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星離不開緋聞。一方面是這個圈子里有那么一些人生性自由、狂放,拈花惹草在他們看來是家常便飯;另一方面,有些明星靠制造緋聞,擴大自己的知名度,使自己永遠處于大眾關注的焦點,以滿足自己不斷膨脹的虛榮心,所謂“無緋不紅”嘛。
大眾離不開緋聞。沒有緋聞,就跟黃金時間沒有好電視劇看一樣,讓人心里沒著沒落似的。沒有緋聞,生活就少了許多樂趣。你想,老百姓天天忙著上下班,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如果沒有明星的緋聞作為茶余飯后的談資,夠無聊的啊。有了緋聞,大眾的好奇心才能得到滿足——今天這個女星和某某拍拖了,明天她和另一位男士手牽手逛街了,說得有鼻子有眼,就跟他們是狗仔隊,親眼看見似的。
其實,說白了,明星的緋聞不過是明星個人隱私的一部分,只是因為明星是公眾人物,他們的隱私具有新聞價值,炒作明星緋聞才成為電視臺提高收視率、報紙吸引讀者眼球的重要手段。然而既然是緋聞,它們的品位就不會太高,不過是飲食男女之間那么點說不清道不明的事,被媒體拿來無中生有,添油加醋一番,就變成大眾的娛樂、大眾的狂歡了。且不說緋聞的真假,即使是真的,人家和誰上過床,是否有私生子,那只是他們自己的事情,干卿何事?如果他們觸犯了法律,比如聚眾淫亂、吸毒,那自然有法律來制裁他們;如果是性泛濫,那也會有性病、艾滋病來懲罰他們,都用不著大眾替他們操心。
可是,有些媒體不這樣認為,它們覺得自己是“包打聽”,擁有對所有隱私的知情權。于是,從阮玲玉、瑪麗蓮·夢露、黛安娜王妃、布蘭妮到陳冠希的艷照門,他們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幾乎在全世界同時直播。盡管國家一再重申傳播艷照是違法行為,可是你從網絡的點擊統計來看,沒有人認為這是違法,他們只是覺得好玩而已。沒有人意識到這種傳播本身就是對當事人最大的傷害,他們才不管這些呢,集體窺隱、集體吸鴉片,也算是網絡時代賜給大眾的娛樂節目吧。所以,表面看來,大眾是追星族,他們追捧明星,崇拜明星,實際上,他們只是在消費明星。當緋聞產生的時候,這種消費就達到一種近乎瘋狂的程度——媒體與大眾攜手,把明星拉到舞臺上裸身示眾,他們已經不再擁有個人隱私和生命尊嚴,甚至他們的死也不能喚起人們的半點同情。當年,“人言可畏”四個字逼死了阮玲玉;后來,瑪麗蓮·夢露、黛安娜王妃都成了流言的犧牲品。時過境遷,當人們對他們的事業、愛情、生命表達應有尊重的時候,事實上,其中相當一部分人不過是在滿足自己的窺隱癖,也就是說,如果這些人與明星同時代,他們也是流言的幫兇而已。
曾經以為緋聞是明星的專利,現在才知道,敢情大眾一不小心也可以成為緋聞的主角。據《南方周末》2008年3月6日報道,長沙市雨花區稅務局女干部張琛就被湖南經濟電視臺認定為他人的情婦,被偷拍錄制成節目,“一舉成名天下知”。人家電視臺主持人對傳聞的真假才不關心呢,她關心什么呢?“我們同時段節目競爭非常激烈,我們要跟黃金檔的電視劇競爭,要跟同類節目競爭……還要拼收視率!”“Dramatic(戲劇性)是永遠放在第一位的。”這就是媒體的邏輯。因為這樣的邏輯,北京電視臺的“紙餡包子”事件出籠了;因為這樣的邏輯,安徽廣播電臺居然每天播出涉性淫穢下流節目。緋聞的走向大眾,也讓我們意識到,如果你總是津津樂道于明星的緋聞而不覺得臉紅的話,那么,說不定有一天緋聞真的會找到你頭上來,就像馬丁神父說的:“最后他們奔我而來,再也沒有人為我站起來說話了”;另一方面,我們不禁要問:是誰賦予了媒體隨意侵犯公民隱私的權力?面對所謂“收視率”、“戲劇性”的辯解,我們要問該主持人:你把自己和丈夫做愛的鏡頭搬上電視,肯定有高收視率,可是你為什么不做?是還有那么一點羞恥之心嗎?是傷害別人更好玩嗎?這一切,只能說明某些媒體的邏輯是強盜邏輯,是經不起推敲的邏輯。
緋聞是大眾的鴉片。鴉片可以止咳,但它畢竟是毒品,對人體危害極大。緋聞可以娛樂大眾,但它的負面影響更是不可低估——它對傳統性道德的顛覆,對公眾窺隱(陰)癖的刺激,對生命尊嚴的挑戰,遠遠沒有引起世人的警醒。在緋聞面前,你愿意做一個癮君子嗎?不要猶豫,你一定要作出選擇!
