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南師范大學政治與行政學院, 廣州 510631)
[摘 要]價值在韋伯的社會科學方法論的討論中處于如下的地位,價值的關聯是社會科學研究可能的前提,價值的無涉(價值中立)是社會科學研究的原則#65377;
[關鍵詞]韋伯;價值聯系;價值中立
[中圖分類號]C91-06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9-2234(2008)05-0083-02
韋伯所提及的社會科學研究方法中的“價值中立”是一個頗具爭議和誤解的方面#65377;許多對韋伯價值中立原則的攻擊是粗糙的,他們在討論時,常把價值關聯#65380;文化意義和社會中主體賦予行動的意義等等論題予以丟棄#65377;認為韋伯的價值中立旨在丟棄一切價值因素,把社會科學確立于縮小價值影響的地位上#65377;甚至把韋伯的價值中立與實證主義完全拋棄價值因素以自然科學的研究方法研究社會科學立場相混淆#65377;針對這一引起誤解的問題,本文試圖探析韋伯在討論社會科學方法論時把價值問題置于怎樣的地位#65377;
一#65380;價值關聯——社會科學研究可能的前提
就像施特勞斯對實證主義的批評,“不形成價值判斷而去研究社會現象,即一切重大的社會現象,是不可能的#65377;”①價值因素是無法在社會科學研究中完全剔除的#65377;韋伯提及的價值中立與實證主義的“科學觀”具有云泥之別#65377;由孔德掀起的實證主義社會學的研究方法,把社會科學的研究對象與自然科學等同,致力于把自然科學的研究方法全面運用到社會科學的研究中來#65377;追求對社會研究的精確性和連續性,把價值因素從社會科學研究領域中驅逐出去,這是韋伯所不贊成的#65377;韋伯這種反實證主義傾向顯然受到新康德主義的反實證主義的影響#65377;新康德主義在區分了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的不同基礎上提出了價值關聯的思想#65377;
新康德主義者強調社會科學研究對象的特殊性以及其研究方法的獨特性#65377;自然科學研究的對象是自然世界,有獨立的生成變化過程,自然的事件的特征是在某種程度的可重復性,通過歸納綜合而獲得一般的客觀規律,以此來解釋事物的因果關系#65377;在自然科學領域中的個別的東西可以理解為一般概念或一般規律的個例,所以在自然科學中占主導地位的是“綜合思維”的形式,采用“規范化”的方法#65377;社會科學研究的對象是不可重復的歷史現象,每一社會歷史現象都有其獨特的特征和歷史意義,而個別的豐富意義是無法包含在同一的抽象的“規范化”和形式化的概念或普遍規律中的,社會科學研究的是個別成為其個別特征的意義而不是從大量的個別社會歷史現象進行規范化處理,抽象綜合共性#65377;運用自然科學抽象的綜合思維,和規范化的方法研究社會歷史現象就抹殺了歷史現象的個性和其獨特的意義,由此“社會科學應采取‘個別的記述思維’形式,采取‘表意化’的方法,”②由此,新康德主義強調了自然科學與文化科學在概念方案上的重大差異,無論在自然現象中還是在社會歷史現象中都有個性與共性的一面,自然科學的概念方案是從個性中尋找共性表達共性,文化科學的概念則是注重個性,突出個性的特征和豐富意義內涵#65377;
