷我的話,氣呼呼地責怪道,“今天這個被殺,明天那個被逮,一旦有人對號入座,讓你吃不了兜著走。現在怎樣了,讓我們母女跟你不得安寧。”
“現在說這些能有什么用。”我面色凝重地收緊眉宇,“當下要緊的是如何保護好孩子。”
“是呀……”
根據日益逼近的險情,我們全家人除了原有的通訊工具外,還采取了如隨身攜帶能防饑餓的巧克力以及縫藏在衣內的小型工具等必要的應對措施,爭取在出現意外時能夠自救或留下一定的線索。特別是對上小學三年級的女兒,嚴格規定了她上下學的路線和時間,還與老師建立了熱線聯系。按道理有了我這樣寫偵探小說般縝密的安排,如不出現意外,應該不會有什么問題。可我的心依然懸虛不定,禁不住的眼跳與耳熱,總像有什么要發生似的惶怵不已。就在收到這張明信片的第三天下午,一場雷聲大作的驟雨狂暴襲來,劇烈的閃電伴著滂沱的雨水轉眼混沌了整個世界。我望著烏云翻滾的天色,心急如焚地在窗口前走來踱去。孩子已在雨前放學按時回家,可妻子也到了下班時間,卻遲遲不見。我再一次拿起電話撥通她的手機。當關機的告知重復了三遍之后,我無奈地放下話機。如此大的雨水,她總是被截在了外面。我一邊琢磨著一邊再次將目光投向窗外。她為何不告訴家里一聲,而且還關掉手機,難道她……一種不祥之兆直沖我的腦門。我沒再猶豫,向孩子交待了幾句,拿起把雨傘就朝外奔去。驟急的雨水如注般地傾瀉而下,剛走到院外,一股強勁的風猛地將我手中的雨傘折翻了過去。我急忙退回到屋檐下,抖抖瞬間就被雨水澆透的衣服,只能眼睜睜地望雨興嘆了。半小時后,雨終于小了下來。我匆匆撐起傘大步地邁進深深的積水里。來到街外,我竭力尋索著她的身影,思忖該去什么地方找她。當我左右四顧拿不定主意時,一輛急速駛來的出租車在我身邊戛然停下。我躊躇著正想上車,車門突然打開,妻子從車上跳下迅速鉆進我的雨傘里。
“你……”我生氣地瞪視著她,“為什么這時才回來?你讓我……”我嘴上雖這樣說,但繃緊的神經還是漸漸遲緩下來。
“讓你著急了。”妻子歉疚地摟住了我的腰,“這么大的雨我也沒辦法。”
“那你為什么關掉手機?再說也不告訴我一聲。”我仍不滿地詰問道。
“有雷的天氣是要盡量避免使用手機的,為了安全,所以我關機了。”妻子耐心地解釋說。
“唔……”我頓時噤聲了。或許是著急的緣故,我居然連這點知識都給忘了,“都是這該死的名信片!”我氣不打一處來地詛咒道。
“是啊。”妻子深有同感,“我們趕快回家吧,孩子還等著我們呢。”
這次妻子的晚回確實讓我受驚不小,為了使她們母女更為安全,我再次強化了她們的作息時間,就連星期天外出也必須有一定限制,免得再讓人擔憂。
第二天,第四張明信片就像知道我要干什么似的十分及時地不期而至。
陶克先生:
我已來到這座城市,或許你也感受到我的影子了吧。請你不要緊張,我來這里除了要見你一面外就是想尋求些青春損失的補償,望你能夠用心理解。所以請你最好不要告訴任何人,尤其是那些警察,如果有所出入,可千萬別怪我不客氣!
H·D
這張明信片上對我進行敲詐與恐嚇的內容是再明確不過了。毫無疑問,如果再不報案,等出了麻煩后悔也來不及了。我將看完的明信片往手包里一放,拔腿就朝公安局奔去。
三
在凌飛的幫助下,盡管刑警隊接受了我的報案,并進行了詳細的詢問和記錄,但他們并沒有將其視為一起重要的案件專門派人進行偵訊,僅是安排凌飛做好相關處理就作罷了。一是目前刑警隊的人馬都撲在另外兩起命案上,一時沒有人手,包括凌飛也只能是抽空而已。再就是像我這樣的案件無論怎么說都算不上要案,就是與一般的刑事案件相比,分量也不是很重。雖說第四張明信片表露出一些預謀犯罪的跡象,但還沒有引起一定的后果,所以只能是給予關注。作為當事人的我卻不這樣看,這些不斷寄來的明信片就像一柄懸在我頭頂的達摩克利斯劍,隨時都會有危險發生。可我卻毫無辦法,盡管我從法理的層面一再向凌飛強調其前置的重要意義所在,可他只是向我攤開雙手露出了一臉的無奈。
“現在不可能也派不出人在全市排查這個不速之客,唯一的就是看他下一步會如何動作?”凌飛向我強調道,“他需要何種形式的補償?是錢還是什么東西?等目標明確了我們再來采取應對措施。”
“所有即將發生的都潛藏著非常不確定的因素,我們很難判斷會發生什么。”我從寫偵探小說的角度出發極其理性地說,“一旦事情發生,我們再采取措施恐怕要付出極高的成本。”
“我承認你說的有道理,可現在……”他有些頹唐地點燃一支煙,“我只能這樣了。”
見他如此,我只好緘口不語,一種沉悶的氣氛阻隔在我倆之間。好一陣過后,凌飛終于向我表示看能否從隊里抽出人來,如果可能,他一定想辦法找到這個可惡的家伙。另外,他讓我把所有的明信片都拿來,試圖通過技術手段力求從上面去發現些線索。雖然我對他的這些安排仍有意見,但見他已經盡力了,也就沒再強求什么,并表示除了自己小心外,再想辦法配合他找到些其他相關線索。
一連兩個星期過去,我們全家都在提心吊膽中度日。高度戒備的狀態全然打亂了往日輕松愉快的生活節奏。三人集體出行以防意外發生的生活方式,仿佛被高度限制了人身自由一般令人痛苦難耐。抑或正是如此的嚴加防范,所以才讓我們相安無事。但為了幫助公安局得到一定可靠的線索,并看清楚跟蹤我的那個人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人,我壯著膽子獨自一人每天外出一次,甚至有一回還故意很晚才回家。然而,我再也沒有察覺到被人跟蹤的痕跡。這是怎么回事?難道這個家伙正在籌謀新的花招,還是所有的一切都是有人在和我搞惡作劇?我一時無法作出判斷。總之,妻子和女兒沒遇到什么麻煩,我也沒再收到像以前一樣的明信片。這期間,凌飛曾來過幾次電話,問我有什么新動向沒有,我如實地向他講述了這些天的情況,并提出自己的疑惑。他沒表示什么,僅讓我繼續保持警惕,說等他騰出手來,非弄清楚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可。說來也怪,盡管我們聽從凌飛的話一直沒有放松警覺,但寄明信片的人卻像蓄意收手了似的,再未有所動作。我想很可能是有人在故意搞我的惡作劇,目的是想玩弄一下我這個推理小說家。隨著時間推移,我們全家人也都從疲憊的緊張中放松下來。誰知就在我們的生活逐漸恢復正常時,一個星期五的上午,鄰居田維稚家的女兒田瀟瀟中午放學后再也沒有回家。開始田維稚并未在意,認為可能是去了同學和親戚家。但到了晚上仍不見人影,家里的人這才急了起來,趕忙四處尋找。晚上十二點多鐘,他們仍沒有發現女兒的蹤跡。正當他們叫來親戚朋友準備全力查尋并商量著要向公安局報案時,我突然接到一個莫名其妙的電話。
“陶克先生,久違了,今天之所以采取如此措施也是不得已而為之,請原諒了。”電話里傳來了一位男士低沉而又嘶啞的聲音。
“什么措施?”我甚為不解地問,“你是誰?”
