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傳記片《吉婭》話語表達的二重性

[摘要]1998年HBO影片《吉婭》是將女性主義批評家理想的視角融入到傳統的男性意識形態這一大的框架中制作出來的產物，符合了新的觀眾群體的口味，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但影片里仍然存在不同意識形態的沖突，導致電影表現具有通俗模式與“先鋒”電影的二重特征。

[關鍵詞]《吉婭》 女性主義 通俗與先鋒 明星傳記片

由HBO(美國)于1998年出版的電視電影《吉婭》有著與以往不盡相同的敘述角度和女性角色。取得巨大的成功。獲得了多項大獎的提名。但是，對于評論家們過于一邊倒的贊揚影片中的一些熱點，或者說是賣點，我卻存在疑問《吉婭》真的完全顛覆了主流電影的模式，創造出了全新的女性話語秩序，塑造了令人滿意的女性形象嗎?九十年代以來，像《吉婭》這樣的流行的女明星傳記電影是制作者巧妙的將女性主義影評家們理想的視角融入到傳統的男性意識形態這一大的框架中制作女性電影。

這種調整符合了新的觀眾群體的口味，但由于影片里存在的不同意識形態的沖突并沒有得到解決，對男權文化虛假和無力的突圍，使得影片在內容和形式上呈現出通俗模式與“先鋒”電影的二重性。本文嘗試分析《吉婭》的選材，女性形象塑造，敘事手法等，可以明晰電影自身所表現出來的二重性，同時，也可以對女性主義影響在通俗文化中的表達有粗淺的了解。

一、Gia和Jolie

如上文所提到的，影片《吉婭》體現出了主流電影和先鋒派電影結合的種種特征，僅看其題材選取和演員選擇：“女明星”演繹“女明星”的模式。影片的二重性已可見一斑。

通俗電影的慣用伎倆是女明星演繹與之氣質相適應的女性角色，從而把建構出來的明星形象和生活中期待的婦女形象統一起來。女明星的概念并不僅僅是一個“職業”，而必須是銀幕角色和演員的結合體。這樣的組合移除了觀眾對于女明星身份和電影角色的質疑。借他們的認同感維持和傳播電影中包含的主導意識形態和對女性形象的想象。

由此看來，導演麥克爾·克里斯托弗似乎想以一種新的角度來對待觀眾，當他把電影的觸角放在了一個眾所周知的女明星身上時，他的目的不是為主流媒體建造出來的明星形象添磚加瓦。相反。卻致力于剝離觀眾所熟悉的閃光燈下光輝燦爛的笑容，用傳記的方式還原吉婭作為一個普通婦女短暫的生命：同時。影片也嘗試不斷地用人物臺詞表達制作者對于“明星”形象建構的批評。引起觀眾的質疑。這樣的情節定位對通俗電影中的女明星效應做出了挑戰，像先鋒電影所倡導的那樣，抽取了公眾心中對于女明星形象的期待。從而給觀眾獨立思考和評價的機會；同時，女主角性格特征本身也解構傳統電影中女性角色的期待：吉婭顯然不是順從而美麗的玩物。

但是，深入分析影片的題材和選角，卻不得不說選擇傳記題材本身就隱藏了不盡的商業動機。一方面，吉婭從費城一個普通中產階級家庭一躍成為美國歷史上具有劃時代意義的首位超級名模，這是典型的“灰姑娘”故事：另一方面。公眾心中的她作風大膽，并最終因為吸毒而成為美國歷史上第一位感染艾滋病死亡的女性。這些必然成為主流電影不可能放過的好題材。同時，選擇安吉麗娜·茱莉來擔當主演可謂是煞費苦心。作為好萊塢最另類的女性形象，可以說。茱莉本人就是另一個吉婭，她講到自己曾經可能與吉婭走上相同的道路，以同種方式毀滅。在影片殺青時，她似乎已經和角色不分你我，長久的被一種情緒困擾，甚至考慮退出演藝圈。

