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直都在夢想騎自行車去西藏,現在終于下定決心上路了。
首要的任務是選道。
入藏的公路現有5 條:川藏公路、滇藏公路、青藏公路、新藏公路和中尼(泊爾)公路。我生活在四川成都,而川藏公路是歷史上的第一條進藏公路,所以我選擇了川藏公路。
川藏公路始建于1950 年,1954 年竣工,東起四川成都,向西橫跨成都平原進入川西高原,越過二郎山,跨過大渡河,再翻過折多山到新都橋。自此,向北為川藏北線,經甘孜跨雅礱江翻雀兒山,再經德格跨金沙江翻達馬拉山跨瀾滄江到達西藏昌都,跨過玉曲來到幫達。自新都橋向西則為川藏南線,跨雅礱江經雅江翻剪子彎山和卡子拉山到達理塘,再越過海子山到巴塘,跨金沙江入藏,首先到達芒康與滇藏公路214 國道會合。又繼續向西跨過芒康山和瀾滄江,翻越腳巴山經左貢到幫達與川藏北線會合。從此再向西越過怒江山,跨過怒江經八宿到波密,繞雅魯藏布大峽谷,翻過色季拉山到林芝。再逆尼洋曲而上經工布江達,翻越米拉山口到墨竹工卡,最后順拉薩河而下到達拉薩。
2006 年7 月8 日我從成都出發,歷時20 多天,經川藏南線騎進拉薩,全程2400 余公里。
[上路]
選定線路之后,便是做行前準備,包括查閱沿途資料和購買必備用品。我計劃用20天的時間從成都到拉薩,并做了在30 天內不借助外力而獨立生存的準備,總負重達35 千克。其中,衣:從夏季短裝到騎行冬裝。食:10 聽午餐肉,10 千克壓縮餅干,5 千克牛肉干,2.5 千克巧克力以及維生素和必備藥品,再加上小型野外炊具。?。簬づ?、睡袋及洗漱用具。行:自行車必備維修工具、配件及照明設備等。
出發當日,成都氣溫高達35 攝氏度。剛出三環路,后輪胎就被路上的鐵釘扎穿。本來10 分鐘就能換好車胎,但由于負載太重,需一一卸下才能換胎,結果花了將近1 個小時。盡管出師不利,但多年向往終于成行的事實仍然讓我充滿激情與信心。烈日炎炎下,我一路飛奔,出溫江,穿崇州,過大邑,又乘著崍山的酒香,追趕太陽的余暉,在蒙頂山茶場的暮靄中到達川西重鎮——青衣江畔的“雨城”雅安。行程160 多公里。
從成都到雅安基本上算是平路,除了感覺炎熱,身體并不太累。晚上花10 元錢找到一家小旅店住下,補好被扎破的車胎后,我還有余興與當地人聊天。閑聊中得知雅安有“三雅”:雅魚、雅雨和雅女。雅魚是生長在青衣江雅安段中的特有魚種,屬細鱗魚,肉質鮮嫩,營養豐富,其最大的特征是魚頭內有一塊狀如寶劍的小骨。近年來受人類大量捕食以及環境污染等因素的影響,雅魚已越來越少,因此有不厚道的店家以“不雅” 充“雅”,將已經食用過的雅魚頭劍骨塞入貌似雅魚的魚頭內牟利。雅雨似乎已成為一種過去,至少在我的經歷之中如此。我路經雅安十多次,從未有幸與傳說中溫潤難晴的雅雨有過一面之緣。不過,雅女倒是隨處可見。
次日清晨重又上路。向南看去,崖下的青衣江上,一層薄霧裊裊升起;向北望去,遍山的青翠飽滿欲滴。在大自然中,我終于領會到了“青衣江中水,蒙山頂上茶”的美妙意境。

[初上高臺]