“我是誰?陶先生,你是不是有點健忘?”男士語氣嘲諷,“作為一個推理小說作家怎會不把今天的事和那些來歷不明的明信片聯系起來。”
經他這么一提我似乎有所醒悟,可他說今天的事……我禁不住問:“你是什么意思?”
“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你的女兒現在就在我的手上。”男士咬牙切齒冷森地說。
一聽說女兒被綁架,我的心像失重一般呼地一下沒了著落。雖然我看到她今天放學后已早早回來,可我還是放心不下,立即放下電話跑進女兒的屋子。我見剛剛做完作業的她已經睡下,懸著的心方才安然沉落。
我返回后,拿起話筒剛想說話,對方又開口了。“我知道,如果我直接向你提出給我些青春和精神補償,你一定不痛快也不樂意,所以,我只好先入為主,希望你不要見怪。我只要五十萬元,一口價,決不討價還價,請你將錢準備好,如何交錢我會告訴你的。最后再提醒你一句,不能報警,一定要記住,再見!”
“喂,喂,你聽我說……”對方根本不愿再聽我說什么,直接掛斷電話。這個家伙,終于出手了,并且還是在你放松警惕、猝不及防的瞬間冷不丁地朝你襲來。可他說我的女兒在他手上,這難道……驟然間,我完全明白過來了,隔壁鄰居家的女兒失蹤很可能是這個家伙所為。因為我女兒與田瀟瀟不僅同歲同班,而且個頭也相差無幾。所以,他把這個孩子當成是我的女兒給綁架了。對,沒錯,一定是這樣的。我將這一情況告訴妻子后又來到對門的田維稚家。
他家里來了不少人,大概都是幫他尋找瀟瀟的親戚朋友。大家正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著孩子的去向和可能發生的情況。我上前打斷他們的話,將剛才所接電話內容和我的分析告訴了田瀟瀟的母親。
“什么?陶克,你是說——我的女兒被人綁架了?”田瀟瀟母親驚愕地問。
“是的。”我很是愧疚地承認道,“這個家伙是專門沖著我來的,誰知他……”
“啊,那你說怎么辦,怎么辦?”田瀟瀟母親一下急得在室內轉了起來。
“趕快告訴她爸,讓他別在外面找了。”大家勸她道,“這事應當馬上報警。”
“他們說得對,現在應該立即報警。”我贊同說,“要不然,孩子的生命將會受到嚴重威脅。”
“好好,我這就告訴她爸,讓他快去報警。”田瀟瀟母親一邊說著一邊拿起桌上的電話。
半個多小時后,田瀟瀟的父親田維稚回來了。他說他沒有報警,他怕一旦讓綁匪知道,孩子的生命就更加危險。經他這么一說大家都不言語了,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田維稚坐在那里沉默了陣,隨后便向我詳細地詢問了前前后后的情況,哭喪著臉無奈地說:“看來,要想保住孩子的命,只能是答應綁匪的要求了。”
“你說什么?”田瀟瀟母親顫動著嘴唇驚叫了聲,“五十萬,我們到哪里去找,連人帶家一起賣了也不夠。”
“能有什么辦法,要不然……”田維稚臉色灰敗地沉下了頭。
“我認為還是要向公安局報案為好。”由于此事由我而起,所以我堅持道,“要使孩子得以安全解救,必須依靠警方的力量,要不然后果可就誰也說不準了。”
“凡是敢于綁架作案的都是些窮兇極惡之徒,一旦他們知道有警察介入,非撕票不可。”田維稚因極度擔心而不同意報案。
“如果不報警,我們又沒錢,那我女兒……”田瀟瀟母親說著哭泣起來。
“是啊!”田維稚雙手捂住臉,悲慟無助地陷入孤苦的絕望。
“既然如此,如果真能讓孩子平安回來,我們大家不妨先給你湊些錢,你看如何?”田瀟瀟的舅舅建議道。
聽到此話,田維稚從臉上慢慢拿開手抬起頭,“這樣行是行,可日后我拿什么還你們?”