良心、血性PK昏庸、腐敗
當年一部《河南人惹誰了》引起了全國的熱議,如今,王開林又出版了一部同樣為地域文化張幟的著作《敢為天下先——湖南人憑什么縱橫中國》,想必也會讓很多人議論紛紛。
在中國近現代史上,湖南人扮演了相當重要的角色,說“半部中國近代史由湘人寫就”不會有什么疑義。從曾國藩、左宗棠、胡林翼、黃興、蔡鍔、宋教仁、譚嗣同到魏源、陳天華、齊白石,哪一個不是響當當的人物?更不必說毛澤東、劉少奇、彭德懷等當代雄杰了。
在這部集中展示湘人特質的書中,作者擷取了二十六位較有代表性的人物進行剖析,試圖通過這些個案,讓人們了解到湖南人的蠻、辣、勇、智是怎樣煉成的,體悟到地域文化的共同性(人物性格的共同特點)和多樣性(人物的多重性格)。所以,我們不僅看到曾國藩、左宗棠、黃興、蔡鍔、楊度等眾多熟悉的身影,也看到易順鼎、八指頭陀等一些陌生的面孔,甚至還有葉德輝這樣的痞子學者。因為本書的主旨在于展示湘人的性格特點,并不在于為人物樹碑立傳,所以,作者在刻畫每個人物時,并不是面面俱到,而是突出其身上的某一個或幾個特點,從而使全書的主題更為鮮明,讀來饒有興味,而且印象深刻。
捧讀此書,在慨嘆湖南人“火辣刀剛不怕死,荊天棘地敢爭先”的性格之余,我一直在想這樣一個問題:湖南人的這種性格在歷史進程中的推動作用到底有多大?湖南人的良心、血性與晚清、民國政府的昏庸、腐敗PK而落敗的結局,對于當代乃至后世會有怎樣的啟迪?
“良心、血性”是蔡鍔在總結曾國藩、胡林翼二人文治武功時得出的結論。他認為曾、胡二人本為書生,卻可以躋身中外名將的行列,就因為他們有良心和血性,從而使他們身上的可能性發展到絕頂,建立了不朽的功勛。良心和血性當然不止見于這兩位湘人,在蔡鍔、唐群英、易順鼎、八指頭陀等人身上都有相當精彩的展現。比如,蔡鍔做云南都督時,特別關心民眾疾苦,云貴兩省的商賈合計著要為他鑄造一座高大威武的銅像,蔡鍔卻將這筆款子用于賑恤兩省的饑民。他說:“彰人之功,不若拯人之命也。”還將自己的薪俸由六百元減至六十元,以濟民困。
再比如,1912年8月25日,國民黨成立大會在北京召開,黨綱草案中取消了“男女平權”的條文。中國同盟會第一位女會員唐群英率女界代表據理力爭,向宋教仁、林森發起質詢,兩人以沉默作答,唐群英怒不可遏,沖上前去,二話不說,便左右開弓,當眾打了宋教仁和林森各一記響亮的耳光。還有,別號哭庵的易順鼎極力追求當時的名伶金玉蘭,以重金賄賂金玉蘭的干爹許玉田,只求與美人見上一面。誰知守身如玉的金玉蘭一聽易順鼎的大名,立刻把他和輕薄之徒聯系在一起,拒絕見面,讓易順鼎碰了一鼻子灰。后來,年僅二十六歲的金玉蘭因患白喉去世,時任印鑄局代局長的易順鼎聽說尚未裝殮,堅請撫尸一哭。玉蘭家人再三擋駕,但見他哭得驚天動地,不得已,才答應了他的請求。這易順鼎進入內室,抱著玉蘭的寒尸,大放悲聲,絲毫不減于當年哭母的水平。由于他素日體虛,這一哭之后,竟然染上重病,委頓了很久才痊愈。
敬安和尚篤信佛教,燃頂時,頭上灼了四十八個香疤,從脖子到腹部還灼了一百零八個香疤,幾乎是體無完膚。在寧波阿育王寺,他從手臂上割下四五枚銅錢大小的肌肉,置于佛前長明燈的燈油中;接著,又毅然將左手的兩根手指在長明燈上燒斷,這就是“八指頭陀”名稱的由來。這樣的血性實非常人所及!
