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末錯位　尖銳反諷

李弗不

現(xiàn)代社會的人，很多時候，為了那么一點點名和利，活得是很沒有人格，很沒有尊嚴，正像猿人所說的那樣，簡直是在“夾著尾巴做人”。

按照一般的生活邏輯，誰都知道，人類社會是越來越發(fā)展，越來越進步了；人當然也是越來越完善，越來越完美了。可是事實果真是這樣的么？人是不是真的就越來越好、越來越完善完美了呢？劉建超的小小說《從人到猿》非常藝術地回答了這個問題，我們不妨一起來欣賞欣賞。

一、本末的錯位

作者真是想象奇特，寫法獨到。他居然把人和猿完全顛倒過來寫，構思出50萬年前的猿人，突然扣門而入，來造訪人來了，難怪“我”被吃驚得“差點把手中的筆扔掉”。誰都知道，50萬年前的猿人，是我們?nèi)祟惖倪h祖，是無論如何都難以與現(xiàn)代人搭上聯(lián)系的，可是作者卻妙想天成，居然把50萬年前的猿人，賦予了現(xiàn)代人般的思想、口吻、語氣、神態(tài)，和現(xiàn)代人的“我”“理論來了”——來糾正“我”剛剛寫下的“從猿到人”的題目的錯誤。

更加奇特的是，猿人說：“看到你寫的從猿到人的文章，覺得你犯了個邏輯錯誤，特趕來糾正，以免貽害后人。糾正一下，我不是你的老祖宗，你是我的老祖宗啊。”而“我”啞然失笑：“這怎么可能。您生活在50萬年以前，我們現(xiàn)代人就是經(jīng)過這漫長的進化過程而延續(xù)下來的。”猿人接著說：“此言差矣，我生活在距你們50萬年以后，你們經(jīng)過漫長的進化而使我們延續(xù)下來的。”“我”更不解地說：“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人類是在不斷地進化、進步，怎么可能倒退呢。”猿人立即嘲諷說：“倒退？怎么能是倒退，恰恰是實實在在根根本本完完全全的進步。”

設計這風趣、詼諧的人、猿對話，已讓人驚訝了；而把“我不是你的老祖宗，你是我的老祖宗”這話讓猿人說出，就更駭人聽聞了！人是猿的老祖宗？猿人的突然造訪，原來就是為了說明這個問題。這顯然是一種本末顛倒、順序錯位的結構設計法。這種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新穎故事式的設計方法不僅大大地增強了文章的可讀性，而且寓意著作者的深意，把作者要言的主旨，于委婉、含蓄中清楚、明白地表達了出來，這種表達又不會過于直露和淺俗化，讓讀者讀來，異趣無窮，涵泳回味，綿遠悠長。

二、尖銳的反諷

諷刺揭露人的各種缺點、丑陋、劣根性，直說直露當然可以，但卻失去了深刻和回味，更談不上有藝術性。作者是深深懂得這一點的，文章為了達到暴露人的缺點、丑陋、劣根性于光天化日之下的目的，非常巧妙地采取了一種反諷的手法。

你聽，猿人說“我不是你的老祖宗，你是我的老祖宗”，這話含有極大的諷刺意味。是啊，猿人為什么從50萬前的遠古跑到今天來說句這樣的話呢？這不是明擺著說人（現(xiàn)代人）還不如猿了嗎？現(xiàn)代人為什么不如猿了呢？作為現(xiàn)代人的我們，難道不應該好好反省反省嗎？如果說你還不清楚，看看作品你便明白，人的確有不如猿的地方——

雖站而不立也。現(xiàn)代社會的人，很多時候，為了那么一點點名和利，活得是很沒有人格，很沒有尊嚴，正像猿人所說的那樣，簡直是在“夾著尾巴做人”。怪不得猿人要說“人逐漸要進化到爬行的”，這難道不是一種莫大的諷刺么？