“先救孩子要緊,錢的事以后再說。”其他人口徑一致地答道。
“這個意見我同意。”我當下表態道,“尤其這事,都是我惹的麻煩,為了救瀟瀟,我會盡全力的,只是怕我們花了錢也未必能保證瀟瀟的安全。”我不無擔心地加重了語氣,“所以讓我說,我們一邊湊錢,一邊還是盡快報案為好。只有這樣才能不被敲詐,也能盡快救出孩子,”
“這……”見我如此說,田維稚猶豫了。
“老田,你放心。我公安局有朋友,我會告訴他們小心的,盡量做到萬無一失,你看如何?”我望著田維稚征求意見道。
田維稚沉思片刻,然后看看大伙,見沒人提出異議,也只好點點頭:“好吧……”
四
接到報案后,凌飛帶著兩名警察迅速趕了過來。他們先向我詢問了有關情況,隨后又向田維稚進行了詳細了解。經過初步分析,他們認為這是一起專門針對我進行敲詐勒索的綁架案。事不宜遲,他們向領導匯報后,即刻成立了以凌飛為主的專案組,一方面等待綁匪的音訊,并同時進行通訊工具的監控;另一方面就是在全市展開相關調查,爭取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將這名不思悔改的報復者擒獲。外圍的排查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從早晨六點到晚上八點,一直沒有發現可疑線索。守在我家里的凌飛同樣也沒有得到任何消息,既沒有電話,也沒有其他蹤影。晚上,凌飛和其他三名都換上便衣的警察分別布控在我與田維稚家,以便能夠及時掌握綁匪的動向而隨時行動。由于著急,田維稚兩口子六神無主地不是守在我家的電話前等待,就是不放心地回到他家看看,出出進進地來回走個不停。當然,我也不能去睡,當妻子陪女兒到臥室里休息后,我與凌飛說起了案情。
“綁匪要五十萬,怎么辦?”我遞給凌飛一支煙問。
凌飛沒說話,僅是從嘴里噴出一口濃濃的煙霧。
“五十萬,雖說不多,可對一個僅靠修汽車給別人打工的普通老百姓來說也不是一個小數目。所以……”我吸著煙憂慮至極。
“決不能讓綁匪的陰謀得逞。”凌飛態度堅決道,“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如果綁匪見不著錢就不放人,或者是撕票你能有什么辦法?”我尋求答案的目光投注到凌飛臉上。
凌飛一口接一口地吸著煙,半晌他才掐滅手中的煙道:“是啊,我現在就是在琢磨這個問題,我們究竟應該采取什么樣的措施來控制綁匪,既要解救人質將他抓獲,同時又不讓他敲詐的陰謀得逞。”
“難,綁匪與人質都在暗處,如此兩全其美很難做到。”我顧慮重重,“如果你真能有什么妙招一舉兩得,說不定正是我筆下的好題材,因為我正為如何發掘一個現代大偵探的愿望發愁呢。”
“行了,你快別拿我開涮了。”凌飛端起杯子喝了口水,“說實在的,我知道你的偵探小說確實寫得非常妙,對啟發我們辦案人員的思路很有益處。所以,現在我很想聽聽你的意見。”
“你非常清楚,寫小說很大程度上是靠自己的想象去虛構,一般與現實很難吻合。”我趕忙否定說,“如要我真要能破案,大概就用不著向你們報案了。”
“你呀,”凌飛曖昧地一笑,“現在綁匪索要五十萬,你看這錢……”
“單靠田維稚一個人是絕對拿不出這些錢的。”我斟酌了一下,“既然這事因我而發生,我肯定責無旁貸,我準備將買車的錢先拿出來,然后再借點湊上二十萬,剩下的則讓他到親友們處籌措一下。”我說出了自己的意見,“我之所以這樣考慮,是因為我相信有你凌飛在,這個錢是絕對不會被綁匪輕易拿走的。”
“這很難說呀。”
我倆正說著話,猝然響起的電話鈴聲急促而尖厲,刺得人神經陣陣發麻。我看了凌飛一眼,迅速拿起話筒,他同時也拿起另一部已接好的監聽電話。
“陶先生,錢準備好了嗎?”電話機里傳來上次那個低沉而嘶啞的聲音。
“錢……我沒那么多,你看能不能……”
還沒等我把話說完,對方繼續著他的話:“如果準備好,明天十二點前先將二十萬打進農行236鬃鬃鬃賬戶,剩下的三十萬夜晚三點送到北新區環林路南邊那條小路第三根電線桿東十米遠的小石樁處。最后還是那句話,你不要報警。要不然,你是知道下面將會發生什么的,再見。”
“喂,你聽我說,那個孩子……”我正想和他說明情況并以此來拖住他,好讓警方有足夠的時間找到他所在的方位時,對方果斷地終止了通話。
“看來,這個家伙不僅狡猾還具有很強的反偵查能力。”凌飛思索著放下話筒。
“將五十萬分成兩種方式,采取如此的雙保險,真是夠狡黠的。”我不無感嘆。
凌飛踱了幾步說:“現在只能按他提出的要求去準備。我估計這還不是最后交錢的地方,他一定會有所改變,所以,我們必須嚴密監控。”
不一會兒,外部負責電話監控的人員撥通了凌飛的手機,說剛才的電話是從市郊東廟鎮的公用電話亭打出的。凌飛聽后旋即派人前往。盡管他知道詭異的罪犯現在可能早已溜之大吉,但為了不放過任何機會,他必須這樣去做。
第二天,綁匪提供的賬號很快被查清,地址在南方的江平市。如果將錢打入這座近千萬人口的城市,那么多的柜員機實難控制。倘若不滿足綁匪的要求,其后果誰也不敢保證。經過認真研究,凌飛最后決定一方面按照綁匪的要求打款,一方面與江平市警方聯系,設法控制該賬戶的動向,協同合擊。當這一切安排妥當后,凌飛又來到我家,與我一起等綁匪的電話。他告訴我,這次你一定要和綁匪說清楚,他手中的人質并不是你的女兒。