西出雅安,山清水秀,和風徐徐,一掃前日的難當酷暑。我本想趁著天氣涼爽快速前進,但卻怎么也騎不快,原來海拔陡然上升:在幾十公里的路程內,海拔升高近1000 米。黃昏時分,我被擋在了二郎山山腰的一條峽溝中,于是早早休整,以備次日翻山。
“二呀哪二郎山呀,高呀么高萬丈”,這是兒時就聽過的川西民謠,訴說的是修筑第一條進藏公路的艱險與深遠意義。二郎山位于夾金山中段,海拔3417 米。川藏公路此段舊線需翻山越嶺而過,既險峻又耗時。2001 年1月11 日,二郎山隧道工程全面建成通車。它起于天全縣龍膽溪,止于瀘定縣別托山,全長8596 米。其中,二郎山隧道4176 米,別托山隧道101 米,和平溝大橋118 米,道路等級為山嶺重丘三級公路。
經過近4 個小時的艱難攀行,我終于騎到了海拔2200 米的隧道口。進入隧道,只覺耳旁呼嘯生風,早已沒了暑熱,倒有一股寒氣。平生第一次騎行穿過這樣長的隧道,興奮之余,還有一絲緊張。入洞前還是陽光普照,出洞后卻發現大雨傾盆,這就是典型的山區氣候。穿上雨衣,我趕緊下山,騎過大渡河上的瀘定橋。
天快黑時,我終于趕到了海拔3000 米、“跑馬溜溜”的康定。
[進入藏區]
到了康定,西藏之行才算真正開始。從地理上講,川西高原與青藏高原幾乎處于同一海拔高度;從氣候上看,這里屬于高寒氣候帶,折多山巔處于雪線以上,終年積雪不化;從行政區劃來分,這里是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的州府所在地;從居民的人數比例來說,在城鎮,藏族和漢族幾乎平分秋色,在鄉村,藏族則占絕大多數。這里的文化表現出一種有趣的糅合:建筑風格是漢藏錯落交匯;服飾流行是藏漢搭配生輝;語言更是漢藏并舉,藏人講漢話時藏腔濃郁,漢人就算不會說也能聽得懂藏話;飲食則更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川菜中透著奶香,藏餐能品出麻辣味。但是,有一點始終是鮮明不可混淆的:藏傳佛教無時不在、無處不有地充實著信徒們的精神世界和凡世俗生,其廟宇宏大壯觀,喇嘛隨處可見,而漢人的佛堂卻只能偏居山崖的一隅。
藏傳佛教主要分為四大主流派別:寧瑪派、噶舉派、薩迦派及格魯派。這四種派別因其服飾及建筑物的不同又被稱為“紅派”、“白派”、“花派”及“黃派”。寧瑪派是在11 、12世紀時,由西藏僧人索穹巴、卓浦巴等人所創。奉蓮花生為祖師,以“十八部怛特羅”為根本密典。因為這一教派的僧侶都戴紅帽,故又被稱為“紅教”。噶舉派于11 世紀中葉由瑪爾巴創立,此派教徒重視口頭傳授密法的傳承。噶舉派的僧侶穿著白色僧裙和襯衣,故又稱為“白教”。薩迦派是在8 世紀后期由貢卻杰波所創,此派的寺廟上涂有紅、白、黑等三色條紋,所以也被稱為“花教”。格魯派是15 世紀初,宗喀巴在噶當派教義的基礎上,對其他教派進行改革后所創。因為此派僧侶都戴黃帽,所以又稱之為“黃教”。15 世紀開始,黃教取得了在西藏的統治地位,成為西藏社會上信徒最多、勢力最大的教派,其最大的活佛轉世即為達賴與班禪兩系統,正式封號始于清代。