獵艷的私欲泛濫。猿人揭“我”的短時，“我”怕妻子聽到，幾乎是在哀求猿人小聲些；而猿人說“男人的本性就是獵艷”，有一種“霸占欲”、“擁有欲”時，“我”竟然被嗆得啞口無言。這真是對獵艷私欲泛濫的人類的尖銳諷刺。

純凈水的不純凈。誰不知道，遠古的河流、小溪純凈、清澈，的的確確是沒有任何污染的，正像猿人所說的“我們猿人洗澡涮牙的水都比這純凈幾百倍”。可如今卻到處是水污染、環(huán)境污染，你人類再如何用所謂的先進設備制造純凈水，也的確不如自然界天然的純凈水純凈，你能說猿人說錯了么？

至于貪婪、兇殘、狡詐、冷酷、掠奪、戰(zhàn)爭等不是離人類越來越遠了，而是越來越近了。青山綠水、碧空藍天、小橋流水、鳥語花香、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幾乎快成了一種理想、夢想，可這恰恰就是原始人所完全擁有的，難怪猿人叫道：“對嘍，這正是進化到猿人時代的情景。”這時，我們真恨不得要大聲斷喝：“自以為聰明的人類啊，趕快醒醒吧，不要自掘墳墓！”

[作者單位：江西樟樹清江中學]

[附]

從人到猿

劉建超

我剛剛寫下“從猿到人”的題目，門便被敲響了。

打開門，我吃了一驚，差點把手中的筆扔掉——門口赫然站著我文章中的主人公猿人。我揉揉眼睛，再細看，沒錯，一個毛茸茸的猿人呲牙咧嘴地佇立在我對面。

我瞠目結舌無了感覺。

猿人拍拍我的肩膀，我張開的嘴才合攏歸位。忙拉出一把椅子說：“請坐，請坐。”猿人也不客氣，一抬腿蹦上椅子。

“老祖宗駕到，有失遠迎。不知您為何事而來?”

猿人說：“看到你寫的從猿到人的文章，覺得你犯了個邏輯錯誤，特趕來糾正，以免貽害后人。糾正一下，我不是你的老祖宗，你是我的老祖宗啊。”

我啞然失笑：“這怎么可能。您生活在50萬年以前，我們現(xiàn)代人就是經(jīng)過這漫長的進化過程而延續(xù)下來的。”

“此言差矣，我生活在距你們50萬年以后，你們經(jīng)過漫長的進化而使我們延續(xù)下來的。”

“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人類是在不斷地進化、進步，怎么可能倒退呢。”

“倒退？怎么能是倒退，恰恰是實實在在根根本本完完全全的進步。”

原來是與我理論來了。

我給猿人開了一瓶純凈水。在屋里踱了幾步說：“你瞧，我現(xiàn)在直立行走，這就是進化的表現(xiàn)。”

“站立行走遲早要被爬行所代替。站立行走改變了人類正常的發(fā)育機理，造成你們現(xiàn)代人高血壓、腦血管、心臟病、腰肌、關節(jié)炎等癥狀。現(xiàn)在人類已發(fā)現(xiàn)每天爬行一段時間有益健康，人逐漸要進化到爬行的。”猿人說罷還得意地搖了搖尾巴。

“你瞧，你長著尾巴，而我沒有。人的進化把沒用的尾巴蛻化掉了。”

“你也長著尾巴呀。”猿人鄙夷地瞟了我一眼。

“沒有，我是絕對沒有尾巴的。”我把屁股不禮貌地對著猿人用手使勁拍了拍。“如果我長尾巴那就是返祖現(xiàn)象，也充分證明我是從你進化而來的。”