不知什么原因,綁匪一直沒有來電話。已是深夜一點多了,離送錢的時間還有不到兩個小時。凌飛焦灼地來回不住地走動著。又過了半個鐘頭,他再也等不下去了。因為他必須去綁匪所說的北新區環林路一帶進行布控,否則再晚了一旦被綁匪發現,一切努力都有可能前功盡棄。臨走時他交待,如果綁匪改變交錢的地點立即通知他,讓他好有時間應對。
凌晨兩點半,綁匪再沒來過電話,說明他暫時不會改變原來的交錢地點。在一名警察的幫助下,我帶好手機,將那三十萬元現金一并包起,裝進一個白色的尼龍編織袋里。按照凌飛的安排,這錢必須由我去送。因為綁匪認為,他手中的人質是我的女兒,如果讓田維稚去,必然會引起綁匪的懷疑。說良心話,第一次干這樣的事,我忐忑而虛慌,緊張得手心直冒汗。正當我用有些顫抖的手提起尼龍袋要走時,凌飛進來了。他像十分了解我似的叮囑道,你這次去最大的危險就是有可能正好遇上綁匪,此時無論他說什么你都要答應,并和他說清楚孩子不是你的女兒。然后你老老實實地將錢交給他就是,千萬不要說一些沒用的話。我說知道了。面對這樣陰鷙、狡詐的綁匪,我是不會去犯傻的。我倆說完,他提著裝錢的編織袋將我送到樓下,方才放心地離去。
從家里出來,我在闃寂的大街上等到了一輛出租車,告訴司機直朝北新區開去。由于夜深人靜,白天用半個小時走完的路程現在僅用一半的時間就趕了過來。當出租車進入北新區剛要上北環路時,我的手機響了。不出凌飛所料,綁匪要我改變方向,并以最快的速度將錢送到西環路東側通往西山公墓路口的石牌坊處。我答應后即刻將這一情況通報給凌飛。他讓我稍微放慢些速度,到達后把錢放下就行,他們將很快包抄過去。通往西山公墓的路口本來行人就少,夜晚更顯幽僻。縈繞在樹間低回的風聲,傳出陣陣令人恐怖的瑟瑟之音。我下車后,借著汽車車燈朝四周觀察了一陣,什么情況也沒發現,于是邁開雙腿快步走到牌坊處,將錢放在一個十分明顯的地方,迅捷轉身返回到出租車上……我終于平安地回到家里,但我的心依舊撲通撲通地悸動而凌亂。或許這是我平生經歷的最為怵惕的事情,除了擔驚受怕,還有種不可釋退的心衰力竭。兩個多小時眨眼過去,窗口微微泛起白光,天亮了。我的心雖然有所緩解,但等待凌飛指示的期盼讓我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坐立不安。電話終于響了起來,我傾身一躍撲了過去。
“陶克,你這個狗娘養的,你為什么要報警?”電話里傳來憤怒的謾罵聲。
“我……我沒有……”我聽出是綁匪的聲音,心跳一下又突突地加快了節奏。
“沒個屁,你這個王八蛋。既然這樣那也就別怪老子不客氣了,你就等著為你的女兒收尸吧!”綁匪惡狠狠地叫囂道。
“不不,不——”我不知哪里來的勇氣,孤注一擲地抓住對方將要掛斷電話之際高聲道,“請你聽我一句話,你綁架的那個女孩不是我女兒,是我鄰居家的孩子。”
對方好像收住了電話聽我講話。電話里沒有任何聲音傳出來,或許是正在判別我話語的真假,或許是對這突如其來的事實有所吃驚。
“所以請把這個孩子放回來吧,真的不關她的事。”我趁機搶著說道,“至于任何條件我都答應,并且決不報警,好嗎?”
對方依舊沒有回音。片刻后,電話里響起被掛斷的忙音……
五
上午九點多,和我一樣正焦急等待警方消息而徹夜未眠的田維稚的妻子,突然推開我家門闖了進來。
“陶克,瀟瀟有消息了。”她沖著我高聲叫嚷道。
“噢?”我驚詫地睜大雙眼,“她在哪里?”
“剛才長途汽車站來電話,說在那里發現了她。”她興奮地嘴里噴著唾沫星子說。
“好。”我如釋重負地長長舒了口氣。綁匪之所以如此大概是因為已經拿到了那筆贖金,要不就是知道了綁架的孩子不是我的女兒,否則絕對不會這么快就放人的。“快,叫上老田,我們趕緊去接孩子。”
“老田已經走了,他讓我告訴你一聲。”
“好,我們走。”
孩子是在長途汽車站一條長椅上被發現的。站里值班人員在大量班車已經發走的情況下,見她仍然躺在這里,便上前詢問。誰知孩子始終昏昏欲睡,他們只好報告了派出所,結果在孩子身上找出一張紙條:
孩子有誤,現送回,請諒!
派出所的民警見上面寫此內容,馬上想起昨天通報的綁架案情。在與專案組聯系后不久,凌飛便帶著人疾速趕到。經過努力,他們終于將曾被使用過大量安眠藥的孩子弄醒。孩子說她就是田瀟瀟,只記得昨天醒來時好像是在一個大倉庫里,她喊叫了半天沒人理會,饑餓的她只好吃了些放在她身邊的方便面等食品。不久,她便又睡去了,直到現在。至于綁架那天,她說放學后便上了一輛公共汽車往家走,誰知竟不知不覺地在車上睡著了。等醒來時,就發現自己已經在倉庫里了。當田維稚兩口子將安然無恙的瀟瀟領回后,凌飛將我拉到了他們刑警隊。
“告訴我,綁匪到底逮住了沒有?”面對凌飛一直沒有正面回答的這個問題,我忍不住再一次問道。
凌飛燃著支煙,連續吸了幾口極不情愿地張嘴道:“沒有啊!”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忽然想起綁匪說過的話,繼續問,“是不是這個家伙發現了你們?”