不錯,正因為有了這樣一份超卓的良心和血性,湖南才可以涌現出曾國藩、左宗棠、彭玉麟、胡林翼等一批中興名臣,使千瘡百孔的晚清王朝在風雨飄搖中多撐持數十年之久;才可以出現那么多的第一:主張學習西方科技的第一人魏源,出使歐洲的第一人郭嵩燾,為維新變法流血的第一人譚嗣同,留日學生中為正義事業憤然蹈海的第一人陳天華……
人不可能選擇時代,但是人卻可以選擇面對現實的方式。生逢亂世,是像湖南人一樣葆有一份良心和血性,還是因循守舊,明哲保身,答案是清晰的。
但是,我們也應該看到,這份良心和血性有很大局限性,尤其是當它們遭遇昏庸、腐敗的圍剿之時。
下述英才的“非正常死亡”足以說明一切:
光緒十一年,左宗棠聽到《中法條約》簽訂的消息,義憤填膺,連呼:“出隊,出隊,我還要打!這個天下他們久不要,我從南邊打到北邊。我要打,皇帝沒奈何!”因為惡氣攻心,他嘔血數升,猝然而逝。
中法戰事爆發之后,年逾古稀的彭玉麟以兵部尚書銜主持中越邊境的軍事行動,所部大將馮子材等人相繼取得鎮南關大捷和諒山大捷,他正要乘勝收復越南的時候,李鴻章卻見好就收,上演了勝方急于媾和的怪劇。彭玉麟郁悶之外,又受瘴毒侵襲,從此一病不起。還有譚嗣同、陳天華,因患胃出血而英年早逝的黃興(42歲),因肺癌、喉結核病逝于日本的蔡鍔(34歲),被竊國大盜袁世凱派人暗殺的國民黨的智囊宋教仁(32歲)……更令人激憤的是八指頭陀的屈辱而死——1912年,出任中華佛教總會首任會長的八指頭陀,眼見在全國各地陸續發生攘奪僧產、毀壞佛像之類的事情,他受湘中宗教界人士的全權委托,到北京與內務部禮俗司司長杜關當面交涉。在內務部,杜關的態度既強硬又惡劣,說僧產原本得自募化,充公沒什么不合理的。八指頭陀予以分辯,把杜關駁得無詞以對,這混蛋官員惱羞成怒,詬罵之余,竟動手抽了大師一記耳光。八指頭陀受此屈辱,當晚胸膈作痛,第二天一大早就圓寂了。可是像杜關這樣的貨色,在某高官的庇護下,居然可以毫發無損,“好官我自為之”。
洋務運動失敗了,維新變法失敗了,辛亥革命的成果被袁世凱竊取了,接下來是軍閥混戰,民不聊生。
中國,屈辱的中國,怎樣才能走出一條制勝之路?有識之士在思考、在探索。
湘人章士釗說:“為政在人。人存則政舉。政治為枝葉,人才為根本。”胡林翼說:“凡辦事,首在得人……地方之事,以十萬兵而不足者,以一二良吏為之而有余。”合肥人李鴻章更是自負得要命:“中國的文武制度,事事遠在西人之上,獨火器不能及。”
只有一個人認識到人治、德治的局限,把目光投向了西洋的法治,他就是第一位駐英公使郭嵩燾。他說:“圣人治民以德。德有盛衰,天下隨之以亂。德者,專于己者也,故其責天下常寬。西洋治民以法。法者,人己兼治也。故推其法以繩之諸國,其責望常迫。其法日修,即中國受患也日棘,殆將有窮于自立之勢也。”可惜他的話沒有誰能聽得懂。
沒有法治,再多的良心和血性都將歸于浪費。就像魯迅先生說的那樣:“改革自然常不免于流血,但流血并非等于改革。血的應用,正如金錢一般,吝嗇固然是不行的,浪費也大大地失算。”讀了王開林這部書,如果我們不能透過這些個案,引發對法治、體制等問題的思考,那么,我們的閱讀就等于撿了芝麻而丟了西瓜。
責任編輯/姜海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