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秋天是收獲的季節,從警三十余年的沈漢濤應該說已經步入了人生秋季,大半生都生活在警營的他竟然開始收獲起文學的果實了。繼二○○五年推出他的第一部長篇小說《政界春秋》之后,第二部長篇《非常事故》也在《啄木鳥》雜志上連載。據我所知,他的第三部長篇——以辛亥革命武昌起義重要將領吳兆麟為描寫對象的長篇小說《辛亥挽歌》也已殺青,另一部反映消防警察戰斗、生活的長篇小說正在寫作之中。
在我看來,寫作人有兩種:一種是超越時空、靠著非凡的想象力、展開自由的雙翼振翮于文學天地的寫作人,如寫《西游記》的吳承恩、寫《哈利·波特》的J.K.羅琳;另一種則是依托自己的生活閱歷、生活體驗而寫出我們通常所說的“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作品。沈漢濤顯然是屬于后者。從二十歲走出農家進入消防警察的隊伍開始,他再也沒有離開過警營,只是其間換過一次警服的顏色,在消防部隊服役期間他從戰士、文書、指導員、科長一直干到支隊參謀長的位置,一九九八年轉業后在鄂州市公安局交警支隊副支隊長的位置上一干又是九年。《政界春秋》寫的是他熟悉的小縣城的“官場”人物,《非常事故》則是他交警生涯的一次文學再現。值得一提的是,這是一部國內鮮見的以交通警察為主人公的長篇小說,在我的閱讀范圍內是第一部。
當今社會,文學早就不是時尚的游戲了,除了少數迅速躥紅的流行作家之外,依托文學去實現功利意義的人生攀升早已失去魅力,至今仍癡情于文學的人,很大程度上在乎于精神層面的追求,而歷經半生仍癡心不改者更是達到執著的程度。沈漢濤就是這樣一個執著的人。從時間上看,他的文學夢早在他步入警營之前就做起來了。他的家鄉湖北浠水縣地處長江之濱、大別山麓,是著名愛國文人聞一多的故鄉,故鄉田園的河流山川、風物人情早就在他的血脈中植下了文學的種子。從警之后的三十二年,他不管是在消防部隊當戰士、科長、參謀長,還是當交警副支隊長,他手中的筆始終沒有扔下。在二○○○年后動手寫長篇前的二十多年,用他本人的話說是文學的準備時期,在那個階段,他一共在各類報刊上發表了五十余萬字的作品,體裁包括通訊報道、散文、詩歌、微型小說、紀實文學等。作為湖北消防系統有一定知名度的才子,用筆記錄他所熟悉的警營生活成了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熟悉沈漢濤的人都知道,他不屬于才華橫溢的那類寫作者,最終能夠成為一個長篇小說作家,更在于他的堅守和執著,也是他心靈的一種需求。
長篇小說《非常事故》可以看成沈漢濤九年交警生涯的一次文學總結,小說中的主人公——交警支隊副支隊長周泰昌也是一名軍轉干部。我們當然不能將小說人物簡單地與有相似經歷的作者本人畫等號,但是,作者賦予周泰昌這個人物的軍人情懷、警察的操守,賦予正直、勇敢、不畏權貴、剛正不阿的個性特質,又毫無疑問地注入了作者自身的理想追求。像許多警察作者一樣,書寫動機是出于對這份職業的摯愛和理解,也企圖讓人理解。正像作者本人所言,身處交警的隊伍中,“個中的酸甜苦辣我自知”,“交通警察的工作場所是在路面,姿勢永遠是站立著的,看似平凡輕松,但枯燥機械,令人乏味;整天面對人流車流,吸的是灰塵,嗅的是車輛尾氣,聽的是嘈雜聲,他們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以致一些民警衰老得與年齡不相稱,有的在執勤崗位上倒下了,再也沒有爬起來……”這也許就是作者寫這本書的初始動力,但是,作者不是在簡單地寫警察和詮釋英雄,也不是單純講述一起交通事故逃逸案件的偵查過程,他企圖將人物和事件置于當今社會的大背景下,在如蛛網般交織的復雜的人際關系中,“從一個側面展現公安交通民警在社會大變革中,在平凡工作崗位上的生活和工作情況”。
但是,《非常事故》畢竟不是尋常事故,作者力圖給讀者帶去能引起閱讀快感的故事:一起突發性的重大交通肇事者逃逸案件,三條無辜的生命毀于一旦,由于肇事者的身份特殊——常務副市長的兒子、市建委副主任,周遭更是有黑白兩道、權錢財色構織了一張錯綜復雜的關系網。隨著案件調查的推進,又有一些人身不由己地陷入網中,即使是辦案的警察,也有人因害怕而推諉、逃避,甚至想簡單結案了事。小說中因此出現了一些灰色人物,我們很難用好人或壞人的概念去界定,也許有讀者會認為個性不鮮明,而這恰恰是作者苦心營造的原生態人物在原生態情景空間的真實寫照。周泰昌也不是那種早已讓我們厭煩了的高大全式的英雄,他也是現實社會復雜的人際網絡中的一個結,他有著常人的情感,也有著內心的柔軟。他的家庭生活并不幸福,面對美麗、正直的女律師郭楠,甚至會生發某種程度的精神出軌,面對來自方方面面的壓力,甚至有過動搖、惶惑,但是,他堅持下來了。從大處講,是因為國家的法律、人民的利益,從小處講,是本真的操守和良知。隨著調查的深入,一層更為神秘的罪惡黑幕又揭開了,隱匿在交通肇事逃逸案人際網中的黑道人物身不由己地現身,斗爭更為殘酷、激烈……
小說中人物眾多,公安民警中上到局長、下到普通民警,社會人物如政府高官、私企老板、律師,乃至普通的黎民百姓,作者試圖通過這種群像的刻畫作全景式的人物展示,但在一定程度上也分散了筆力,以致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整部作品結構的嚴謹性,也在一定程度上損傷了閱讀的快感,但《非常事故》仍不失為一部現實主義風格的公安題材的好作品。
需要說的題外話是:我與沈漢濤是戰友、文友加朋友,生活中的沈漢濤是一個標準的俊朗的軍人、警察,是一個俠義之人,也是一個非常好相處的與人為善的人。他不是“玩”文學的人,他之于文學,始終是懷著一種敬畏之心,我知道他的寫作過程是如何的嚴肅認真又是多么的艱難。一部長篇小說的誕生,毫無疑問是他心血的結晶,也是他靈魂升騰的結果。也許,寫作過程中太過強烈的使命感使他的文字少了些許飄逸靈動,但他畢竟是用一部長篇小說表達了他對戰友的深沉之愛,也許還有他的憂郁和苦思。他是警營需要的那種作家,當下的他正處在人生的全盛期,也是創作的高峰期,我們有理由對他寄予更高的期待。
責任編輯/楊桂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