“可能是吧。”凌飛看著指尖處裊裊飄繞的青霧,吮吮雙唇,“問題是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干擾了我們的整個行動。”
“誰,難道有別人去拿那個錢?”我推測道。
凌飛點了點頭,接著向我講述了昨天晚上發生的一切。他說他接到我的電話后立即調動所有人馬從不同的方向朝指定地點合圍過去。他們剛剛到位,就見一輛出租車開了過來,所有人都將目光集中于此,嚴密地監視著這輛車的一舉一動。通過紅外望遠鏡,他們看清車上僅有司機一人,他下車后走向那個編織袋,提起看了看,又朝四周望望,然后將袋子往車上一扔,便上了車。此時,大家已做好一切抓捕準備,就等他下命令了。而他卻另有打算,他讓一部分人原地守候,而另一部分人隨他一起去跟蹤這輛出租車。他們死死盯住視線內的目標,與此同時迅速調出司機的有關信息,通過技偵手段鎖定了他的手機號碼。出租車開到西環中路時拐入通向市中心的建業街。為了保持距離,約一分多鐘后他們也很快跟了上來。出租車又行進了約三分多鐘,突然掉頭開進了建業街派出所。如此情形頓時讓所有的人愕然,不知所措。一個被懷疑有可能是綁匪或是綁匪同伙的司機,居然拿著剛得手的錢來到派出所?這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么藥?他們帶著叢生的疑竇跟了進去。然而,眼前的一幕更讓所有人實難料到,派出所值班室的桌子上,放著已經打開的編織袋,一位看上去四十多歲的出租車司機劉棟正在和值班民警講述撿到這個袋子的經過。凌飛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吸了口煙看看我欲言又止。他幾經掂掇,最后還是下了決心。他告訴我,之所以讓大家都不可思議的是這位出租車司機交到派出所的那個編織袋里所裝的并不全是真錢,僅上面的兩沓是真的,而下面的每沓除了頂層的一張是百元的真鈔外其余的全是花邊假幣。
聽完他這話我驀然愣住了,好半天才從震驚的駭異中恢復過來。“什么什么?你說什么?”我氣趕氣地一迭聲地問。
“我是說那個袋子里裝的三十萬元是假鈔。”凌飛又重復了一遍剛才所說的話。
“不,不可能!”我霍地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那錢是我親自裝進去的,不可能是假鈔。”
凌飛緩緩地從我臉上移去有些諱莫如深的目光:“可現在……”
“不,這絕對不是我干的。”我沖動得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你們審問司機沒有,一定是他在路上掉了包,我認為他就是綁匪。”
“你先別著急,聽我慢慢給你說。”凌飛也站了起來。
“我為什么不著急,這不僅關系到我的聲譽,還關系到我的人格,我以后如何再見人?”我清楚地知道這件事將會給我帶來怎樣的后果。
“起初我們也認為這位司機有重大嫌疑。”凌飛撫著我的肩讓我坐下,“可經我們調查他是一個安分守己的司機,并未有什么不良記錄。據他說,他是從車站拉一位客人返回時路過此地發現這個袋子的,當他拿到車上一看是錢,便馬上送到了派出所。至于你說他是綁匪,這與寄給你明信片的是一位外地人大相徑庭。如果他是綁匪的同伙,他拿上錢應該立即與對方聯系,可他并沒有向對方發出任何信息。再說他也一定知道放錢的地方很可能有警方的人在守候,他應該特別小心才是,但他的行為并非鬼祟,動作自然得無可挑剔。還有,他要是綁匪的共同策劃者,心里一定很是驚慌匆迫,也不可能將所有的錢都檢查一遍,以致發現假錢才有此舉動。另外,他還親自到派出所來,要真是綁匪同伙,又怎能自投羅網?所以,錢是否是被他掉了包,我覺得可能性不大。因為我們一路跟蹤,在拐彎處雖有一分多鐘的間隔,但在如此短的時間內他能將錢轉移到何處?因此,這里面……”
“照你的意思是說這假錢確是我所為呢?”我臉上浮泛起幾分慍怒。
“我沒有這樣說。”凌飛轉身離開我否定道,“所以,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還真是個難解之謎呀!”他踱了一圈后扭過臉,“哎,你是個推理小說作家,善于設謎解謎,你分析一下這里面到底會隱藏著什么樣的一個謎?”
“分析個屁。”我氣惱地仰起頭,“我原以為這事由我引起,我應該負起這份責任才對得住自己的良心。可沒想到,我拿出二十萬,結果……早知道這樣,我……”
見我這般態度,凌飛只好就此打住說:“現在看來此案暫時只能是這樣了,雖然我們破費了點錢財,但孩子總算安全回來了。不過,對于綁匪我是絕對不會輕易放過的,我一定要抓住這個家伙!”他心猶未甘地接著說,“至于假錢的事,因為案子目前有所結果,也就沒必要非得在這一枝節問題上糾纏。所以,我看先到此為止,相信我不會讓任何人知道的。”
“你……”我極為不滿地瞥了他一眼。盡管他的話仍然對我存有明顯的懷疑,但我怎能一時說得清楚,我抿抿嘴,無奈地發出一聲苦澀的嘆息。
紙里包不住火,常常是指為了掩飾不光彩的行為而很快敗露的最好形容語。我的行為其實并非不光彩,但送假錢的事不知通過何種渠道還是流傳到了社會上,有人說我是不甘心掏出那二十萬所以才做如此手腳,一里一外倒凈賺了十萬。而更有甚者則認為,因為孩子不是我的,大概也就不顧孩子死活而另有目的。并且,不少人都覺得多虧了那位司機,才讓人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要不,我的這種卑劣行徑永遠是不會被揭穿的。有了社會上這些嚴厲譴責的言論,我的名聲一落千丈,甚至可以說臭不可聞。盡管我在各種場合為自己進行了多種方式的辯解,結果卻越描越黑,以致遭到更多人的抨擊。由于備受輿論責難,我的神經幾乎全線崩潰,像患了精神病似的,整天神不守舍。為了討回自己的清白,我找到了凌飛。因為這件事只有他們公安知道,現在沒有確鑿證據證明我所送之錢就是假的,我要求他們必須向社會公開澄清此事并非是我所為。另外,就是調查這件事情的信息是怎樣流向社會的。在我強烈的要求下,又看在老同學的面子上,凌飛終于答應了我。一個多月后,為了在社會上恢復我的名譽,他將多家媒體叫到了一起,一方面向他們通報了案情,另一方面就是十分明確地宣告陶克所送之錢都是真錢,決沒有半張假鈔。至于其他情況目前警方正在進一步調查,一旦有了消息將會及時通報。
雖然凌飛還了我一個清白之身,但圍繞我的議論并沒有完全平息。我之所以像現在這樣聲名狼藉,關鍵就是那個司機,要不是他……我一直回思默索著這件事情的蹊蹺究竟出在何處,但仍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一個個沉重的問號著實讓我無所適從。我被時間一天天弱化,再加上凌飛也沒尋得更多的線索,因此,我也難以有所發現。現在我除了對這個可惡的司機深深懷疑和氣恨外,就是準備將整個過程整理為推理小說的素材,看能否寫出一篇像樣的東西來。然而當我剛有了片刻的沉寧,一則更為駭人聽聞的消息猶如颶風般剎那間將我轟然擊倒。我這次并非像上次那樣僅是屬于一個受害者道德品質上的問題那么簡單,而是徹頭徹尾地被懷疑有可能是一個殺人兇手。
“前天晚上九點鐘左右你在什么地方?”一個上午,凌飛手下一位姓高的警官將我叫到刑警隊的詢問室里,朝我問。
“前天晚上九點……我在家里看書。”他的話讓我有些不知所云,“什么意思,你問這個干什么?”
高警官目光灼灼地審視著我說:“撿錢的那位司機出車禍了,所以,我們懷疑……”
“什么,他被人……”我凜然一怔,但須臾若有所悟,“難道你們懷疑是我干的不成?”