“你們都有尾巴，只是你們信奉‘夾著尾巴做人信條，妨礙了它的生長。尾巴是用來保持平衡的，也是尊嚴的象征，而你們卻把尊嚴夾起來，做什么事都是瞻前顧后，婆婆媽媽，怕留下話柄，怕被人揪著小尾巴，這極大影響了你們的發(fā)展和進化，要不然，從你進化到我也用不了50萬年。現(xiàn)在有的人長尾巴，渾身長毛，這不是返祖，恰恰相反，是人類進化成猿的證明。看我尾巴想擺就擺，想搖就搖，想伸就伸，不怕天，不懼地，活得多自在。哈哈……”

輕點聲，別吵醒了我老婆。“你瞧，我們現(xiàn)在是一夫一妻制，而你們是群居，不論是母系社會還是父系社會，與今日的人類社會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可悲、可悲，這是對人的本性的扼殺。一夫一妻制是人類自己的禁錮約束，如果制定出一夫二妻、三妻制，你是反對呢，還是贊同呢？肯定是贊同的，男人的本性就是獵艷，一種霸占欲、擁有欲，女人的本性就是依附。就說你吧，看到漂亮的女人你是否也產(chǎn)生過邪念？上次在華山開筆會，你不是也對一位女作家春心蕩漾，還接吻擁抱，只差沒……”

我大驚失色，連忙示意猿人住口，這點隱私怎么能抖露出去呢。

猿人壓低聲音：“現(xiàn)在的人真甘心一夫一妻嗎？不是有了婚外戀、三角戀、多角戀？不是已有人養(yǎng)二奶、納小妾，和小秘不三不四？這難道不是在向猿靠近嗎？不同的是你們還偷偷摸摸，而我們則是大模大樣。”猿人指著墻上掛的明星照片：“這位女星假如送上門來，說心里話，你是納還是不納？”

我急忙轉(zhuǎn)移話題：“人類的進步只能朝著更高更強的方向發(fā)展，怎么能越來越向你們低級動物發(fā)展呢？現(xiàn)在的人研制出電腦、核能、衛(wèi)星、洲際導彈，登上了月球……”

猿人擺著那雙毛茸茸的大手：“高科技不正在把人推向危險的絕地嗎？曾經(jīng)引以為豪的核武器不是越來越使發(fā)明者感到畏懼嗎？不是越來越多的人呼吁限制它的發(fā)展甚至取消它？過多的濫發(fā)射衛(wèi)星已形成了太空垃圾，越來越威脅著人類生存的空間。干嘛去征服月球，難道破壞了一個地球還不夠嗎？現(xiàn)存的核力量就可以把地球毀滅個5次8次。”猿人說得有些激動，抓起桌上的飲料呷了一口，立刻便“呸呸”地吐了出來：“這是什么玩藝，這怎么能喝？”

我笑了：“這是純凈水，也是利用高科技制造出來的。”

“笑話，純凈水會制造出來？制造出來的東西怎么能說它純和凈呢？50萬年以后，我們猿人洗澡涮牙的水都比這純凈幾百倍。”

“污染當然是有的，但人類的發(fā)展、技術的進步不可能不對周圍環(huán)境造成一定程度上的……的……的影響。”我斟酌了詞句。

“錯。是對人類生存環(huán)境的破壞。濫砍亂伐，無序開采，污染江河，水土流失。可笑的人類現(xiàn)在卻開始呼吁綠色食品了，偌大的地球竟找不到一塊純凈之地了。”

“人類已注意到自己的生存環(huán)境遭到了破壞，已經(jīng)在著手治理保護自己的家園。”

“怎么治理？不是吆喝聲音大，實際動作小？”

我無語。

猿人攤開手：“你能給我描繪一下你想象中的美好家園嗎？”

“當然。青山綠水、碧空藍天、小橋流水、鳥語花香、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人與人之間沒有了貪婪、兇殘、狡詐、冷酷、掠奪、戰(zhàn)爭。全球同此涼熱。”

猿人叫道：“對嘍，這正是進化到猿人時代的情景。”猿人躥到我的書桌前，用手指蘸著墨水在我的稿紙上寫了四個大字：從人到猿。

我驚出了一身冷汗。