從康定到折多山口雖然只有75 公里左右,海拔卻從3000 米上升到4298 米,騎行非常艱難。高原氣溫低,紫外線卻極強。陽光照射下,暴露的皮膚很快變紅,進而脫皮,感覺灼痛,最后變成黑褐色,沒過幾天我就和藏族同胞至少在膚色上融合了。海拔越高,空氣中的氧氣含量越低。不過,這種自然現象在川藏公路南線的高海拔地段對人體的影響不是很大,因為這條公路沿線地帶自進入藏區后,植被狀況良好,森林密布,植被茂盛,有足夠的氧氣被制造出來,所以缺氧現象并不明顯。從折多山疾馳而下,來到畫廊一樣的新都橋。時速50 公里的騎行感覺真是難以言狀,用一個“飛”字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我能聽到自己耳邊的頭發在強烈的氣流中嘶鳴,還能從眼角的余光中看到樹梢朝身后閃電般地掠去。要不是看到太陽從背后投到車前公路上自己的身影,我早就忘記了這是在地面上行進。這種美妙的感覺一直伴我到達雅江——一座鑲嵌在大山與激流之間的小縣城。跨越雅礱江鐵橋時,我朝橋下乜了一眼,頓覺目眩,因為水流實在太湍急。雅礱江古稱“若水”、“瀘水”,因為酷似金沙江,所以又有“小金沙江”之稱。雅礱江發源于青海巴顏喀拉山系尼彥納克山與冬拉岡嶺之間,潔白的冰雪融水,集成涓涓細流,成為它的上源——扎曲。由石渠縣進入四川時,才被正式稱為“雅礱江”。

黃昏,在江邊一藏家食店就餐。臨桌就餐的兩位漢族卡車司機得知我要騎到拉薩去,于是好心中帶著一種挑戰說:“累成這個樣子,何苦呢?跟我們的空車回成都吧,不收錢。”我一時無語。這時,藏家店主開了口:“我相信他一定能騎到拉薩?!痹掚m簡單,但對一個獨自騎行在崇山峻嶺中的孤客來說,真是一種莫大的鼓勵。
當晚我住在雅江兵站。臨行前有朋友告訴我,部隊設在入藏公路沿線的兵站一直有免費接待入藏騎行者和背包客的傳統。我抱著試一試的心理,摸黑前去打探。看過證件后,站長熱情地將我迎進兵站,又領我進到寬大的營房,指著一溜鋪笑著說,“隨你睡。”臨走前又補了一句,“7 點,早餐?!蹦且灰梗宜煤芟?。
[再上高臺]
離開雅江兵站,先后要翻越剪子彎山和卡子拉山。剪子彎山山高路陡,而且陽光很毒,汗水流個不停,體力消耗很大,而早上從兵站帶的水早就喝光了,幸好山上有泉水,可以解決這個難題。當我停車去取水時,卻聽到山坡上藏民的吆喝聲。抬頭望去,只見一個藏族少年在山坡上放牦牛,他朝我打著不要取水的手勢。我大惑不解。他見我木然,趕緊從坡上跑下來對我說:“這邊坡上有草,牛羊吃過,撒過尿,不能喝,臟。要喝對面山巖上的水,干凈?!闭f完,又回到坡上照看他的牦牛。取來凈水,已過正午。坐在陽光下,就著山泉嚼了兩塊壓縮餅干和一塊牛肉干后,我才慢慢恢復了體力。從剪子彎山到卡子拉山再到理塘山,這段路平均都在海拔4100 米以上。上山時路過的森林,現在已掉到了山下的溝谷之中。極目平視,高山草甸延綿不絕;稍往上看,是寸草不生的礪石凍土帶;再往上,就只有茫茫的雪山以及雪山之上的蒼天。在這里,人會有一種從未有過的蒼涼感。