“是的。”高警官不含糊地肯定道,“因為你一直懷疑是他將那筆錢掉了包,所以,你有充分的動機。”
“我,我……”我氣急敗壞地一拳砸在自己腿上,“我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怎么就……”我猛地抬起頭,“我要見凌飛!”
“凌飛他……”
“告訴你,我要見他!”我歇斯底里地大聲喊叫道。
六
根據現場勘查,出租車的車禍是人為造成的。特別是司機頭上的傷口,并非撞擊所致,而是被鈍器擊打致傷的。由此推斷,在司機被擊傷之后由作案者將車轉移到這條山路上然后拋向溝里。當然,警方懷疑我除我有動機外,他們還從收費站的監控錄像看到這輛車出城時車后坐著一位穿白色半袖衫的男子,其體貌特征與我很相像,只是因角度和清晰度等問題不能完全看清那個人就是我。這無疑給警方對我的懷疑又增加了一個分量不輕的砝碼。所以,我被警方已是連續叫去三次,詢問與核實有關情況。凌飛一次都沒有出面,今天是第四次了,我仍未看到他。從公安局回到家里我憤然點著一支煙:“他媽的,這叫什么事,我出錢救人非但沒落個好,現在卻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殺人犯。”
“活該,誰讓你成天瞎編那些犯罪的玩意兒。”妻子火上澆油道,“要不是那篇破小說,能有今天的事?”
“你……”我憤然作色道,“我寫小說怎么了,我寫小說就該成為兇手?”
“你的小說讓女兒差點遭綁架,還不能讓你……”妻子沒有把后半句更難聽的話說出來。
“你給我住嘴!”我聲色俱厲地提高嗓音。就在我正要發作時,隔壁的田維稚從我回家時沒有關嚴的門縫處聽到聲音后走了進來。
“陶克,你這是怎么了,為什么發這么大火?”他看著我問。
“我……唉……”經他這么一問,我不無傷心地揉揉眉骨,“那個出租車司機出事了,公安局懷疑是我干的。”
“懷疑你?”田維稚費解地不住眨動著眼睛。
我把前后的經過向他敘說了一遍,他不相信地使勁搖著頭,“怎么能是你干的,這公安局也太沒道理了。”
“沒道理的事多著呢,公安局現在就等著那個司機開口說話的證詞,而我……”
“那個司機……沒有死?”田維稚臉上掠過一絲意外的狐疑。
“據公安局的人說他已被搶救過來了,只是目前還處于植物狀態。醫生現在還不敢說今后他能否完全蘇醒,將來會怎樣,誰也難以預料。”我神情黯然、一臉沮喪。
“呃。”田維稚一時也不知該說什么來勸慰我。
“不過,我也不是吃素的。”我搓搓手表示道,“不要忘了我是寫偵探小說的,他們公安局那一套我懂,我一定要找到證據,證明我是清白的。”
“找證據,你……”
“像調看收費站錄像之類的大概不可能,但案發現場他們不會總守著吧,我就不信找不到一點點有關的證據,你等著瞧!”我信誓旦旦地攥緊了拳頭。
……
作出如此決定后我說干就干,一個星期內連續兩次去了案發現場,但我并沒有任何發現。出事車輛早已被拉走,現場僅剩車翻下時與地面石頭碰撞的一些印跡。我不甘心,嘗試著以此為中心向四周擴大搜尋范圍。當我從溝底正向半坡處一段段推進時,依稀發現有人在窺視我,我不由警覺地朝四周望望,卻沒有看到什么。難道是公安局在暗中對我進行監控?還是另有人……如果是警察倒沒什么可怕,因為我是被懷疑對象,監控也屬正常,要是那個制造車禍的殺手,我可就無時無刻不處在危險之中了。想到這里,我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是繼續干下去還是就此罷手?我踟躕了好一陣,最后還是覺得應該堅持為是。真要是那個兇手,說不定他確有什么怕被發現,我何不借此機會一并人贓俱獲。我繼續向前搜尋,而且注意力更加集中。山坡上,叢生的雜草與亂石相間,掩蓋了地面,我手腳并用,一點點地翻動著,生怕遺漏了什么。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我累得汗水涔涔。我來到半山坡的一棵樹前,想蹲下休息一陣,誰知剛邁出的腳被石頭絆了一下,讓我重重地撞在樹干上。這時,突然從被震動的樹頂落下個東西打在我的頭上,我從地上撿起后發現這是汽車的一只被摔斷的門拉手。我看了看,隨手將它放進手提的塑料袋里。我在樹下休息了一會兒,接著又干了下去,但我再也一無所獲。從溝底上來,我看天色已經不早,只好到此收手,攔住一輛載人大巴返了回來。
“怎么樣,找到你想要的證據了嗎?”
第二天傍晚,當我仍然沒有多大進展掃興地拖著疲憊的腳步回到家里時,一直躲著我的凌飛赫然地出現在我的面前。
“你……”我錯愕不已,“你怎么來了?”
“我是來看看你,因為……”
“因為我是重點嫌疑人,你來是不是準備拘捕我?”我堵住他的話氣沖沖地問。
“瞧你說的,我們可是老同學了。”凌飛笑模笑樣地朝我道,“我是問你找到什么證據沒有,或許這對你很重要。”
“這用不著你說。”我依舊板著臉,“我什么也沒有找到,你現在是要口供,還是要簽字?”
“你呀,”他斂起笑意一本正經道,“別看你是寫偵探小說的,可就憑你個人想要找到解脫自己的證據那還是很困難的。不過,這幾天你并非完全沒有收獲,只是你自己不知道罷了。”
“看來,我無論干什么都難以逃脫你的眼睛。”我想起在現場時那種被人窺視的感覺,不屑一顧道,“是的,有一點,就是這個。”說著我拿出那個車門拉手把。
凌飛小心翼翼地拿起這個物件,問道:“你是從哪里找到的?”
“從車翻下的那個山坡中間的一棵樹上。”我不經意地說。
“哦,怪不得。”凌飛認真地看著這個拉手把,然后從手包里拿出一個塑料袋。
“這個東西……”我正想問他這件東西是否有價值時,門鈴響了。我起身打開門,見是田維稚,便告訴他家里有客人。誰知凌飛說沒關系,他正想找個懂行的人了解些有關這個拉手把的知識哩。
田維稚進來見是凌飛,急忙迎上前去:“凌隊長,我正想找你去說說。你們為什么會懷疑陶克,他可是個正派人,為了我的女兒,他真是做到仁至義盡了!”