與此相對應，劇本的情節重點與其說講述的是一個婦女對現實的抗爭，不如說演繹了一個名人聳人聽聞的花邊消息。推動故事發展的情節，僅僅與性、精神崩潰、毒品、艾滋病等等相關，以此博得公眾關注。電影這樣的空間模糊了現實中茱莉的熱辣火爆與記憶中吉婭神秘叛逆的界限，制作者表面所創造出的批判意識形態的效果被隱秘地抹煞了。不僅如此，“模特”職業的特殊性使得影片更加順理成章的將電影中的女性形象物化為性感迷人的觀看對象，顯然，麥克爾·克里斯托弗不遺余力地再次滿足了觀眾的觀看欲望。

二、英雄與罪人

有趣的是，《吉婭》情節本身也一直存在著先鋒觀念與主流文化下的話語沖突和角色形象的矛盾，無法自圓其說。以電影所傳達的表層信息來看，吉婭的確有著不同于以往銀幕“美女”的外表和性格，電影試圖用各種方式強化吉婭的叛逆性，并讓她的這種氣質成為值得稱贊和鼓勵的婦女形象。我們看到，正是因為這樣的氣質，吉婭在事業上走上了成功，類似野獸般的行為使得她在模特競爭中脫穎而出。但是，這樣反傳統的婦女形象是否真的在電影中得到徹底的。毫不猶豫的接納呢?看看攝影機前的這個女人就知道，首先，她的存在被去性別化，從來沒有成為真正的女人。在眾人的眼中。她讓人們想到的是野蠻的“兄弟”。而非“姐妹”，此外，人們對她的喜愛多半是因為她為男人們的“觀看”提供了另外一種刺激的視野和風景，因此，這個角色從來沒有擺脫“情欲”替代品這一物化本質。更為重要的是，片中的吉婭不能認同自己。她始終被一種害怕、恐懼、焦慮包圍著，認為自己不是真正的女人，這種疑慮不僅僅來自于外表。更來自于對自己作風的焦慮。

與吉婭不同的是，與她關系親密的幾位女性從各種角度代表了一貫以來對于女性形象的期待。她最愛的人林達，像評論家卡特馬爾所說，傳統保守的美國甜心。與吉婭完全的對立；吉婭的母親，一個盡可能維護家庭的完整。服從丈夫的中年家庭婦女：威爾海敏娜。那個時代最有影響力的模特經紀人，盡管身處業界卻依舊保持著時髦優雅的氣質。并從一個側面展示了母性的光輝。可以說，這三位女性角色從不同角度反映了社會對于婦女的期待。吉婭顯然不屬于她們之中的任何一位，但在心里卻想成為她們。

可是，以這樣的方式維持自我。逃避對自己現狀的不滿顯然行不通。因為，影片話語中吉婭所倚靠的這些女人也缺乏足夠的獨立性，無法堅持她們的所思所想，正如以往的影片一樣，婦女們被描寫成沒有獨立存在的意義和能力，她們的行為構成了傷害吉婭的核心因素。于是，在現實生活中，吉婭只能夠選擇當模特來回歸她的性別定位。顯然。只有參與到這樣的職業活動中，吉婭才能暫時的進入到女人的世界里，但這卻是與“自我”本性分裂的開始。

我們不得不說，女主角盡管具有某種強勢特征，可是卻無法真正成為獨立的主體。與吉婭和她身邊女人們的故事相比，敘述她與兩個男人之間的交流雖然只占據了膠片上不多的位置，男性角色卻被毫無懷疑地塑造成了堅定、偉大、智慧的導師和救贖者。攝影師弗朗西斯科在片中真正的出現只有兩次，卻無疑是個偉大的導師。吉婭萬念俱灰，被所有女人們拋棄的一刻，男友出了一幕“英雄救美”的悲壯情節，他對她已沒有愛情。卻以廣大的胸襟展示了自己“關懷他人的能力”。他把吉婭帶入戒毒所，勸說母親接納患上艾滋病的女兒。這些男女角色的對比表現出了男女性別的對立，同時，吉婭毀滅的原因被巧妙地轉移了，在影片看來。她精神的崩潰不是背棄父權制的文化而遭受的懲罰，相反卻是女人們的冷漠逼她走向深淵。

總之，《吉婭》表面想塑造的“女英雄”形象偷偷地消失在情節話語體現的種種矛盾里，與之前許多“女性電影”里的沖突如出一轍，影片導演最初的意圖是運用“先鋒”的手法創立新的性別觀念，但在實踐中卻始終無法做到對主流文化意識形態的突破。