社會歷史現象浩如煙海,注重對個性研究的社會科學如何進行呢?基于此,新康德主義的代表人物李凱爾特提出了價值關聯的理論#65377;社會歷史現象的文化意義不是自我生成的,它們的個性是與價值聯系的#65377;他認為,社會科學的任務是以自己的方式理解現實生活,探尋社會現實的文化意義并揭示它的歷史因果性#65377;社會現實是一個多領域的#65380;復雜的發展過程,具有無限性和不定性#65377;人類只能認識無限社會現象中極其有限的微小部分,并且將對這個部分的認識看作是關于無限的社會現實全部的“本質的”認識#65377;而揭示有限的社會現象的有限部分,在社會科學中只有研究者運用自己的價值立場去考察被研究的經驗現象,這就是價值關聯#65377;對社會歷史現象的選擇,注重歷史事件的個性和意義很容易走向相對性,價值關聯及注重個性化研究的界定需要解決價值的客觀性問題#65377;李凱爾特秉承新康德主義的“先驗”的色彩,把價值關聯定義在普遍價值#65377;普遍價值不僅是普遍承認的價值,價值不是普遍承認的結果,而是普遍承認的對象和前提,普遍價值是先驗的,獨立于主觀認識與客觀經驗的#65377;“李凱爾特希望以普遍價值來克服主觀主義的傾向#65377;他在《認識的對象》一書中指出,就價值的普遍有效性的認識論基礎來說,對客觀有效的或先驗的價值的假定是必不可少的#65377;如同康德曾以普遍有效的價值作為道德的基礎,李凱爾特也相信,對先驗的普遍價值的假定是歷史邏輯的基本前提,因為普遍價值乃是指導歷史材料的選擇從而指導一切歷史概念形成的東西,而客觀的歷史敘述也必須以普遍價值為指導,‘沒有價值,也就沒有任何歷史科學’” ③
韋伯顯然繼承了新康德主義代表人物李凱爾特的價值關聯的理論#65377;在韋伯看來,首先,人的文化存在及其主觀的能力與愿望賦予了實在的意義,社會科學研究才可能#65377;韋伯認為對“任何文化科學的先驗假定,不是基于我們發現某種文化或任何‘文化’一般都有價值,而是基于我們是文化的存在,我們被賦予對世界采取一種深思熟慮的態度,并且使它具有意義的能力和愿望#65377;不管這種意義是什么,它都將引導我們借助它來判斷人類存在的某些現象,并就它們(積極或消極)的意義作出反應#65377;”①所以“一種文化結構的意義以及這種意義的根據,無論如何不能根據一種分析性的規律來推導……,因為文化事件的意義預先就包含有對這些事件的一種價值取向#65377;”“文化概念是一個價值概念#65377;經驗的實在由于并且只有當我們把它與價值觀念聯系起來時,在我們看來才成為‘文化’”#65377;②“只有一小部分現存具體實在被我們的受價值制約的興趣改變顏色,并且只有它才是對我們有意義的#65377;”③“文化”是無意義的無限世界進程中的一個有限部分,是被人類賦予的意義和重要性的一部分#65377;”④由此看出,韋伯對待價值的態度與實證主義在社會科學研究中完全祛除價值的企圖是有很大差別的#65377;韋伯把人主觀的價值觀念與事件聯系的能力與愿望看成是社會科學研究得以進行的前提#65377;
其次,研究者的價值觀念是研究對象與研究課題的選擇的依據#65377;而研究的價值觀卻受所處時代精神的制約#65377;
在韋伯眼中歷史實在是無限多樣的,有限的人類理智只能對無限的實在的有限的一部分,這一部分被認為是有“值得認識”的意義上是“重要”的#65377;社會科學研究的前提是要求研究者必須具備必要的“觀點”,區分重要與不重要的東西,把真實世界中的事件與一般的“文化價值”聯系起來,選擇出有意義的聯系#65377;而對課題的選擇“如果沒有研究者的價值觀,那么課題的選擇就失去了原則,關于具體實在也失去了有意義的知識#65377;研究者對特定文化事實的意義的信念,即他的心靈棱鏡中的價值觀折射,給他的工作指出方向#65377;韋伯對于研究者的價值觀念的認識,則不同于李凱爾特的先驗的普遍價值#65377;韋伯認為研究者的價值觀念雖然有很大的隨意性,但仍受處于其所處時代的價值觀的制約#65377;“研究對象的選擇,以及這種研究試圖探究的無窮因果之網的廣度或深度,是有支配研究者及其時代的評價觀念所決定的#65377;”⑤
韋伯的“價值關聯”揭示了社會科學可能的先驗假設條件,以及科學研究進行的前提——研究對象與課題選擇的依據#65377;
