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國英
這種認知成了思維定勢,甚至到了“木可討論”的地步。然而這是否亦屬于“高深的空話”一類?理應放入實踐中去檢驗。
一群鹿獲得了一份情報,說山那邊的老虎增加了數量。鹿們商議如何應對這個危機。一只學富五車的鹿博士說:根據達爾文的進化論,鹿的遺傳基因必然會發生變異,總歸有一天會變得比老虎還強大,所以大家該干啥干啥。于是,鹿們照舊四處游逛,沒有一點防虎之心。那邊的老虎很快就過來了,這群鹿不久就成了虎口之食——這是我杜撰的故事,想寓比人的浪漫主義錯誤。
多數情況下空話、假話不容易令人相信,就怕空話講得很高深,講得神秘莫測,后果就可怕了。鹿博士錯在了對時間的把握。當然,鹿群是會進化的,說不準什么時候會進化得比老虎還強大,但問題在于這個鹿群等不到這一天就遭難了。
最近,我國媒體上又有了關于計劃生育政策要不要堅持下去的爭論。我看到反對這項政策的一些先生就講了神秘莫測的空話。他們說,不要擔心人口多會引起就業問題。當一個國家、一個社會出現大量失業人口或過剩人口的時候,不是人口出了問題,而是社會出了問題,要改革的是社會制度而不是要減少人口。
這理由看起來很雄辯,由不得人不信。但仔細想一想,可看出這屬于高深的空話。如果不考慮時間因素,這道理是對的,但時間卻是致命的因素。社會變革是一個緩慢的過程,而人口增長卻是一個快變量。真實的事情是,我們還沒有等社會變革到了能安全調節失業率的程度,人口已經先多到讓這個社會出了大麻煩,以至成為影響社會變革的負面因素,這不是危言聳聽。
我們國家少說也從鴉片戰爭開始了創立現代制度的變革,直到現在我們還不敢說這個變革已經完成。但我們的人口變化卻很快,我們的多子繼承制是很能繁殖人口的一個傳統。在新中國成立以后不算太長的時期里,人口就迅速多出了一倍。要不是30年前開始實行計劃生育政策,現在不如道成了什么樣子。
過去的30年我們的社會制度變革也不算慢,但還不足以形成一個自動使資本和勞動之間建立合理比例的社會體制。大略來說,30年前決定我們實行計劃生育的社會條件,至今還沒有消失。
以經濟史研究見長的美國學者諾斯很重視人口因素對一個國家長期進步的影響。現代化過程是不斷地將人從傳統產業拋向街頭的過程。好些國家在近代史上因為走了不同的解決失業問題的道路,而遭受了程度不同的悲劇命運。這個過程中的政治家看起來多少有些類似瞎子摸象,而不大顧得到經濟學先知亞當·斯密的說教。偶然因素對命運的支配常常比我們想象得嚴重。
在過去60年里,國家的行政資源的確用來干了許多荒唐事情,但也干了不少值得稱道的事情,特別是后來的30年。如果不搞計劃生育,單等社會變革到了一定水準以后自動地解決人口就業問題,恐怕我們今天已沒有機會談論這個問題了。
在一般政策討論中,高深的空話是難免的。知識結構中盲點人人都存在,所以誰都免不了講講高深的空話。多一些充分的公共信息披露,多一些自由討論,是減少高深的空話的基本辦法。但我們害怕高深的空話被系統地制造出來,也害怕這些高深的空話已經被揭穿了,但還流行于肆。
例如,保護耕地和計劃生育一樣,也是我們的基本國策。但這項基本國策落實起來卻不那么有效。在計劃生育上,中央和地方的行政資源都可以利用,但在保護耕地上卻只有中央的行政資源可以利用。所以,它們的結果就迥然不同了。其實,改起來也不難。如果耕地所有權歸了農民,并在全國范圍里實行“放開產權,管住規劃”的基本政策,保護耕地也許就多?比行政資源還要強大的力量。
在一些人的腦袋里,耕地公有制的一切弊端都可以通過加強管理來克服,而耕地私有制則會讓一切管理手段瓦解于無形之中。這種認知成了思維定勢,甚至到了“不可討論”的地步。然而這是否亦屬于“高深的空話”一類?理應放入實踐中去檢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