“是啊,我也是這樣想的,可現實是……”凌飛情不自禁地輕喟道,“好在他從現場找到了這個東西。”他指指放在茶幾上的那個車門拉手把,“說不定上面留有其他人的指紋,如果真是那樣的話……”
“呃……”田維稚盯著車門把看了一陣,“要是那樣就太好了,抓到真正的兇手,陶克就再用不著背黑鍋了。”
“田師傅,關于這車門拉手把我有個問題想請教你一下。”凌飛除詳盡地了解了有關拉手把的材料、強度極限、安裝工藝等一系列問題,還詢問了汽車整體的一些性能概況。他既耐心又專注,似乎到這里并非找我,而是專門沖著田維稚來咨詢的一樣。直到手機響起,他才下意識地看下來電顯示,然后才起身到里屋去接電話。他在里屋說了幾句,然后出來將我叫了進去,“陶克,剛才隊里來電話問我找到什么證據沒有,我說你撿到了這車門把,他們很感興趣,立即讓我拿回去進行檢驗。另外,我再問你一下,七月十二日,也就是出租車司機出事的那天,你發現了這樣的情況沒有……”他一邊問我,一邊準備關上我進來的門。
“什么情況?”我問。
“是這樣的。”他極力壓低了嗓音,“就是那天……”
我看著他不住地張合著那張言辭含混的嘴,著實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你……”
他向我暗示地眨動了幾下眼睛,然后拉著我躡手躡腳地朝他有意虛掩的門縫外望去。
見我倆一時都離去的田維稚,忽然躁動不安起來。他坐下站起,站起又坐下,不知如何是好。短暫的瞬間過去,他冷靜地沉想了少時,先是環顧了一下整個房間,然后側耳朝我倆走進的房間聽了一陣,接著閃電般地抓起那個車門拉手把,從衣兜里掏出一塊手絹,動作極其利索地擦拭起來。凌飛看到這里,像百米運動員起跑般一個箭步地沖了出去。
田維稚被猛然沖出來的凌飛震悚得目瞪口呆,失去控制的兩手一松,車門拉手把直直地落在了地上。
“田師傅,你為什么要這樣用心地去擦這個門把?是不是怕上面留有你的指紋?”凌飛站在田維稚面前目光犀利地盯著他。
凝滯在那里遲遲沒有反應的田維稚過了好久才訥訥而語:“我……我……我是想看看這個東西的表面強度,也許能為你……為你再提供些什么。”
“也許這已經用不著了,有你剛才的表演就已經足夠了。”凌飛得意地晃動著腦袋,“說說吧,你是如何導演這起勒索陶克綁架案以及殺死司機劉棟的?”
“我?不,你說什么,我沒聽明白。”田維稚矯飾著自己的鎮靜,否定地晃著頭,似乎根本就沒有聽懂凌飛的話。
“是呀,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走出來瞅著凌飛問。盡管我基本明白田維稚剛才的動作已暴露出他的可疑性,可他與這兩起案子會有什么樣的聯系我還沒看出個究竟。
“既然如此,那我還有幾個問題不得不再向田師傅請教了。”凌飛讓我和田維稚都坐下,“首先你為什么不止一次地通過他人去醫院打聽有關出租車司機劉棟的病情?其次陶克去案發現場,你為什么要跟蹤他?還有你剛才的行為又是為了什么?”
“這……我……”田維稚面部的三角肌一陣抽動,窘迫得無法說出個所以然來。
聽了凌飛的話,我想起那個窺視我的人影。如果這個人確為田維稚的話,那……難道真的是他殺死出租車司機不成?就在我竭力辨析著是否有這種可能存在時,凌飛又開口了。
“如果你說不上來,我認為你就是殺死司機劉棟的兇手。”他肯定地下了結論。
“不……不是我。”田維稚矢口否認道,“我既不認識他,也與他無冤無仇,我為什么要殺他?”
“為什么?”凌飛兩眼逼視著對方,“因為他是你的同伙!”
“笑話,我和他同什么伙?我剛才說過我連認識都不認識他,怎能和他同伙?”田維稚依舊強烈地抗辯著。
“田師傅啊,我很佩服你的智商,這起連環案你設計得真可謂是天衣無縫,只可惜你難以違背人性欲念的本能,讓你剛才的行為將自己暴露無遺。顯然,你對我所問的汽車問題能夠那樣對答如流,盡管那是我所采取麻痹你思想的一個誘餌,目的就是想看你下面的表演。你還真是不錯,非常聽話地做到了,可對我現在的所問,你卻這般斥拒,是不是有點不夠意思?”凌飛不疾不徐地道,“如果你實在是不想說,不妨讓我替你說說看。”
“你是說他不僅是殺死出租車司機的兇手,也是綁架他自己女兒向我進行敲詐的策劃和主謀?”我似乎有些明白了,推測著朝凌飛問。
“沒錯,是他和出租車司機合謀實施了這起專門針對你進行真敲詐假綁架的案件。”凌飛指著田維稚明確地告訴我,“他和你是鄰居,知道你這幾年坐在家里僅憑筆桿子就掙了不少的稿費,他不但眼紅且心里還很不平衡,所以就打起了你的主意。為了達到目的,他仔細地研究了你的作品,便決定以《魅力謊言》為前提,有意地制造出那么一個名叫H·D的人來,以明信片為手段對你進行循序漸進的逼壓,還通過尾隨跟蹤以增加其力度和真實感。當達到一定程度后,他巧妙地利用自己的女兒上演了一場假綁架,意在逼你拿出錢來。他的陰謀實現了,你那二十萬已經打到了他的賬戶上,剩下的三十萬也給他送去了,只可惜半路出了紕漏,那三十萬經劉棟之手卻不見了。你曾說過你送去的錢確實是真錢,后經我們進一步證實,可最后卻變成了假錢。所以,我們的田師傅無論如何都不干,他認為這肯定是劉棟玩的一箭雙雕之計,既獨吞了那三十萬,又擺脫掉警方的懷疑,因此,他硬是逼他交出錢來,可劉棟說錢原來就是假的,他怎能拿得出來。經過連續的索要劉棟就是不給錢,于是他倆發生了強烈的爭執,結果導致劉棟被殺。可他在準備殺死劉棟時仍沒有忘記嫁禍于你,案發那天他特意穿上了一件你平時最常穿的衣服,真可謂是用心良苦。”說到此,他刻意轉向田維稚,“我想這大概就是這起案子的基本過程,田師傅,你說是不是?”