二#65380; 價值中立——社會科學研究的原則
從韋伯對價值關聯與社會科學研究的討論,可以看出價值與社會科學研究并沒有拋棄價值系統#65377;肯定了價值對社會科學研究的重要性#65377;同時韋伯也明確指出把價值驅逐出社會科學研究對象的范圍,嚴格限制價值對社會科學研究的影響,這就是價值中立原則#65377;
首先,社會科學研究的領域是關于社會現象的實在或事實的領域而不是價值領域#65377;由此必須區分事實與價值判斷#65377;“實際規范的有效性和經驗命題的真值性在性質上是決然不同的#65377;任何把這些邏輯類型不同的命題當作同一類型來處理的企圖,只會削弱他們各自的特殊價值#65377;”⑥價值判斷,韋伯“把它理解為是對易受我們影響的那些令人滿意或不滿意的現象的性質所做的實際評價#65377;”⑦“不同類型的評價也許要求不同程度的規范性,對此問題我們(社會科學研究)并不關心”,“這些問題屬于價值討論的范圍,不屬于經驗科學的方法問題#65377;”⑧原因在于在韋伯看來價值是多元的,沒有普遍同一的標準#65377;也無法通過經驗的研究確定價值序列,科學的研究無法證明價值的有效性,故無法通過科學的證明解決對不同價值與目的之間的取舍問題#65377;價值問題的討論是哲學的問題#65377;“哲學理論能夠進一步揭示各種評價的‘意義’……哲學能夠指出這些評價在所有可能的“終極”評價總體中的‘地位’,規定它們的意義有效性范圍#65377;”⑨韋伯把社會科學定位于經驗科學,“經驗科學的任務決不是提供一些約束性的規范和理想,以便從中能為直接的實踐活動獲得指令#65377;”10“一門經驗科學不能告訴任何人應該做什么——但能告訴他能夠做什么——以及在特定條件下——他想做什么#65377;”11為此韋伯舉了極端的工聯主義者的例子#65377;“人們即使能夠很具體地向一位執著的工聯主義者證明他的行為對社會是‘無益的’,即使他的行為不可能在變更無產者外部階級地位方面取得成功,而且由于他挑起的‘反動’態度甚至會極大地削弱這種階級地位,但倘若他確實是忠于他的信念的話,上述證明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65377;”12因為“我們可以嚴格科學地證明,他的這一理性觀念只是內在地一致的觀念,并不能被外在的‘事實’所駁倒#65377;”13這種信念并不是關于這個世界的#65377;“如果不參照不能被科學所證明的形而上學前提,一個人是否應該成為一名工聯主義者是絕對不能得到證明的”#65377;14韋伯雖然拒絕社會科學對價值判斷進行討論,但在科學之外,關于價值判斷的討論有重要作用,如“對內在“一致的”終極價值公理做詳細的闡述和說明#65377;對意義的推論#65377;對實際結果的確定#65377;同時通過對價值判斷的分析可以對文化(評價的)興趣做更清楚的說明和分析#65377;在適當場合和正確意義上討論實際評價的實用性,對經驗研究是有極大的價值的,社會科學中的問題是根據現象的價值關聯而選擇出來的#65377;文化的(即評價的)興趣為純粹的經驗科學工作提供方向#65377;
第二,它要求社會科學家一旦根據自己的價值觀念選定了研究課題,在研究過程中,必須避免使用自己的或他人的價值觀念影響到自己的研究,全神貫注于自己的任務,并控制展示其個人嗜好或其他多余感情的沖動,確切地認識事實,甚至那些令人不快的事實,并且將它們同自己的評價區分開來,不能把自己的價值觀念強加于資料,嚴格遵循科學認識方法本身的邏輯規范,僅僅去描述事實本身“是什么”,而不要加入或推導出“應該怎樣做”之類的價值引導#65377;
〔責任編輯:王 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