騎到理塘山,已經是黃昏了。西下的夕陽在背后的山坡上灑下一片金黃,讓山下逆光中的理塘罩在金色的光暈之中。金燦燦的小城后面就是白茫茫的雪山,雪山上面是蔚藍的天空。理塘,海拔4097 米,是世界上最高的縣城,故被稱為“世界高城”。藏語稱理塘為“勒通”,勒是“青銅”,通是“草壩”,合起來就是“青色的大草壩”。入夏后,草壩綿延十數公里,宛如碧毯,花期一到又忽成花海,令人賞心悅目,流連忘返。在欣賞美景之余,我發現了一個奇特的現象:花海中沒有平原地區司空見慣的紅色的花。其實,不僅在高原,在極地也幾乎見不到紅色的花朵,倒是黃色、紫色以及藍色的花兒特別多,也格外奪目。這也許是高原與極地強烈的紫外線對植物細胞染色體的影響所致。
位于縣城城北約1 公里處的莫卡拉山坡上的理塘寺頗負盛名。寺廟由三世達賴喇嘛索南加措于公元1580 年由黑教寺廟開光后改建成黃教寺廟,占地10000 多平方米,可容納僧眾4300 多人,享有“康南佛教圣地”之稱。寺廟依山而建,錯落有致,層次分明。大殿位于中央高處,氣勢雄渾。拾級而上,給人以極目云天、絕塵歸神之感。寺內珍藏有鍍金銅佛像、佛教經典、三世達賴用過的馬鞍、明清時代的壁畫等珍貴文物。該寺每年藏歷正月十五舉行的酥油塑花會,更是盛況空前。

離開理塘,翻越海子山后一路下山,便進入密林深處海拔2589 米的巴塘。出發后的第六天,我終于來到這個四川西部邊界的最后一個縣。之后,等待我的就是金沙江以及江對面的西藏。
[古道神韻]
金沙江,發源于青海境內唐古拉山脈的格拉丹冬雪山北麓,是西藏和四川的界河。我國最早的地理著作、成書于2000 多年前的戰國時期的《禹貢》將其稱為“黑水”;隨后的《山海經》稱其為“繩水”;東漢許慎的《說文解字》及《漢書·地理志》中將今雅礱江以上部分稱為“淹水”;三國時期又稱為“瀘水”,諸葛武侯“五月渡瀘,深入不毛”。北魏酈道元在《水經注》中首次對金沙江水系做了詳細描述,但未能言明金沙江與長江干流的關系。除此以外,金沙江還有“麗水”、“馬湖江”、“神川”等名稱。沿河盛產沙金,“黃金生于麗水,白銀出自朱提”。宋代因為河中出現大量淘金人而改稱“金沙江”。明代地理學家徐霞客經過實地考察后提出“推江源者,必當以金沙為首”,從而確認了金沙江作為長江上源的地位,糾正了自《禹貢》以來“岷山導江”延續兩千年的謬誤。跨過金沙江,騎行的線路基本上是陡上陡下。芒康自古就是西藏的東南大門,是“茶馬古道”在西藏的第一站。古樸、典雅、悠揚、舒暢的“鍋莊舞”、“弦子舞”被譽為“古道神韻”;神奇的尼果是巖羊、雪雞、雉鶉的世界;迷人的高原湖泊——莽措湖是野生飛禽類的繁衍之地;紅拉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是金絲猴的樂園;這里有橫斷山脈的奇峰——達梅永峰;有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曬鹽方式——鹽井鹽田;還有無須打針吃藥的醫療室——曲孜卡休閑中心;更有幾乎被人遺忘的重鎮——南墩。53 座寧瑪、噶舉、薩迦、格魯教派的寺廟和西藏唯一的天主教教堂鑲嵌在雪域高原芒康的雪山、林海和草原之間。
