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小老鼠

圣誕節前，不少洋人在PARTY上問我，2008年是哪個屬相？我答不上來，搪塞道：“2007是豬年（等于沒說）。”到了新年前夕，又有人來問。我瞎猜，也許是兔年？猜兔年是有根據的，兔子和老鼠多么相像！放大和縮小了而已。有幾次，鼠年到了喉嚨口，又被吞回去。別以為我完全無知，其實，是下意識的回避。即便有人告訴我，下一年是鼠年，我也很快忘記了。是的，回避，家里出現了一只老鼠，不想提起它。

大門對面正在修建州立公園，對于居民來說，是草坪、河流、棕櫚樹之外的錦上添花。犁開的泥土散發著南方冬季特有的芳香，迎來了一群又一群寬翅大眼的飛鷹。有的一身黑，羽翅張開像開裂的羽毛扇，夾著一縷縷陽光，撲閃撲閃在藍天上自由飛翔；有的棕色身體白肚子，有的紅臉黃嘴巴，個個虎視眈眈。平坦的大地就像一桌豐盛的佳肴，等著飛鷹尖銳的目光和矯健的身影。幾百米的上空，飛鳥忽而盤旋，忽而滑行，忽而傾斜，好似刀刃切下來。一旦發現目標，則像高山瀑布一樣向下俯沖，平展的翅膀直到接近地面才緊急收住，腳一落地，尖嘴輕而易舉地往地上一啄，點到為止，騰躍而起，刁著獵物，凱旋而歸。只有用望遠鏡，才能看見飛鷹嘴角邊晃動著細細的長尾巴。一眨眼，連尾巴也不見了，可謂“囫圇吞鼠”。我的一個野外攝影朋友甚至拍到了這樣的照片，一只老鷹在吞下老鼠之后，又逮著一條花蛇，就把老鼠嘔出來，用爪子踩著，一段一段吃蛇肉。中國人知道，蛇肉非常鮮美，價格昂貴。飛鷹也懂，先對花蛇下嘴，大快朵頤，享受大自然的恩賜。

新家是居民區的第一排房子，直接面對州立公園。其間除了草地河流，還隔著一條公路。一只老鼠大概跑了半個多英里，細小的四肢，加上最快的速度，其艱難其幸運恐怕能與人類的馬拉松長跑媲美。它在門口等很久，直到車庫的門唱著阿里巴巴的芝麻之歌，轟隆隆打開，讓它僥幸溜了進來。

第一次發現老鼠是在我的廁所里。那意味著，它經過了廚房，穿過了臥室，到達最隱秘的地方。第二次看見它是在書房的門邊。速度并不很快，先鉆到書櫥底下，然后，沿著墻壁，來到寫字臺下，朝我的雙腳走來。這個時候，人和老鼠到底誰怕誰？肯定地說，它不怕我！而是我，縮回了雙腳，驚慌失措。我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失態？突然想起洋婆婆去世前，曾在家里養很多動物，其中也有老鼠。她喂老鼠花生醬，老鼠自由地走來走去，也不怕她。我們幾次三番懇求她找個住家的年輕學生照顧她的生活，她寧可孤獨，與動物為伴，也不要別人的照顧和陪伴。

西方的米老鼠已經風靡世界，據說創造者沃爾特辛苦伏案畫畫的時候，有一只小老鼠瑟瑟縮縮地爬到桌子上偷食面包屑。當小老鼠發現沃爾特沒有趕它走或置它于死地，就大膽地與他逗樂，甚至淘氣地爬上他的書桌，仿佛在看他畫畫似的。這一大一小的生靈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誼，像洋婆婆一樣。小老鼠雖然淘氣，卻也很溫馴，更會撒嬌，有時甚至蜷伏在沃爾特的手掌心里睡大覺。沃爾特很喜歡看著它，研究它的每一個動作，甚至還會對著鏡子又皺鼻子、又努嘴巴，學著小老鼠一大堆可愛的小動作。兩個月后，沃爾特認真考慮小老鼠的“出路”，決定要讓小老鼠離開這里。就在公司關門的當天晚上，沃爾特把小老鼠帶到附近的樹林里，放走了它，并在心里對小老鼠默默地道了別。但是，在他心里，小老鼠并沒有離開。6年后，在沃爾特制作一部新的卡通片，塑造一個新的角色時，那只令他念念不忘的小老鼠突然從腦海里蹦了出來！《米奇老鼠卡通片》全世界共有超過130種語言的版本！然而，為什么在中國，“老鼠過街，人人喊打”，“榮登”四害之寶座？為什么在古代，老鼠在十二生肖中處于首位？誰能解開這個謎？

那個周末，我要外出度假。5個老鼠夾子上壓上了香噴噴的奶油芝士，廚房、客廳、睡房、廁所和書房都有了，可謂天網恢恢。3天以后，所有的奶油芝士都被吃光，卻不見老鼠尸體。我問打掃衛生的墨西哥太太，是不是把老鼠扔出去了？一共有幾只？她說，沒有見到一只老鼠，倒是在整理床鋪時，在我的枕頭套上發現了老鼠屎。

有天晚上，它又出現在書房的地毯上，體積只有幼兒拳頭那么小，尾巴比身體長兩倍。可能因為體重太輕，老鼠夾子不起作用。粉紅色的小腳不慌不忙地沿著墻壁，氣定神閑，走進了書房的壁櫥。那姿態好像是我喂養的寵物一般，把這里當成了它的家。就在那一刻，我的心腸軟下來，多么可愛的小老鼠！

清潔工給我出了很多主意，我說，隨你怎么辦，都可以。我再也不想去干涉這只漏網的老鼠了。幾天以后，所有的誘鼠工具都被墨西哥太太撤走，再也沒見到那只小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