“你……”聽完凌飛這番話,田維稚顯得異常氣憤,“凌隊長,不客氣地講,這完全是你的編造,或是憑空想象。你說這些都是我干的,你有何證據?”
“不愧是一個頗有心計的高手,”凌飛感喟而審慎道,“這證據一,你女兒遭‘綁架’前所見到的最后一個人不是別人而是你。證據二,通過聲紋分析,你女兒被‘綁架’后所打出的幾個電話都系劉棟所為。證據三,我們從一位老師那里發現了一張與寄給陶克一樣的明信片,而這位老師正是你女兒的班主任,明信片是田瀟瀟寫給她的。證據四,劉棟發生車禍那天,你在哪里?證據五……”
“滿口的胡言亂語!”田維稚憤然截斷凌飛的話,“想不到你們公安局竟是這個樣子,我實在不愿再聽下去了。”他說完起身就走。
“田師傅,你……”我馬上跟著站起。這時的我已基本明白了整個案子的來龍去脈,并完全看清了田維稚的嘴臉,不無擔心地怕他從我家里跑掉。
“陶克,你放心吧!”凌飛連頭也沒回,坦然地喝了口水,“他是走不了的。”
凌飛的話音未落,已打開門剛要邁出步的田維稚馬上便被兩個警察給堵了回來。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看著被警察押走的田維稚,我的嘴里像被塞進藥草一般,一股難言的味道迅速傳遍了整個知覺。
“是啊。”凌飛意味深長地吸了口氣,“陶克,我也該走了。平心而論,這起案子多虧有你撿回的這個車門拉手把,要不然還真不知會怎樣呢。”
“瞧你說的。”我客氣地開玩笑道,“你已經將一切都計算好了,只不過是利用我一下罷了。”
“話可不能這樣講,事實就是事實,抽空兒我好好請你撮一頓,以表示我由衷的感謝。”
“你快行了吧。”我若有所思道,“案子的過程雖然清楚了,不過,有個問題我還是沒弄明白,那就是你是怎么懷疑上他的,還有那錢……”
“首先從明信片上看,這個人說已來到此地,可經我們大規模排查,并沒有找到任何的蛛絲馬跡,這就讓我不得不懷疑此人很可能就是我們本地的。再從他又是利用你的小說對你進行敲詐,說明他對你有一定了解。其次,通過技術手段我們發現明信片的郵戳與發出地不一樣,這就證明了明信片是假冒從外地發出的這一事實,從而也印證了我開始的判斷。可這個人是誰,盡管我對你周圍的人進行了全面了解,但沒有找到我想要的答案。第三,綁架案發生后,我們從劉棟身上發現了田維稚的影子,得到了他與你相近且又了解這一實質性的疑點,可被綁架的人卻偏偏是他的女兒。如此瞞天過海的演技著實蒙蔽了我們的眼睛,讓我們再次與他失之交臂。直到劉棟被殺我們對你產生懷疑卻一時難有證據而陷入困境時,我再一次想起了他。為了證實這個判斷,我有意將司機沒有死這一假信息泄露給你,無疑這是我精心設下的一個陷阱,意在通過你找到兇手。而你當然希望司機是活著的,這樣你就能夠證明自己是清白的;可田維稚則不然,如果他是兇手,他一定要向你這個被懷疑對象去打聽的。果不其然,當他得知這一假信息后曾連續三次通過他人去醫院詢問情況。就此,他終于讓我抓住了把柄。另外,我知道你這個偵探小說作家受到懷疑肯定不會罷休,一定會有所動作,因此,我又暗中對你進行了嚴密監控。可沒想到你去現場搜集證據時讓我們意外地發現了還有田維稚也在跟蹤你,于是,田維稚終于被我們完全掌控。當今天看到你撿回的這個車門拉手把時我就頓生一計,結果誰知他這么早就不可克制地現出原形。”他說到這里,向我要了支煙,“至于那筆錢到底是怎么回事,現在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你送去的錢確實不假,我在開始并沒有表態是有一定原因的,主要是想讓你用充分的言行足以表明那錢就是真的。當取得了一定效果后,我才姍姍出來為你加以證實,我這樣做主要是為了迷惑對手,如果一開始我就說那錢是真的,而實際錢是假的,顯然是司機搗的鬼,就連三歲小孩也懂得公安局應該怎樣去做。當時間漸漸磨滅掉人們的印象而認為公安局肯定不會放過這個司機時,司機出事了。之所以出現這種結果,是因為當你那天送錢下樓時讓我悄悄地把錢給換了。“
聽到這句話,我震驚得幾乎身體里的每一根神經都要蹦出來:“什么,你把錢給換了,你……”我不明白他為什么會這樣做,那些針對我的指責一股腦兒地涌上我的大腦。
“當時我是這樣考慮的,一是錢僅為誘餌,綁匪出現時會被立即抓捕,所以,錢的真假并不重要;二是我將所有的錢都進行了處理,綁匪在短時間內是很難發現的;三是如來拿錢的綁匪發現錢有假的話去告知同伙,這正好為我們技偵提供了可靠的信息,我們便能十分準確地摸清另一個綁匪的藏匿地。但讓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司機劉棟真的發現了錢中有假,為了保護自己脫身,他將計就計,直接將錢送到了派出所。”他說到這里才緩了口氣,“當然,再后來,我也就想到了你的那篇《魅力謊言》,結果當我出來證實你所送的錢確為真的這一‘謊言’后,終于有了像你小說中所出現的那種結局。”
……
聽完他這將我小說運用到如此極致的高明與膽識,我訝異得目眩神移,無論如何都再難說出話來。
“好了,我回去還要訊問田維稚,有時間我們再談,再見!”凌飛向我告辭道。
我將他送到院外,望著他大步離我而去的背影,一種不可名狀的感念像暗河涌動的潮水一般不住地沖擊攪動著我的心緒,讓我忽而領悟到,原來我的推理小說竟然是一把雙刃劍,它在刺向人性惡的同時竟然也會衍生出對善的傷害,而這受害者還不是別人,正是我自己。我不知道我今后是否還繼續寫下去,特別是再發生類似這般始終充滿著懸念的案件,我又該怎么辦?我抬起頭,朝著那永遠不可直視的太陽,站在原地久久沒有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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