一出芒康就開始翻芒康山。山雖不太高,但騎行其間頗有歷史坐標感。過了山口便一路滑下40 余公里直達竹卡的瀾滄江峽谷。瀾滄江是我國西南地區的大河之一,也是一條亞洲國際大河。上源扎曲源出青海省雜多縣境內的唐古拉山北麓查加日瑪的西側,向南流入西藏自治區昌都附近與昂曲匯合后稱瀾滄江,向東南流入云南西部至西雙版納傣族自治州南部,流出國境稱湄公河,經緬甸、老撾、泰國、柬埔寨,在越南南部入南海,全長2153 公里。從海拔2200 米的竹卡上爬近50 公里到達海拔3908 米的腳巴山口,這一段路的騎行實屬不易。
[夜宿藏家]
一大早從幫達出發,攀行16 公里后到達海拔4640 米的業拉山口。向西俯瞰,怒江峽谷深臥其下。怒江發源于青藏高原唐古拉山南麓的吉熱拍格,雪水聚集成溪,溪流相匯成河。怒江上游藏語叫“那曲河”,因江水深黑,《禹貢》中把它稱為“黑水河”。往東流入他念他翁山和伯舒拉嶺之間的峽谷中,于貢山縣齊那桶涌入怒江,所經之處山谷幽深,危崖聳立,水流在谷底咆哮怒吼,故稱“怒江”。
我從怒江山一路騎行而下,突見一條汽車長龍在烈日下靜臥公路上。一問才知,前方怒江峽谷塌方,已堵了三天。川藏公路一線最讓人始料不及的就是塌方。夏季的高原地區常有暴雨,在植被稀疏的荒山地帶極易引發山體滑坡和泥石流。一旦發生,人們就只有等待雨停后再重新疏通公路。
傍晚7 點半左右,修路工作停止,但道路尚未完全修復。觀察現場之后,我決定扛著自行車穿過還不能通行的塌方地段。在兩個藏族同胞的鼎立相助之下,沉重的行李和自行車被抬了過去,可以繼續上路了。時間已是傍晚8 點鐘,不過西藏夏季要9 點半以后夜幕才會降臨,所以我還有1 個半小時可以趕路。
過怒江大橋后,沿著峽谷中的怒江逆勢而上。遠遠望去,狹窄的道路在懸崖峭壁上做著Z字形的盤旋。我一直不敢把速度提上去,因為實在是太險了,旁邊就是水流湍急的深谷,土石路面很容易打滑,特別是在拐彎的時候速度稍快就要打滑。

1 個半小時過去了,天色突然就黑了下來。我打開應急燈,但不一會兒電能耗盡,前方一片漆黑,幾公里外都看不到一點光亮。周圍沒有人家,支帳篷就地露營也不可能,因為路太窄。我只能慢慢摸索著前行,全憑右手方向怒江的滔滔水流聲和依稀可辨的灰白路面來確定自己所處的位置。就這樣前行了10 余公里,終于看見了遠處隱約的燈光。
我一陣狂喜,推車上前敲開了一道房門,開門的是一位藏民。我的心里充滿了忐忑:他會幫助我嗎?他的熱情很快就打消了我的疑慮。我一邊說明情況,一邊借著燈光打量屋內的情形。屋里一共有五個人:一對年輕夫婦和他們的一雙兒女,還有一位老人。他們正在吃晚飯。公路沿線的藏民都會講漢話,所以我們交流并沒有什么障礙。他們也沒有多問什么,就安排我住下,還為我端上酥油糌粑,倒上青稞酒。我的突然到來使原本夠五人吃的食物明顯不夠,為了讓我吃飽,他們吃得很少,這讓我又是感激又是內疚。其實,這就是典型的藏族人的性格,也正是我們這些久居都市里的人所缺少的。怕我誤解,他們告訴我說他們接納我住宿,請我吃飯都是免費的,理由很簡單:出門在外,誰不需要幫助呢?他們也經常在外奔波,要是他們不幫助別人,就得不到別人的幫助??赡苁呛攘饲囡频木壒?,那一夜我睡得很沉,夜里下大雨我也渾然不知。早上我起得很早,女主人又多揉了幾塊糌粑給我帶在路上吃,她告訴我糌粑不容易壞而且特別耐餓,藏民天天吃這東西所以身強體壯。在我接下來的旅途中,我又多次感受到這種古樸的民風。上路后,我才從公路邊的路牌得知,我有幸夜宿的地方叫瓦達鄉,我會永遠記住這個地方和這里善良的人們。