三、敘事與紀錄

前文所述，麥克爾·克里斯托弗選擇模特作為主角，讓“觀看”成為情節敘述的一部分。從而完成了先鋒手法對主流意識形態的強化。片子的開頭。伴隨著娓娓的旁白，昏暗曖昧的燈光和浪漫性感的爵士曲調，鏡頭中出現的是吉婭眼睛，嘴唇和臉龐……這些五官正在被化妝品濃墨重彩的裝飾成一個令人著迷的對象。奇怪的是，觀眾在觀影的第一時間里很難意識到女角色被凝視的位置。人們更喜歡把《吉婭》看作是客觀真實，具有前衛開放和平等意識的先鋒制作，這要歸功于制作者對電影語言的運用和對電影結構的設計，的確，對于電影來講，最重要的是電影中意義是如何被制造出來的，而不僅僅是傳統審美意識中所強調的內容。

分析《吉婭》的影像表述，影片采取了一種雙鏡頭的拍攝方法，直接出現在攝影機前的情境以彩色的畫面呈現。同時影片中還不時地出現鏡中鏡的拍攝，由黑白畫面呈現。這樣的“鏡中鏡”被導演分別設置為模特攝影師的鏡頭，展現吉婭的風姿；記者的鏡頭，再現吉婭的職業生涯；狗仔隊或者無名者的鏡頭，表現吉婭的日常生活。在情節推動的過程中，攝影機和鏡中鏡不斷地交替，彩色和黑白的畫面不停地切換，觀眾的思緒被一種新的視覺刺激干擾著，結果，他們感覺到確確實實是在現實生活中，用自己的雙眼看到吉婭。而不是在電影虛幻的世界中跳入導演設好的圈套之中。

更為重要的是，導演試圖將一種平實自然的紀錄片風格引入到傳統故事片的手法之中。口述和日記的出現，把一個先驗的認識強加給了觀眾：這是所謂的“真實電影”，再接下劇情來進一步推進中，敘事的推進當中不斷插入訪談，風格冷峻。被訪者作為影片一個重要的元素，既充當了敘事者的角色，又充當了評論者的角色。這種訪談風格使影片看上去擁有了多個視角而顯得更具有客觀性和可信度。但是，這樣的設置使得吉婭始終只存在于他者話語的敘述之中，成了一個尤物和怪物的混合體，他們的評價話語讓我們明顯地感覺到了一種對吉婭的不甚滿意和對傳統女性定位的堅持。

事實上，片子中所有的采訪，日記以及絕大部分情節甚至人物都是虛構的：完美形象凱瑟琳是現實中兩個人物的結合，影片最后幾句極為煽情性的詩句，并不是來自于吉婭的日記，而是編劇創造出來的。的確。手法的創新容易使我們忽略意識形態控制之下的建構，誰能馬上意識到這一切都在強化傳統的父權語境下的婦女形象和位置，結果，紀實性的內容對婦女應有形象的在建構竟然比單單敘事更能給觀眾留下深刻的印象，具有更高的說服力和隱蔽性。

四、結論

《吉婭》體現出的種種矛盾表達和風格的二重性。這些特征的出現并不是偶然，作為一部通俗傳記片，制作者不得不注意故事，商業和意識形態的種種聯系。它們之間相輔相成，商業性使得電影故事必須迎合主流社會意識形態下的觀念和趣味，這樣才能贏得觀眾，同時，電影創造的再現體系把觀者固定在故事的封閉系統中，以此維持強化這種意識形態。當前通俗電影制作者面臨的主要觀眾群是九十年代的歐美人。一方面，他們的觀念里已經有了新的思維模式。另一方面，他們仍舊生存在父權文化的社會意識中，他們傾向于將女性作為主要的描述對象，雖然探索了女性常有的情感幻滅和痛苦，卻依舊沒有完全擺脫固有模式和意識形態。只能作為其他以男性思想為核心的電影類型的修正。于是，對已逝女明星生平的講述恰好成為最佳的選擇：其一，選材確定了影片以女性為講述對象，符合了“女性電影”的特征：同時。電影仍然是透過男性的眼光完成對女性角色的想象，女明星的職業再現恰好使得“窺視”成為一種正當的理由更加明目張膽的出現在情節中。影片呈現出這樣的雙重特征，有著深厚的文化背景，雙重特征的進步性和弊端性，值得我們繼續思考和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