[美麗然烏]
離開瓦達鄉,經過八宿后沿公路向南折下,進入素有“西藏江南”的林芝地區。騎行大半日,來到一個名為然烏的小鎮。這是一個很美麗的小鎮,被雪山和湖泊輕輕地擁入懷抱,一切顯得那么寧靜、純潔。在藏語中,然烏是“銅做的水槽”的意思。據說很早以前,然烏河下游的山峰連成絕壁,河水從唯一的狹口流出,然烏的幾個村莊與外界完全隔絕,是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在這里,風調雨順花果滿山,人們過著富足而快樂的日子。在一個秋收的日子,一個村婦不小心將一小捆麥穗掉入河中,被河水沖到外面的世界,一個好事的年輕人發現了這些顆粒飽滿碩大金黃的麥穗,覺得不是山外世俗之物,于是帶領一群小伙子爬山涉水攀崖過壁,歷盡艱辛,最后終于發現了然烏。
有人說然烏是“中國的瑞士”,也有人說它是當今的“世外桃源”。到達之后,我發現然烏的山水風光從地理特征上講與瑞士確有相似之處:湖泊,森林,草地,高山……但是,然烏的山水比瑞士更顯宏大:森林之上有灌木,灌木之上有草甸,草甸之上有白雪覆蓋的山頭和世紀不化的冰川……
然烏湖是雅魯藏布江支流帕隆藏布江的源頭,湖面并不寬闊,呈南北走向,湖水源于舉目能及的來古冰川,北流至然烏鎮口然后向西拐去。狹長的湖體綿延17 公里。湖上有小島,島上樹木繁茂。湖畔有草場,草場上有牛羊。坐在湖邊,將手沒入水中,感覺從指間淌過的湖水,想到這湖水最終將匯入遙遠的印度洋,頓時覺得世界并非大不可及。
眼前的美景驅散了騎行的疲勞,但腹中的饑餓感卻漸漸襲來。我停了下來,到鎮上向藏民討了點大米(他們都不肯收錢),又到湖中舀來凈水,拾些枯枝,支起三塊石頭搭起了爐灶。不一會兒,隨著裊裊升起的炊煙,湖水煮的粥香氣四溢。上路10 天來第一次吃上自己做的飯,味道好極了!
我支起帳篷,在然烏小住了兩日后才繼續上路。從然烏到波密,一路山清水秀,叢林密布,路寬且平,所以騎速加快。翻過雅魯藏布大峽谷北面的色季拉山后,很快就到達西藏第二大城市——八一。
[天葬傳奇]
從八一到工布江達一路沿尼洋曲緩上。尼洋曲河是雅魯藏布江的支流,發源于米拉山,在八一鎮匯入雅魯藏布江。一路騎行,感受到截然不同的風光。尼洋曲河或波瀾不驚地踏著悠閑的腳步,緩慢流淌;或波濤洶涌地急流直下,顯示雄獅般的威力。有時路過峽谷,水流或急或緩,都清澈透底,碧綠的河水泛起銀白色的浪花;有時走過高原,水面立馬開闊,把草原和灌木叢攬入它的懷抱,展現出另一番迷人的景色。
途中,發現有一群鷹在山腰低旋,仔細一看,才發現它們是在一處天葬臺的上空守候。藏族人死后,依經濟和社會地位不同而采用不同葬法。常見的共有五種:天葬、水葬、火葬、土葬和塔葬,一般人采用天葬。藏族全民信奉藏傳佛教,他們把人死后升天作為最大的愿望。天葬由天葬師來完成,地點在天葬臺上,天葬臺大多設在距離寺院不遠的山崗上。主要過程是:藏人死后,停尸三天,第四天由家人送往天葬臺,一路不可回頭,還要把一個紅陶罐在路上摔破,表示放死者的靈魂升天。在天葬臺,天葬師一邊念念有詞,一邊雙手熟練地進行碎尸處理,將骨肉剝離,然后用石頭把骨頭砸碎,用刀把肉切碎,再拌以糌粑。之后,點燃幾處糌粑火堆,請“神鷹”來食之。“神鷹”即禿鷲,禿鷲一見煙火,立即飛到天葬臺上,只幾分鐘的時間,尸體連肉帶骨就被統統吃光。禿鷲飛走后,只有烏鴉在解尸臺上尋找殘渣……天葬師收起刀子等用具,用糌粑搓洗手上的血跡余腥,端起煮好的酥油茶喝完,天葬到此結束。如果尸肉沒有被全部吃光,死者家屬還須請僧人為死者念經超度。

在藏族人的眼里,鷹是神鳥,是空行母的化身,尸體被禿鷲吃了以后,死者的靈魂就可以升往天界。藏族人民受佛教思想的影響,認為靈魂不滅,肉體只是軀殼,與其讓肉體自然消亡,不如布施給另外一種生命,從而使靈魂得以解脫。
[來到拉薩]
告別“神鷹”,一路西奔,在翻過川藏路南線最后一個海拔4000 米以上的米拉山山口后,就一直向拉薩盆地下行。道路變寬,全是柏油路面,騎行速度也相應地加快。過了墨竹工卡,一直沿拉薩河順流而下。這最后的坦途似乎是對我從成都出發后20 天來一路艱辛的補償??邕^拉薩河大橋后,我終于來到向往已久的拉薩。
拉薩無疑是世界上最具特色、最富魅力的城市,這不僅因為它海拔3700 米的高度令沒有來過的人聞之生畏,令初來乍到者感到頭暈目眩,還因為它1300 多年的歷史留下的文化遺跡以及宗教氛圍所帶給人們的震撼。公元7世紀中葉,吐蕃部族首領松贊干布在此創基立業。公元641 年,松贊干布完成統一大業后,迎娶唐朝文成公主,公主進藏后建議用白山羊背土填湖建廟。于是,人們把最初的寺廟,即現在的大昭寺命名為“惹薩”,藏語的意思是“山羊背上”。后來“惹薩”又被譯成“邏些”,最終逐步演變成了“拉薩”。上千年來,這里曾幾度成為西藏政教活動的中心,拉薩成為名副其實的“神圣之地”。
除了舉世聞名的布達拉宮、藏王陵、楚布寺、達扎路恭紀功碑、大昭寺、甘丹頗章、拉薩清真寺、龍王潭、羅布林卡、曲貢遺址、色拉寺、小昭寺、藥王山、哲蚌寺、直貢噶舉派寺廟群外,拉薩最大的特點就是它的陽光。在拉薩這座世界級的“日光城”,傾瀉直下的燦爛陽光甚至可以在淅瀝的小雨中露出它“純真的笑臉”。藏族小伙子和姑娘古銅色的臉龐上跳躍著生動的兩抹紅,那就是象征生命的“高原紅”,這是拉薩陽光賦予藏人的獨有特征。最使人感到神圣的,是陽光下的布達拉宮。藏族人都相信高聳入云的雪山是神的居所,所以布達拉宮依山而立,氣勢磅礴。它外簡而內華,以示佛祖的美德;它色柔而形剛,以顯向善的威力。它山殿合一,與天齊高,更是與天地長存的永恒象征。在離天最近的地方——布達拉宮,我第一次看到清晨的雪山,這是一種完全不同的感受,神圣、寧靜、優雅、與世無爭,甚至還有一絲憂郁,讓我有一種重生的感覺。
2400 余公里一路騎來,終于來到心中向往已久的圣地,那種心情難以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